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有印象》天青文林

12、乔映

　　“真没啥事，就破了点皮而已，不用非得去医务室吧。”
　　段天凯别扭了一路，乔映还是一声不吭。

　　医务室还开着，值班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医生，她看到段天凯鼻青脸肿的一下子就明白了，走到药柜上拿出工具和药水帮他处理伤口，处理完还忍不住念叨几句。

　　“和同学打架了吧？你们这些学生就是年轻气盛，好好沟通不行吗，非得打成这样好看吗？”值班的医生也是当妈妈的年纪，看到段天凯仍然不服气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想教训一通。

　　“老师您不知道，我是好好说了，是对方先动手的。”段天凯为自己辩解道。

　　“是这样吗，那对方脾气也太冲了。”

　　乔映:“……”

　　“行吧，我给你拿瓶云南白药，活血化瘀的，等会回去自己身上有淤青的地方喷一点，喷完揉一揉，好得比较快，再给你开些消肿止痛酊，其他没什么问题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也准备下班了。”

　　“好的好的，谢谢老师啊，老师您辛苦了，乔儿咱们走吧。”

　　乔映走到值班医生的旁边，盯着不远处的药柜说:“老师，我想再要一瓶云南白药。”
　　……

　　两人回去的路上，段天凯一直沉默不语。乔映难得开口道:“说说吧，你怎么会和齐沅打起来?”

　　段天凯低着头说:“没什么。”

　　乔映停下脚步:“到底怎么回事?”
　　段天凯嗫嚅道:“……他之前说不认识你。”

　　乔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静止了好几秒:“然后呢？”

　　段天凯破罐子破摔道:“没有然后了，我知道他和老修一间宿舍，特地晚上在老修那待着准备蹲他，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他一回来我就挑衅他，把他惹毛了，他就动手了，我打不过他被他摁在地上摩擦，然后你又一次救了我，就是这样。”

　　乔映还是很难理解:“就因为这个?”

　　“对，就因为这个。”

　　“段天凯，你——”乔映简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算了，回去吧，明天还有考试，活动结束再说吧。”

　　两人又一路沉默地走回宿舍。

　　乔映进门前，段天凯还是忍不住开口:“乔映，你是不是生气了？”

　　乔映始扭过头皱着眉看他。

　　还是理解不了段天凯的脑回路，算了。

　　乔映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没有，赶紧回去吧，早点睡。”

　　段天凯到宿舍后，他室友看到他这一模样也吓了一跳，本来被人按头打就很丢脸了，段天凯也不想再解释什么，只是说不小心摔了就搪塞过去了，他室友也没再多问。

　　洗过澡后，段天凯躺在床上，他想起了以前的事。

　　段天凯和乔映小时候是邻居，那会儿乔映长得好看，又聪明又安静，街坊邻居都很喜欢乔映，连段天凯的爸妈都很喜欢乔映，偏偏他小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又皮又闹腾，非常讨人嫌，所以段天凯就想去接近乔映，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要么跟乔映成为好朋友，要么成为敌人。

　　他叫乔映一块玩泥巴，乔映装作没听见。
　　他朝乔映扔石头，乔映不理他。
　　他对着乔映说很难听的话，乔映不会回嘴，还是安安静静当他不存在。
　　他给乔映衣服上泼墨水，乔映总算给点反应了，拧着眉看他，然后跑开去找水冲洗。

　　后面段天凯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也不再往乔映跟前凑了。直到有一天晚上回家，段天凯看到乔映蹲在家门口，眼睛红红的，看着怪可怜，他走过去问，乔映什么也不说，他就也很识相地走了。

　　第二天段天凯才知道，乔映那晚在家门口蹲了很久，后来晕过去了才被路过的人送去医院。

　　段天凯去问他爸爸妈妈乔映为什么一个人在家门口，原来乔映的父母老吵架，一吵架就都赌气不回家，没人记得带上乔映一块走，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乔映家门进不去，饭也吃不上，他的家里人都把他遗忘了。

　　段天凯那个时候人虽然顽皮淘气，但是内心还是特别单纯善良的，他从那时起就试着去跟乔映示好，想把他带回家写作业，带他吃饭什么的。但是乔映一直不愿意，其他邻居也很心疼乔映，也都很热心地让乔映来自己家里待着，但是乔映还是固执地守在家门口。邻居们给他父母打电话，试图说服他父母能好好照顾乔映，一开始他父母都听进去了，后来两人眼里只有对彼此的仇恨，尖酸刻薄，大打出手，有一次闹得特别严重，所有人都吓得不轻。

　　乔映当时也是被吓坏了，开始尝试着接受邻居们的好意，也试着和段天凯走近了点。

　　快到小升初的时候，乔映的父母已经要离婚了，双方争抚养权表面上争得热火朝天的，实际上对乔映却都是不闻不问。那会儿段天凯的成绩不太好，他父母就打算让段天凯上他们片区的公立初中就好。乔映的父母当时对他不管不顾，即使乔映成绩再好，只有成绩，他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也没办法决定什么。乔映最后和段天凯一起升了他们小片区的初中，两人还分到了同一班。

