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有印象》天青文林

58、笃定

　　房间外忽然传来巨大的响声。

　　乔映收回思绪，他走出房门去查看，然后就和刚从书房里出来的齐沅撞上。

　　“齐沅?”

　　对方想起什么下意识闪躲，乔映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伤口。

　　应茵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她看到齐沅白净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口子，淌出的血已经凝固了。

　　“齐沅，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齐昌明也从书房走了出来。

　　“齐昌明，至于吗？你居然还动手?你也要走棍棒教育吗，你之前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就是这么当爸爸的?”

　　应茵看起来很生气，她将齐沅拉到身边，手紧紧抓着齐沅的胳膊，她将炮火对准齐昌明猛烈进攻，“齐沅是你的提线木偶吗，好好一个孩子被你养得沉默寡言，好不容易有了点生气，你又开始行使你那狂妄可笑的父权!我都跟你说了，齐沅已经长大了，成年人了，你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他的想法，不要总是非打即骂的，把你的想法强行灌输给他，逼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齐沅他首先是一个独立的有思想的个体，其次才是谁的儿子!”
　　“还有齐沅是不是一个好儿子，取决于他唯一的爸爸是不是能履行好父亲的责任，齐昌明，你只提供过物质条件，你考虑过齐沅的心理需求吗，在意他的想法吗……”

　　应茵的眼圈慢慢变红，在一声声控诉中，她记忆里的那个备受家人冷落小女孩和眼前的齐沅重合。她回头，育儿嫂抱着刚吃完奶精力充沛的兰兰在走廊尽头，兰兰朝着自己乐呵呵地举着小胳膊。应茵哽咽了，没再说下去，随意抹了几下眼睑。

　　刚当妈妈的人总是能莫名其妙地和别的小孩共情，遇事也更容易情绪失控，何况是，她自己曾经的亲身经历。

　　齐昌明这边还什么都没说，乔映也皱着眉头走到齐沅身边。

　　“疼吗，去处理一下?”

　　应茵平复好情绪，当即拉着齐沅去消毒伤口，乔映跟在齐沅身后，寸步不离。

　　齐昌明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三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客厅里，齐沅再三拒绝也终究拗不过应茵，应茵熟练地帮齐沅消毒伤口，然后贴上创可贴。

　　应茵盯着齐沅看，她突然有感而发道:“你要真是我儿子就好，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绝不会让你受这么多委屈。”

　　“……”

　　这难得的母爱让齐沅在片刻间竟有些恍惚。

　　原来，是这种感觉。

　　齐沅下意识看向乔映，却发现，对方也在发愣。

　　“我刚刚带乔映去翻看你小时候的照片了，乔映也说兰兰长得像你!”

　　乔映:“?”

　　乔映意识回笼，他说了吗？

　　应茵继续关切地询问道:“你爸怎么下手这么重，还有哪里伤着吗？他用什么打的你，怎么还打出血了。”

　　她说完犹豫着要不要上手检查一下，“乔映，你快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哪里还有伤。”

　　应茵话音未落，乔映已经把手伸向齐沅的脖颈了。

　　“没有了，我爸他也不是故意的。”齐沅的声音听起来委屈巴巴的。

　　他看起来好憋屈!

　　应茵越想越烦，丢下两人就走了，她去找齐昌明好好聊聊。

　　毕竟，齐昌明可不只是齐沅一个人的爸爸，他如果永远我行我素，以后兰兰怎么办？两人的教育理念不一样，未来也会产生矛盾和分歧的。

　　必须把所有矛头扼杀在摇篮里……

　　应茵离开后，乔映挨着齐沅坐下，看着齐沅的脸，乔映的心疼得难受。

　　“你爸打你了？”

　　“疼不疼？”

　　“……”

　　“齐沅。”

　　乔映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轻声道:“要不算了吧……”

　　全程一言不发的齐沅在听到乔映说“算了”的时候，一脸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眼底情绪复杂。
　　乔映伸出手，刚要触及齐沅的下巴时，齐沅蓦地把脸转开了。

　　乔映放软了语气:“我看看伤口。”

　　齐沅冷冰冰地说:“不是要「算了」吗？那我怎么样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齐沅:“是你说要算了。”

　　乔映:“你受伤了。”

　　齐沅:“既然要「算了」，那就不关你事了，你还说这些作什么？

　　乔映:“……”

　　齐沅的喉结上下滑动:“反正以后不管我怎样都不关你的事了。”

　　乔映急忙解释道:“我只是，不想你因此受伤。”

　　齐沅偏头看向别的地方，“受什么伤都不及你刚刚“算了”这两个字的伤害大，我当真了。”

　　乔映还想再说点什么，齐沅又开口道:“好吧，那我也「算了」，不当真了。”

　　乔映:“?”

