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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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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瓶砸到左肩,江琼踉跄后退几步,直到后背贴上男人胸膛。
眼前,刀口锋利,少年一股蛮劲怼着她身后人刺。江琼短暂抽了口气,双手紧握刀柄,硬生生把刀锋方向掰偏,咬牙叫人帮忙:“谭秘书。”
几乎是瞬间,身后人的手臂就靠了过来。
陆誉腕掌抵在她虎口,一把拧开男孩手中的刀,砰地扔在地上。
向来温润的嗓音紧绷着斥道:“你疯了?!”
江琼一抖,松手。
她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发了什么疯,这架势,明显是不管不顾了。
江琼正拧着酸痛的手腕想,谭若森已经反应过来,上前控制住男孩。
“放开我!放开我!”歇斯底里的叫喊在鎏金壁灯下震颤。
包厢里的灯光昏暗,窗外的霓虹灯斑驳地映在地上,满地琥珀色的碎片,泛起泠泠的光。
视线右移,茶几上,奶油痕迹斑驳。蛋糕狼狈不堪瘫软着身子,上面插着一根扭曲的蜡烛,还亮着点火星。
前面有过争执?
江琼匆匆敛眸,看向陆誉。
男人站在她身侧,裤线笔挺,卡其夹克平整无褶,内里白色衬衣也照常洁净,并不凌乱。
嗯,没有受伤。江琼呼了口气,继续抬眼,却撞进两潭深不见底的墨色。
陆誉眼眸微压,无端在盯她。平日黑亮沉静的瞳孔此刻笼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平白有些让她发毛。
江琼有些迟钝地眨了下眼,相比于男孩,怎么感觉她才是犯错的那个。
短暂的对视很快被一道急促的高跟鞋声打断:“星泽!”
江琼看向角落。
尚玲比记忆中瘦了很多。
“星泽你怎么这么冲动?”她手撑住少年双肩,哽咽道:“想想你的未来,别做傻事!”
“未来?”穆星泽猛地挣开女人的手,直直指过来,“我哪来的未来!我的未来全被他毁了!”
对面眼里透出的恨意锋利,几乎是割破空气,穿过她,刺向身后的男人。
江琼心一沉。
外人闯进包厢,差点闹出事故,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仅仅是管理疏忽那么简单了。
她不动声色往左挪一步,隔在两人中间,“一切都交给警方解决吧。”
摁亮手机,手指在拨号键盘上快速输入“110”。江琼正要按下拨号键时,女人的急声喝止截断她动作。
“不要!”
尚玲挡在少年身前,“誉,不要。”她含泪摇头,言辞恳切,“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你就......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
“尚姐你求他做什么!”穆星泽从她怀中挣脱,“报警就报警,警察来了该抓走的是他!”
一阵沉默。
亮着数字键盘的屏幕因为长时间待机自动黑了屏,江琼却不自知,无理由地摁亮又摁灭,三个来回后,终于听到身后那人有所动作。
皮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陆誉从她肩侧擦过,在离对面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我们谈谈吧。”
尚玲怔在原地几秒,很是惊惶欣喜。
“谢谢,谢谢。”她急匆匆抹掉眼泪,笑起来,试图让脸上干净漂亮些,“我、我还以为你、你对我没了感情……”
“我们谈谈。”陆誉重复。
他目光一瞬不移,只看着穆星泽。少年声音带刺,“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哦?”陆誉取过一旁鎏金托盘上的骨瓷杯,转身,靠坐在皮质沙发的扶手角,轻抿一口,“嗯,刚想起来,你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你爸。”
他静静凝视对面:“看来是父子情深,你想进去见他。”
正当江琼听得云里雾里,就见他偏过头,微抬下颌示意她:“麻烦继续。”
她听出陆誉是在故意激那孩子,配合抬起手机,指尖似乎又要摁下数字。
“报就报!我不怕!”
穆星泽脸涨得通红,再次开口却没掩饰住哭腔,“我怕什么?进去至少不用东躲西藏,能吃饱,还有地方住,也不会被人笑话被人嫌弃!我乐意进去!”
“那么没骨气啊。”陆誉低眸,转动着杯盏,鞋尖顺他思绪点了点,“记得当初送你爸进去,他可是信誓旦旦会让我付出代价。”
“你不像他。”他微微歪头,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倒是像桑姨——”
“闭嘴!”