　　乔映的父母离婚后就把原来的房子卖了，为了不想再见到对方，双方都搬离得很远。乔映法律上虽然判给了爸爸，但实际上是双方轮流照顾的，他经常是这边待一段时间又拖着行李到另一边住去了，两边都待不长，在哪都没有归属感。乔映的父母很快又各自再婚了，有了新家庭之后投在乔映身上的关注度就更少了，因为乔映的初中在原来房子的附近，他们都住的远，天天接送乔映实在麻烦，突然有一天乔映自己去申请了住宿，虽然他们当时都不同意，但是最后还是接受了。

　　本来就是小片区里公办的普通中学，教学水平一般，学生的资质也普遍一般，初中生都是家住附近没考上好初中的学生，学校根本没有给初中生安排宿舍。乔映当时申请住宿的时候一直被驳回，但因为乔映成绩实在拔尖，校领导们看出来这是个难得一遇的好苗子，都在指望着乔映中考拿个市状元，所以自然也就更顺着他一点。最后学校真的给乔映安排了宿舍，不过只能是跟高中生住一块。

　　那所中学初中部不怎么样，高中部更是拉垮。那里的高中生们目无尊长，上课不听讲，直接在班里打牌抽烟玩游戏，平时没事就逃课打架斗殴，光明正大地抽烟喝酒，霸凌事件层出不穷。

　　因为那里只有高中生有安排宿舍，乔映最后和几个高三的住在一起。也是在那个时候，段天凯才意识到，不学习的高中生有多闲。人品和学习成绩无关，但是成绩好的学生肯定是把时间更多的花在学习上了，比起其他人，他们的空闲时间比较少。而那些不花时间在学习上的学生，他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投到其他地方去。那所学校的那些不学习的高中生于是就把时间用在了欺负乔映身上。

　　乔映在宿舍学习的时候，他们会把他的书抢走，在上面乱涂乱画，不让他学习，跟他说读书没用，乔映抢不过他们一群人，只好自己想办法规避。于是乔映每天宿舍楼刚开就出宿舍，晚上快熄灯了才回去。

　　段天凯第一次去乔映宿舍找他的时候，发现乔映的床被人泼了一摊水。那时候乔映还没抽条，个子不高，人特别瘦，还不爱说话，那些高年级喜欢搞恶作剧的男生就喜欢捉弄他。

　　那次段天凯也差点遭殃，一群高年级的男生在体育场打篮球把地板砸的哐哐响，他们突然觉得这样不好玩，就拿球砸向段天凯，段天凯吓得忘了避开，最后是乔映窜过来挡在他前面。乔映被砸到后紧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一头冷汗。后面有人去举报，那些参与的学生只是被老师口头教训了几句而已，根本没有实质性的处罚，没几天那些学生又变本加厉地欺负人。

　　刚上初中的时候，段天凯成绩也一直不太理想，自从他见识了差学校里不管事的老师有多敷衍，不爱学习的人有多无聊多爱欺凌弱小后，他第一次萌生要好好学习，考去好学校的想法。段天凯开始发愤图强，而且他身边有一个什么都会的乔映，他拥有全市最好的学习资源。于是段天凯从天天拉着乔映玩变成了天天跟在乔映屁股后面学习，天道酬勤，他的成绩一点点追上来了。中考的时候，乔映不负众望斩获了中洋市状元，进了一中A 班，段天凯虽然成绩还是远不如乔映，但也是踩线进了一中，分到了普通班。

　　初中毕业后，乔映已经长得很高了，体格结实了一点，人也长开了，越来越出挑。上了高中之后，乔映不住校了，他爸在学校附近给他买了一套房子，乔映自己在那住着，段天凯有时也会过去玩。

　　段天凯因为初中的事情，对高中生总有不好的滤镜。他高一的时候和乔映不在一个班，总担心乔映会被欺负，于是自己铆足劲继续学着，把自己从刚入学前中考成绩倒数提高到年级前六十，最后终于在高二开学的时候如愿进了A班，和乔映一个班级，而且段天凯在这几年里已经养成了认真学习的习惯，基础打得很扎实，也发现身边的同学都很好，慢慢地也打开了心结。

　　段天凯一直以来都很心疼乔映，心疼那个被父母遗忘在家门口的小孩，心疼那个明明那么优秀却无缘无故被欺负霸凌的弱小学弟，心疼那个明明知道被球砸到会很痛，但还是义无反顾挡在他前面的乔映。

　　与此同时段天凯也很感谢乔映，没有乔映时不时督促自己学习，在死胡同里拉自己一把，他早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了，或许压根就不会考上一中，更别提现在参加Z大的招生活动。如果没有乔映，段天凯可能早就是那个小片区里一个混吃等死的小流氓痞子了。

　　乔映总是默默地对别人好，却又很少开口要什么回报，明明乔映这么好，把所有人都记挂在心里，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遗忘他，明明那个齐沅是记得乔映的，为什么又要装作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