《堕落缪斯[人鱼]》摸鱼籽

29、重逢

　　海风带着一股淡淡的象征着自由的味道，有股微微的咸涩和腥气，阳光散漫而下，贝壳泛起晶莹的微光。

　　董林青走得很快，即便是在这样闲适的环境里，她的面色依然严峻，浑身绷紧的肌肉彰显着她的紧张。

　　“你吃完饭了？”董林青问道。

　　“嗯，你安排的饭菜挺不错的。”费博菁回答道。

　　费博菁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从沙滩上捡起贝壳，在海里冲刷后放在手心细细端详。

　　费博菁站在一边，听见她低落的声音，“他很喜欢贝壳，每次来海边都会收集很多，他还给自己喜欢的几个贝壳取了名字，‘阿芙洛狄忒’是他最喜欢的海螺壳，上面泛着彩色的光，在最后的那几天，他把‘阿芙洛狄忒’送给我了。”

　　海风吹拂过费博菁蜷曲微长的黑发，他淡淡道：“阿芙洛狄忒象征爱与美丽，诞生于海洋，有些人认为她是海洋的庇护神，他或许是想守护你。”

　　董林青端详着手上的贝壳，充满依恋的眼神像是在怀念什么，“他没那么多想法，大概只是赞扬那只海螺壳绝伦的美吧。”

　　一声杂乱的电话铃打破两人之间难得安宁的氛围，费博菁接起电话，答道：“海棋，怎么了？我知道了，待会回去。”

　　挂断电话，费博菁抬头，对上董林青锋锐的眼神，“她说了什么？”

　　海洛离开后，董林青对海棋的恶意从未停止过，她一直怨恨着海棋在海洛省前对他的不管不顾，每每提及，总还反复阐述她的狠心和恶毒。

　　费博菁不会帮海棋掩饰什么，直接回答道：“她没空，下午再过来。”

　　“她才不会过来，或许连下午都不会过来。”董林青没有像平时那样咬牙恶狠狠地评价海棋，而是淡淡说道，好像她早已什么都不在意了似的。

　　费博菁愣了愣，见董林青并没呈现出他想象中的反应，还颇有些疑惑。

　　“应该会吧。”费博菁随意答道。

　　“或许吧，好歹是海洛的葬礼，当初不来也就算了。”董林青轻蔑道。

　　“……”费博菁无话可说，他也觉得海棋不会来，但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董林青又提起另一个话题，说道：“我哥说那天海洛的事，最后是你处理的，多谢你。”

　　费博菁心里存着事，说起话来也愣愣的。“没事，以前海洛对我……也挺好的。”

　　“他那样的人，对谁都好。可他对海棋那么好，也没能换回她哪怕只是一昔的关怀。”

　　费博菁望着她的侧脸，目中渐渐迸发出锐利的光，开口道：“你知道吗，海洛给我留了些东西？”

　　费博菁紧紧盯着她表情上的变化，可董林青神色一直淡淡的，没什么特别的转变。

　　“什么东西？”她回答得很淡然。

　　费博菁回答道：“他给了我一个盒子，密码是你的生日，里面只有一枚戒指。”

　　“是吗，什么样的戒指？”董林青仍旧没显露出惊讶或是别的情绪。

　　“如果说是给你的求婚戒指，拜托我送给你的，你信吗？”

　　董林青闻言，淡淡笑了笑，说道：“怎么可能。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况且密码设置的还是我的生日。”

　　费博菁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我当时只是从他的角度想，认为他会把密码设定成你的生日，没想过你会为了假作那些东西是海洛留给我的，特意把密码设置成我的生日。”

　　董林青也没有再继续假装，只说：“原来你发现了？”

　　“不如说你是故意留了破绽，想让我发现。介于你对海棋已经无法掩饰的怨恨，我合理猜测，海洛原本是想让我救海棋的，是你动了手脚，将信纸后面一半的内容销毁了。”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董林青没肯定，也并没否认。

　　费博菁则是继续分析道：“至于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真的很恨海棋，我猜你想让我毁了她最重视的东西……大概是她的事业？”

　　费博菁说得很自信，其实当时他找到那个护士，什么也没问出来，他只好凭借着蛛丝马迹回忆细节，最后也只得出一个并不确定的揣测，但刚刚的试探已经让他的猜测落实。

　　“只有这个，你猜错了。”

　　听到她的回答，费博菁了然的神情忽然僵住，随后渗出略微的恐惧。

　　董林青则是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像是恐怖片里吓人的鬼娃娃。

　　就在这个时候，海风骤然变得阴冷而急促，暗黑色的乌云不断吞噬着湛蓝澄澈的天空。

　　怎么回事？

　　费博菁面露异样，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像是从前某个灾难的重演。

　　费博菁有些慌乱，问董林青道：“今天是海洛的葬礼，你想做什么？”