穆星泽双手握拳,死死盯住对面:“姓陆的,你怎么有脸提我妈,你怎么敢。”
两方对峙,陆誉眸子沉静。他平和的语调,慢悠悠在这个空旷的奢华黑匣子里回荡,“你怨不到我,是她自己抛下你、去死的。”
怎么可以,怎么能,他凭什么,凭什么。
愤怒汇至全身,少年胸膛上下起伏,红着眼嘶吼:“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去死!你才应该去死!”
年轻男孩挣扎的力道过大,谭若森都有些把持不住,“陆誉,别刺激他了。”
原来是陆誉丑闻中,那名跳楼逝者的儿子。
江琼攥紧手机。
窗外璀璨的霓虹涌进落地窗,稀疏光影落在男人肩头,他的确没再说话,却缓缓朝她送来一眼。
随着腿部伸展,西裤的线条垂得笔直优雅,他直起身,“刚刚......十分感谢。”
是送客的意思。
江琼立刻会意,垂眸说:“陆先生客气了,这是我职责内的事。”她扫向周围狼藉,“稍后等谈话结束,我会吩咐人过来清理包厢。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琼低头说完,等了几秒。
他将茶杯轻轻搁回托盘,瓷碟相触发出细微清响,再没有别的吩咐。于是她自觉后退,转身往包厢门口走。
随着步伐迈动,左臂贴向身侧,忽然发觉袖口处少了样冰凉的东西,江琼身形稍有停留,抚上左手去确认。
空落落的。
“嘶。”
她的海马刀。江琼捂住手臂快速往地上看。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男人清越温和的声音:“你说,这是你职责内的事?”
陆誉看着江琼背影。
穿着修身制服的女人身形瘦削,正缩着身子揉那侧被花瓶砸到的手臂,往常梳绑规整的低马尾散落着几缕碎发。
听到他问话,她身子抖了下,赶忙撤下手,挺起背,回:“是。”
那对细长的眼,此时绝对睁得认真浑圆,露出两颗呆瓜似的黑眼珠。
他没看见都觉得烦恼。
“请问因为这所谓的职责、客人的私人恩怨,你断了手伤了脑……或者豁出命去,是能在老板那儿换个‘鞠躬尽瘁’的表彰,还是能挂上个助人为乐的锦旗?”
鼻间闷出一声冷嗤,陆誉咬字缓慢:“不过是冲动,莽撞,自我感动式的英雄主义。很抱歉,我并不需要,更不想要给别人的安危买单。”
视线停在前方那道站着一动不动的笔直背影,就当他以为对方听进去的时候,却听见她顽固地丢下三个字。
“我没有。”
“我没有冲动。”
江琼还想说什么,却只是张嘴顿了下,没再吭声。她也没再找那夹在袖口的开瓶器去了哪儿,只自顾地走出包厢。
手轻带上门。
还未完全阖上,余留的缝隙中,看见短发女人上前,动作亲昵揽住男人胳膊。
江琼身子微滞,关上门,也阻隔了她说完那句话后包厢内长时间的寂静。
长廊壁灯洒下昏黄的光,脚下渐渐被厚实的地毯取代。三厘米的粗跟高跟鞋踩在上面,发出细微的闷响,走远大概十几米的距离,江琼忽而停下脚步。
周围没人,纤瘦的身影静默三秒,忽然泄了气,耷拉下背,脚踩着鞋跟无力拧了拧毛毯。
不是这样的。
她找机会见他最后一面,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江琼抿着嘴,无声站在原地许久。直到长廊响起其他脚步声,她才反射性直起身,扒拉腿向前走。
总之,他没有出事就好。
明早九点半飞去沧都的航班,短信提示距离起飞的时间已不足十二个小时。
调整呼吸,吩咐打扫包厢的服务员留心找她丢了的海马刀,江琼思绪超载,晃回长廊尽头的小房间。
洗漱结束已是半夜,她躺上床,半张脸陷入枕头。
一个尚玲似乎还余情未了,一个逝者儿子明显满腔仇恨。两人是怎么会搭上联系,霍女士要是知道陆誉前女友找上门来,又会怎么想。
脑子乱得难受,嗓子眼也发干,江琼翻身靠在床头,倒了杯自酿的青梅酒解渴。
手机在播放频道,“街头空地上,杂戏团锣声闷沉,百姓也少有停留。直到一声短促清澈的鹿鸣划破冷清——”
嗡——
手机震动,包厢服务员发来消息。
【江主管,这是你要找的东西吗?】
底下附有一张开瓶器混在花瓶碎片里的照片。
调亮手机亮度,江琼放大确认,迅速回了个是。五分钟后,房间响起敲门声。
开门,包厢服务员推着保洁车停在走廊过道。江琼接过海马刀形状的开瓶器,“实在麻烦了,多谢。”
正要关上门,余光留意到保洁车上的花瓶碎片,其中混有几瓶酒廊的典藏酒款,都空了瓶。
“这都是7708的?”她叫住包厢服务员。
“嗯,是。”服务员拧着眉,迟疑道:“那位......”
