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奔四爷们儿的暧昧两三事》南陌上·痕

4、第四章

　　鹏凌给员工发工资的方式一直很被人称道：张老板总是亲手把钱包在红包里一个一个送到他们手上，无论是高级的技术指导还是最底层的车床工人。这是从来没变过的传统。其实工人们都觉得很疑惑，平时总是臭着脸像是随时都可能冲到哪里去收保护费的张老板居然会想出这么亲民的政策——虽然发的时候脸还是很臭。

　　今天又到了每个月一次的工资日。员工们难得分心地一边忙着手头的工作一边忐忑地等着老板从顶楼的办公室里下来。
　　车间门口的小个子老刘趴在门上，突然回过身，声音尖利又尽力压低显得无比滑稽：“来了来了老板来了！”
　　全车间慌张地恢复完美的一丝不苟的流程工作，张老板那双GUCCI鞋下楼梯发出的声音一点一点的增大。
　　张老板径直走了进来，手上照例拿着一堆的红包，工人们都闷头“认真”工作，偶尔用余光打量过去，就瞄到老板拿着一张名单，皱着眉头看了很久后念出了老刘的名字：“刘志明——”
　　声音哑的不成样子，说话的时候鼻音浓重，听起来竟然有点……孩子气！？
　　再抬头小心的看看老板的脸：整张脸都苍白的，只有鼻子红的夸张，每念完一个名字都要抽一下…………这真是他们老板？

　　张肖岭看着车间里那帮没大没小的小子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发完工资就慌张张地跑回了办公室，一路上恨不得捂着自己的脸。那帮当初掺了点股份进来的总是仗着自己所谓“股东”身份的朋友们看到了都是一脸欠揍的表情：“哎呦肖岭小朋友你这是怎么了？”
　　“你们该滚哪儿滚哪儿去！”张肖岭吼了一声就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股东”们自讨没趣地耸了耸肩，和尚从他们中间走出来，凑上来问：“肖岭，你鼻炎又犯了啊？”
　　“嗯。”不想多说什么，张肖岭现在就想快一点进办公室，关上门不让别人看到他这样子。
　　“那个肖岭……”和尚看着他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好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家了。”

　　弄不懂和尚闪闪烁烁的言辞，张肖岭烦躁地把门一关。

　　下午四点多，张肖岭出了办公室，准备去幼儿园接嘉嘉。他意外的发现总是挤在工厂里打牌的一堆“股东”的车子都不见了，真奇怪。他吸了吸鼻子，把车倒了出去。

　　他站在园门口往里面张望，182的身高在一堆妈妈和老人里还算是显眼，视野也开阔。
　　不久铃声就打响了，一堆小毛头从各个门里哄哄闹闹地挤了出来，嘉嘉的红裙子也算比较醒目，她拖着那个小书包，低着头走了出来。脚步放的慢慢的似乎还有点踉踉跄跄。

　　张肖岭也不管前面那小个子的女幼师在后面尖叫“先生家长禁止入内先生你要干什么”，一步就跨了过去，蹲下来拉着宝贝女儿的手着急地说：“宝贝儿你怎么了？”
　　嘉嘉宝贝抬起脸，苹果小脸上居然布满了泪水，小鼻子跟他爸爸的一样红。
　　张肖岭一看就火上心头，这地方还有谁敢动他的宝贝女儿？“宝贝，嘉嘉，告诉爸爸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不、不是……”
　　“别怕，宝贝谁把你弄哭的，爸爸帮你报仇。”

　　于是嘉嘉就抽泣着说了下事情的经过，原来昨天小风，也就是幼儿班上的一个男生帮她教训了那个不听嘉嘉话的转学生，大体是揍了几下，骂了几句，结果那个转学生第二天就告诉老师了。老师先把小风叫去了，然后就一脸严肃的回来教室里，把嘉嘉叫到办公室，一定要她道歉。嘉嘉嘴硬，不肯道歉，老师就骂了她，嘉嘉当然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哇的一声就开始哭。

　　张肖岭听完，沉默了半会儿，既没有安慰女儿，也没有找老师去理论。
　　嘉嘉太像他自己了，但是也太像夏曼。

　　“那个，嘉嘉，把眼泪擦擦，爸爸和你吃牛排去啊。”张肖岭摸摸鼻子站起来，想去拉嘉嘉的手。

　　“肖岭。”
　　声音从前方传来，温润而平和。
　　“嘉嘉真是跟你一个样啊。”