　　董林青笑得愈发猖狂，她完全不像从前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女孩了，至少以前她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如果不是那个遗物，你或许连今天的葬礼都不会参加，更不可能特意找我说这些，我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呢？”

　　费博菁滞愣在原地，他一直以为董林青针对的是海棋，从来没想过原来她的目标是自己。

　　董林青冷冷说道：“我和那条鱼做了一个交易，她帮我完成我想做的，条件是把你交给她。别担心，你不是一直都想见到她吗，我也算是完成你的心愿，你应该感谢我。”

　　费博菁顿时反应过来，他厉声问道：“她想要的是我的尸体，还是只是我这个人？”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管怎么样，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三年前你孤身一人来找她，难道有考虑过自己的命？”

　　“……”费博菁哑然，不知如何作答。

　　费博菁是想见绮芙，可也希望自己是安全的。但恰如董林青所说，只要有机会，他都会不顾一切地去试试。

　　他所设想的重逢从来不是这样的兵荒马乱，而是他们两人端端正正地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相见。

　　“如果是这样，何必刻意设局，你直接告诉我，我也会来的。”费博菁道。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你有这么坚定，早知道是这样，也的确不用我费工夫了，可是你可以赌，我却必须得保证百分之百的可能，不容有失。”

　　“……”费博菁望着董林青那张冷漠得近乎于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哑口无言。

　　他还是太自信了，以为自己能考虑到所有的可能，他的确是自诩聪明，可董林青也是AB大学的高材生，也同样是性情高傲的人。

　　海棋的冷血和两面三刀他是见识过的，可董林青从前一直都是单纯直白的，不知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让她几乎是完全成为了另一个人。

　　“海洛走了以后，你真是越来越疯癫了。”费博菁冷冷说道。

　　但很快，费博菁的身体忽然被沉重的乏累拖垮，意识也逐渐模糊。

　　他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骂道：“董林青，你给我下药？”

　　董林青撇了他一眼，满不在乎道：“我都说了，我要确保这件事的万无一失。”

　　“你越来越没有人性了，就像海棋那个疯女人。”费博菁的话，像是在试图激怒董林青。

　　可董林青的面部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的愤怒，她仍旧带着那副阴鸷的表情，淡然回答道：“你也会和我谈人性吗？你不是一直最崇尚人鱼的神性吗，怎么又谈起人性来了？”

　　“……”可以说今天无论是话语上还是身体上，费博菁都难以击败她了。

　　二人言语交锋之间，黑云已然覆盖大部分的天空，一个个身影从海中窜出，其中为首的人鱼，费博菁再熟悉不过了。

　　“他们的力量太过强大，你恐怕无法掌控，如果他们真的上岸做些威胁人类的事，你不就成为罪人了吗？”

　　费博菁发出的质问，也是他曾经反反复复在心中问过自己的。

　　他的绮芙早就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小人鱼，自从那次大型杀戮事件之后，她就已经成为恶魔之首。而当初，是费博菁放走了她，任凭她随意杀戮自己的同类……

　　费博菁很难说自己是无辜的。

　　董林青只觉得他可笑，发出几声猖獗的笑，冷冷道：“海棋有些事做得还是很正确的，如果是我的话，也会踩着那些人的命上位。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只有我的亲人，才是真正与我有关的。”

　　费博菁感到身上的力气渐渐消散，更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董林青，就像当初他无法阻止海棋。他绝望地闭上双目，依靠在一块礁石上坐下。

　　费博菁的身体渐渐失去自己的掌控，他依稀间听到脚步声，感受到董林青拖曳着自己的肩膀，直到海水渐渐淹没过他身体的一半。

　　“交给你了，缪斯，希望你守承诺。”是董林青的声音。

　　绮芙似乎没打算回答她，费博菁感觉到她的靠近，独属于她的那种味道渐渐在鼻尖占据存在感。

　　“他没事，只是吃了点有助于睡眠的药。”依然是董林青的声音。

　　“我的波波不愿意来见我吗，他只有吃了药，才会乖乖回到我身边吗？”缪斯的声音妖媚而悠长，仿佛直直深入耳蜗之中。

　　费博菁已经很久不曾听到她的声音了，这一年里，几乎每一天他都在回忆她出现过的画面，不论是绮芙还是人鱼缪斯，都同样在他的回忆中占据重要地位。

　　连她的声音，费博菁都无比清楚地记着，哪怕是她念每个音节的方式，都足够他细细揣摩。

　　费博菁终于还是重逢了他的缪斯，他多想让自己多恨一恨她，可再度听到她的声音，他还是心软了。

　　大概是终于释然，费博菁渐渐便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