“他怎么了?”江琼忙问。
“那位状态......我觉得不太对。”
服务员把刚刚看到的一股脑倒出来,“我进去的时候,包厢里窗全拉开了,高楼风又大,他一个人站在窗前面,浑身酒味,也不讲话,就搁那儿闭眼吹风,叫也不应。”
“直到我收拾完走了,他还在原地一动不动。江主管,你说奇不奇怪?”
“叮——”
时隔三小时,江琼再次站在7708包厢门前。
“叮——叮——”
不知道是第几次摁动门铃。
“陆先生?”
叮,叮,咚咚,叮叮叮......门铃声最后加上拍门声,越发慌乱无序。
门始终没有开。江琼握着门柄,耳朵贴上门去听,里头没有一点动静。
指尖忙乱,她输入紧急密码,用整个身子推开门。
唰——
高楼的风穿堂而过,纱帘肆意绘出风的形状,哗啦哗啦地拍打窗沿,空荡荡的,慢悠悠的在这个空旷的奢华黑匣子里回荡。
“陆先生?”
没有回应。
气氛像极了一片没有风吹过的深沉海域,幽深,空旷,只听见海风的呼啸。
太重的呼吸在这一瞬间竟然有些奢侈和困难,江琼来不及开灯,只快步走向阳台。
“陆誉?”她听见自己声音在抖。
回应她的,只有风吹过偌大窗沿的呼啸声,还有七十七层底下隐约响起的喇叭车声。
江琼不敢往下看。
她踉跄着往包厢深处的房间走。
空无一人,就连房间的窗口也是敞开的。
浑身凉意。
江琼手颤抖,摁亮手机。荧蓝的屏幕亮光映在素净的脸上,遮不住唇色的苍白。
手冰凉得没有直觉,她指尖弯曲的动作僵硬,半天才找到谭若森的联系方式,“谭、谭秘书,我,我现在在包厢里。”
“包厢?”
握着手机的右手似乎没了知觉,江琼伸出另一只按住,“我现在在7708。”她嗓子发干,“但...但是我没有见到陆誉。”
“你有事找他?”
“他喝了酒。”江琼声音忽然有些机械。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又是什么时候挂掉的,她目光停滞,只盯着房间窗台下。
摆放凌乱的大码家居拖鞋旁,置有一个扁平的黑色物件。
纱帘晃动间,响起震动声,地上的四方物件随之亮起屏幕光,奏起纯音乐。来电人显示谭若森。
江琼就这样眼看着。
手机无人接听后停下震动,几秒后又再次响起。
袖口半掩,露出的半寸指尖不受控制在震颤。她挪动麻木的步伐,半跪在窗前,指腹滑动接听。
“喂?陆誉。”电话那头传来谭若森的声音。
“......”
“你在哪儿?”
“......”
纱帘向外吹起又落进房间,抚向地上屈腿跪坐的纤细背影。
“怎么不说话?”
“......”
冰冷的高楼遮住月亮所有痕迹,只有窗外的霓虹灯光顺着窗沿爬进来,灯红酒绿,没有温度。
江琼双手蜷紧,抬眸,望向敞开的窗台。
“听不见?”
“......”
“陆誉!”谭若森声音变大,“问你去哪儿了,她找你。”
“江琼在找你啊。”
“吵。”
窗台边的女人身影瞬间僵住。
气息沉沉地闷响,像根无形的弦突然拨动她神经。
清润声线裹着酒后熏染的沙哑,却是熟悉的,那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琼脊背绷紧,几乎是反射性地转过头。
照旧空无一人,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堵巨大的衣柜,沉寂几秒,都要怀疑是她幻听时,衣柜里发出轻微声响。
膝盖在地板上磕出闷响,江琼磕磕绊绊爬起来,攥着这道声音前进。
站到衣柜前,仔细听,有粗缓的轻微呼吸声。深色的胡桃木柜做开合设计,一侧有被顶出的空隙,她指尖发麻握住那一侧柜柄,慢慢拉开。
“你怎么不说话?”电话那头,谭若森还在问:“出事了?”
扒开收放齐整的衬衣,昏暗的衣柜空间,男人占据了整个侧柜,闭眼曲着腿,安安静静靠坐在柜内。
“我找到他了。”江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