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灿烂》梵高的日光海岸

9、第九章

　　（九）

　　雨诗极具表演天赋，她可以从一岁一直变到十八岁，从奶声奶气到严肃说教，从怯生生到恬不知耻，从恭顺到叛逆到禅师式顿悟，把我的前三分之一生都表演得淋漓尽致。她也有着一头飘逸的长发，我常用手指缠着这一缕缕柔顺的青丝感叹，你不去中戏中国真缺了一个国宝级的演员！她总是说：好啊好啊，我明天就去试试看！我说，你还没踏出家门我就因嫉妒心碎而死啦！哈，你的表演天赋也不错噢，我们一起去吧，你演郭靖，我演黄蓉。可是你更像小龙女。那你就演杨过啰。我不想断臂呀，最后还要殉情，那可不是我们的结局。我看着她刘诗诗式的精致五官，捏了她一鼻子，然后看着她的人中心醉神迷，这是两条多么清晰又柔美的细线，这是一个多么可爱又神秘的窝窝，每次我亲吻她丰润的嘴唇时，都会贪婪地把它们也亲进去，而每次那两条细线都能引发我全部的潜能，点燃我全部的激情，每次，无一例外。
　　雨诗读的是外文系，博士生，毕业后任教于外国语大学。我们相爱的这些年，她力图说服父母接受自己的性取向，也坦诚了我的存在，但是她父母非常传统，无论我如何谄媚讨好，都看我不顺眼，幸好雨诗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对我一直不离不弃。今生，你是我的唯一。她说，这句话让我感动得无法自已，竟抱着她热泪滚滚而下。
　　从27岁开始，她的父母就开始催婚，并且想尽一切办法逼雨诗相亲，或代雨诗相看，雨诗爸爸有心脏病，妈妈有高血压，这一对儿见雨诗刀枪不入就以此相逼，弄得雨诗烦不胜烦苦不胜苦，雨诗是独女，眼看着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第一次和我妈谈论了雨诗目前的家庭状况，请求我妈妈和雨诗父母沟通，母亲沉默了很久，终于答应了，选了一个周末携我到雨诗家拜访。雨诗父母并没给我妈妈多少面子，只一直诉说他们的苦衷，说本来生个女儿已经不能是真正意义上的传宗接代了，现在女儿还干出要绝子绝孙的事，这是对祖宗造孽，他们是要下地狱的。我妈说，就算雨诗和东东在一起，她们也是可以有孩子的呀，现在科学发达，有卵子库和精子库，只要愿意，就可以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雨诗父母质疑，东东能像一个男人一样担负起整个家庭吗？她有这能耐吗？知女莫若母，我妈说，东东这孩子我了解，她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我有一对双胞胎女儿，我离过婚，那时，家里男人的活都是她干的，至于担当，那时百分百有担当的人。这样吧，如果您还是不满意，我可以让东东多上你们家，当你们的“上门女婿”，随时听你们的使唤，怎么样？东东，你觉得呢？妈妈转向我。“没问题，没问题，只要和雨诗在一起，哪里都是家，干什么都是快活的！”我赶紧说。雨诗的妈妈撇撇嘴，翻了我一眼。最后妈妈说了一番话：我们让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给她们爱，让她们幸福自由生活的，而不是为了我们自己的需求，孩子不是欠着一屁股债来到世界上，以还债度过终生的。
　　回家的时候，妈妈脸色凝重，她牵着我的手说，东东，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的路不好走，答应妈妈，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强，至少你还有我们！你永远是妈妈的宝贝！
　　事情就是朝着那个方向发展的，妈妈的造访对雨诗父母没有任何积极的影响，反而促使他们采取更极端的方式，整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得家无宁日，雨诗回家也不是不回家也不是，抱着怀里哭泣的她，我真是万箭穿心啊。
　　这么折腾了一段时间，雨诗母亲终于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轻微中风。雨诗现在在四个点上奔波：医院，家，学校，我，眼见着她瘦了一圈又一圈，我想代劳或分担则更糟糕，雨诗母亲见了我就在病床上翻来覆去呻吟，雨诗父亲见了我就捂着胸口皱眉头，雨诗见了我就直掉眼泪，现在她真的“名”副其“实”了——眼睛和心灵整天都在下“雨”，在她的脸上、在我的心上镌上了一行行“诗”句，难道爱情就非得有凄苦的诗句么？我的雨诗啊，教我如何不想你，教我如何不爱你，教我如何放得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