　　还没等乔映反应过来，齐沅一头扎进乔映的肩窝里。

　　这难道不是还在你家吗？!

　　“……”

　　齐沅在乔映的耳边低声道:“乔映同学好狠的心啊，我和我爸在书房里对峙，我还立了军令状，乔映同学居然和别人去看照片，而一见到我本人，上来就要「算了」!”

　　看的不是你的照片吗？

　　“……”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乔映抓住了前一句话的重点，问道:“什么军令状?”

　　齐沅闻言故意卖着关子说:“好疼啊。”

　　乔映神情又紧张了几分，“所以你这个伤是怎么回事？”

　　齐沅:“我爸打的。”

　　“?”

　　“打完他就后悔了，然后跟我道歉，我跟他说，除非他答应让我和你在一起，不然我就当没他这个爸爸了，反正他现在也有别的孩子了，小应阿姨还年轻，他们早点再要个孩子吧，我和你就浪迹天涯去。”

　　乔映听着齐沅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竟然觉得有点好笑。他顺着齐沅的话说道:“这样啊，那他答应了吗？”

　　齐沅笑了笑，刻意模仿出齐昌明的语气，“他说，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好吧，我同意了，你们就好好在一起吧。”

　　乔映也跟着齐沅笑，神情温和。

　　而事实上，书房里的交谈并没有那么顺利。

　　两人起初剑拔弩张，谁也不肯让步，齐昌明一气之下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个小摆件朝齐沅方向扔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齐沅的颧骨，酸麻胀痛感立即袭来，齐沅的脸冒出了殷红的血珠。

　　齐昌明理智回笼，后悔不已，他朝齐沅吼道:“你是傻了吗，怎么不躲开?”

　　齐沅呛道:“要是没有砸到，你会停下吗?”

　　所以我没躲开，那你消气了吗？

　　齐昌明听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爸爸只是想教育你，不是非要让你头破血流，我看看伤着没有?”

　　齐沅却往后退了一步:“爸，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什么算什么？”

　　“我前几天梦到我妈了，可是我已经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了，我在梦里一直追着她跑，可是却怎么也追不上，后来画面一转，我变成在追着你跑，还是依旧追不上，然后梦境又变成你和小应阿姨结婚的场景，这次突然有人拉着我一起跑。”

　　听到齐沅提起他妈妈，齐昌明陷入回忆，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从我六岁起，这个家里绝大多数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每天晚上，我都伴着期待入睡，结果第二天醒来迎接我的只有失望。那时候你说，那些对我主动的关心都是抱着目的来的，然后你替我拒绝了所有的示好。你虽然不怎么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却能阻断我的所有社交。我那时候以为，所有人都会离我而去，所以我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就这么一直到高中毕业。”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了，你突然说你要放下工作回归家庭，结果这个家庭原来是你的新家庭。

　　齐昌明皱紧眉头，他解释道:“之前那是因为你还小，没有足够的判断力。”

　　“那现在呢，乔映有什么问题吗？”

　　齐昌明:“乔映是挺好，但你们这样就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齐沅步步紧逼。

　　齐昌明无奈妥协道:“你们就是小孩子在瞎搞，我敢肯定你们不会长久的，浪费这个时间干什么？”

　　齐沅听了笃定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齐昌明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孩子就是孩子，天真得可爱，他问道:“你就这么确信？你们做什么努力了，光嘴上说说，谁不会?”

　　齐沅说:“我把你之前给我的支票兑现了。”

　　齐昌明:“所以呢？”

　　“我要和乔映一起申请CU。”

　　齐昌明的语气愈发不屑，“搞私奔啊，怎么，觉得去了E国我就管不着你了吗？”

　　“……”

　　“我只要一通电话就可以马上把你送去A国，你说乔映到时候有什么本事可以解救你?或者说，你有什么能耐能和我对抗?”

　　见齐沅语塞，齐昌明也给了个台阶下:“你们想一起去E国，行啊，去呗，确实也是很好的学习机会，我不反对，就怕还没到E国，有些人自己就走散了。”

　　齐沅:“……”
　　才不会。

　　“申请CU是吧，CU的MBA很不错，反正也就一年，毕业后你可以直接去A国接手工作，这样我也省心了。”

　　齐沅疑惑地望着齐昌明，不知道他爸爸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反正他是不会轻易和乔映分开的。

　　时间会证明一切。

　　对了，乔映现在在干什么？

　　齐沅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他大步离开书房，出门时，把书房的门用力关上。

　　砰的一声，特别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