　　“哇呜呜，爸，就是他！”嘉嘉指了指一个手被牢牢牵着的小男孩，瘦瘦的缩在大人身后，脸上戴着副特别大的眼镜，镜片厚的应该有1000多度。

　　张肖岭不知道自己应该摆一副什么表情。

　　他咳了一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说：“嘉嘉，他是达达哥哥，你小时候跟他玩过的啊，不认识了吗？”
　　“嘉嘉，还认识我吗？”穿着警服的男人蹲了下来，平视着哭成猫脸的女孩儿。
　　嘉嘉盯着那张靠近的脸半天，才止了眼泪，哽咽着说：“王、王叔叔？”
　　王澎点点头。
　　“……王叔叔……呜哇！！！！”哭声突然一样爆发出来，嘉嘉一头扎到王澎的怀里，揪着他的上衣口袋开始闷哭。一旁的达达拉拉嘉嘉的裙角，也小声说：“那个，你别哭了啦……”
　　张肖岭心想怎么我女儿好像跟这家伙更熟一点……

　　不对，他刚才“嘉嘉真是跟你一个样啊”是什么意思！？
　　“王澎你……”你是说我跟嘉嘉一样任性还是怎么样！？

　　王澎摸摸嘉嘉的头，抬头看着张肖岭，面无表情地：“你小时候也是，就要所有人都由着你，一有人不听你的就去揍他。”
　　小的时候张肖岭就是一方土霸王，大大小小的孩子无一不怕他的，偶尔有几个不买他的帐的，他就想办法整人家。也有被整了之后告到老师那里去的，他们小学的班主任严格的很，总是一通狠骂，又是体罚又是通知家长。张爸爸也是个脾气火爆的人，打起人来那绝对是不留情的。一次两次张肖岭都是乖乖挨骂挨打，最后索性一犯错就逃到王澎家，躲在他房间里缩起来哭。王澎就在一边安慰他，然后王奶奶总是觉得是王澎把张肖岭弄哭了，一个劲地骂王澎，王澎也不否认，听着奶奶的那些话，张肖岭总是能笑出来。

　　张肖岭意识到自己居然也开始想笑了，连忙暗骂自己，有什么好笑的他早就不是那个澎子了。这家伙娶了陆玉把奶奶都气成了那样……
　　“阿嚏！”

　　王澎把嘉嘉抱起来，看着他，“你又鼻炎了？”
　　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张肖岭低头摸了摸鼻子，好像都要蜕皮了，被餐巾纸擦的。
　　“空调又打到27°以下了是吗。”
　　“……又不是我！”
　　王澎一脸“我管你”的表情，口气稍微严肃了点：“喷雾呢？”
　　“什么？”
　　“我说你治鼻子的那个喷雾呢。”
　　“……呃……没有啊……”
　　“看你这样子，这几年都没有连着用吧？”
　　听到“这几年”张肖岭就怒了，妈的关你王澎什么事啊，我爱喷不喷，死活也跟你没关系！
　　王澎看着他的脸色，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还记得医生说的那个牌子吗？”
　　“……”鬼记得。他快三年没去检查了。
　　“你车在哪里，开去药房，我还记得。”

　　等白色本田载上两个互相不搭理对方的家长和他们有矛盾的孩子的时候张肖岭猛地发现咦我又一个命令一个动作了。
　　买好了喷雾，在药房的门口，张肖岭站住了脚步好好看了看王澎。他正低下头去跟嘉嘉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是见惯了的温柔，警服胸口部分湿了好大一块。
　　他穿警服的样子是一如既往的人模人样，帅气地可以拿去做“警民一家亲”的宣传片模特，绝对有一大堆女性准备和他亲一亲。
　　嘉嘉脸上已经换上笑容了，王澎站了起来，盯着张肖岭看。
　　“咳、咳，那个，……我和嘉嘉要去吃牛排，你家达达想去吗？”
　　达达眼睛亮了一下，抬头看看自己的爸爸。

　　王澎笑着说，“不了，今晚和和尚他们约好了，欢迎宴。”
　　过了一会儿又说，“张肖岭，我调回来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
　　张肖岭觉得眼眶热热的，大概是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