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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应家并没有给冯书韫设置门禁时间,换种说法,住在别墅里的人压根没谁在乎她。尽管如此,冯书韫看着夜色浓浓、繁星满天,电子表跳转到十二点整,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从侧门下车之后,她刷卡进入园子,沿着石子路向别墅狂奔。

      四周静悄悄的,偌大的房子仿佛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冯书韫不敢惊醒任何人,所以没走正门,轻车熟路绕到外墙角,用钥匙打开漆红色铁门。

      楼梯向下延伸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冯书韫收起雨伞挂在墙上,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往下走,顺便给罗高飞报平安。

      楼梯尽头还有一道铁门,挂着一把巨大无比的锁,她打开之后,伴随吱呀吱呀的响声,客厅内安装的声控氛围灯齐刷刷亮起。

      身形修长的男生立于玻璃展示柜前,正盯着她的获奖证书和奖杯发神。

      室内浅蓝色的光芒照在他侧脸,尽管面无表情,仍然如海妖般具有噬人心魄的能力,连款式简单的白衣黑裤都被他穿出不一般的典雅高贵风味。

      应祈越转头看过来,一双黑眸冷漠依旧。

      两人沉默着对视一秒,冯书韫心脏似乎跳到嗓子眼,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没放声尖叫。

      她艰难地咽下口唾沫,缓了缓心情,主动发问:“你有事吗?”

      “...有。”

      应祈越的声线低沉又美妙,十分悦耳。

      停了停,不知道他突然想到什么,竟对她蹙起眉,难得多说了一句:“这里原来是我用来放实验标本的地方,没人告诉我,现在是你在用。”

      换作以往,冯书韫可以立即从对方的言语或表情中分析出潜台词,但应祈越跟她见过的人都不同。纵然他有微妙的表情变化,反应却格外机械和模式化,很难让她猜出他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

      是懊恼自己没问清楚情况导致误闯?

      还是责怪她鸠占鹊巢?

      冯书韫瞅着他,小心翼翼作答:“我这学期有实习任务,学校的宿舍有门禁,进出很不方便,应爷爷说可以先住在这边,等系里安排了实习单位再找房子搬走。我是七月份住进来的,并不清楚原来的东西放哪儿了,你可以直接去问官家或者刘婶,这一层是他们负责收拾和改造的。”

      “……”

      客厅突然安静下来。

      没了动静,声控灯到时自动熄灭,周围陷入一片漆黑。

      冯书韫被突然袭来的黑暗吓了一跳,赶紧拍手震亮灯。

      眼前立即恢复光明。

      应祈越款步往这边来,与此同时,冯书韫发现他表情变化的更加明显,人长得漂亮,连眉心蹙起的弧度都像精致的艺术品。

      他的嫌弃表现的太直接,让冯书韫幻视曾经接触过的天之骄子们,对待智商或其它方面不如自己的人,往往会露出相似的反应。

      仿佛在说:这人好蠢,竟然听不懂人话。

      冯书韫心梗了。

      不过应祈越并没在她身上浪费太多时间,连这点微妙的情绪变化也仅存在于眨眼间,很快就又恢复往常清绝的样子。

      他径直走向另一侧,摁下电梯按钮,离开负一层。

      徒留冯书韫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半晌,然后对着空气,蹦出一句毫无震慑力地吐槽:“...这人,脾气真怪。”

      -
      雨断断续续持续下了很多天,天色一直灰蒙蒙的,树叶被冲刷的油光发亮,苍古桐树蜿蜒立于薄雾中,平添几分料峭。人被泡在湿漉中,精气神或多或少也被影响,浑身懒懒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恶劣天气,大家大都不乐意出门,咖啡店的生意也变得惨淡。

      服务生们无所事事,聚在吧台处聊闲天,被老板在监控中觉察到这一情况,直接将每天的值班人数缩减一半。

      周三冯书韫有课,排班表上本来没她,轮到下午换班的时候,人却意外出现在店内。

      伊伊满脸惊诧,谨慎的压低声量:“你逃课了?”

      “别高估我了,”冯书韫打开台挡板的锁栓,让她进来,“我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那一类。”

      伊伊被逗笑,先去换工作服,然后回到吧台跟她一起折打包袋,追问她换班的原因。

      冯书韫答:“选修课被调剂了。”

      泉夏大学选修课的规定非常奇葩,大二才开始申请,部分课程只值0.5分,一年最多修一分,总共修满两分。不过上课的方式倒不复杂,打开网课app,在规定时间内刷完所有视频,期末的线上考试成绩达到六十分及以上,便满足结业条件。

      冯书韫去年课少,空闲时频繁参加各类舞蹈大赛,人都很少出现在学校里,更挤不出时间刷课,干脆就没申,缺少的一分一直拖到这学期才着手修。

      结果非常倒霉的碰上教学模式整改,选修课必须线下听,总成绩由作业分和答卷分为准。

      冯书韫不得不为课程表一次又一次改变原定计划,本就被新规搞得焦头烂额,挑选的课程却因为人数太少没开起来,临时将她调剂到微电影制作与赏析。

      这节课比较特殊,除了期末考必须到场,其余时间由学生们自行创作。

      伊伊好奇中掺杂着一丝丝兴奋:“可以自己拍电影?”

      “嗯...期中和期末分别提交一部时长不少于十五分钟的自制微电影。以小组为单位,成员人数控制在两到五人,作品题材随意。”

      冯书韫耷拉着脑袋,心死如灰。

      因为最初的一批学生已经由老师安排完分组事宜,包括冯书韫在内的另一部分学生是临时调来的,只能私下自行协商组队。可她来得太晚,现阶段所有小组都开始拍摄了,没办法随便加人。

      闻言,伊伊的反应比她更着急:“那怎么办。”

      “老师说,经济学院有个男生跟我是同时期调来的,让我去群里加人问一问。”

      如果对方正巧也没搭子,他们还可以组个双人小组。

      冯书韫双手合十,边拜边虔诚道:“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愿上天保佑。”

      伊伊特调皮的模仿她讲话:“上天千万要保佑呐。”

      正插科打诨的时候,玻璃门上方的风铃发出脆响,有客人来了。

      吧台旁长势正好的盆栽挡住视线,冯书韫急忙正色,走回操作台前,按事先培训的那样露出得体笑容:“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

      声落的同一秒,她目光越过显示屏,看见应祈越。

      正值秋意最浓的月份,又恰逢阴雨连天,天气冷得厉害。

      在大部分人身着单薄衣服,缩起脖子穿越寒风,冻得畏畏缩缩也得逮住机会耍帅臭美的时候,应祈越早就换上厚实保暖的大衣,前襟松开几颗纽扣,露出版型规整的衬衫和针织马甲。

      一袭暗色配墨发,肤白冷峻,气质斐然。

      往这儿一站,将咖啡店衬得像霍格沃茨魔法学校。

      当下一瞬,冯书韫难免晃神——应祈越误闯之后没多久,冯书韫从负责采买食材的阿姨那儿得知,他自暑假起就搬到别墅住了。两人平时活动区域毫无交集,根本没机会碰上,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也正常。

      阿姨还说,应祈越的性格一直就这样,少言寡语,表面高冷难接触,实则温和懂礼,心肠不坏,与那些富家子弟的纨绔放浪作风截然不同。

      但冯书韫仍然无法直视他,隐约觉得这人具有强大压迫力,且处处透着诡异、不真实,让人不舒服。

      她率先躲开视线接触,盯着显示屏上的字,等他点单。

      很快,毫无起伏的声线响起:“冰美式。”

      冯书韫熟练地操作屏幕,按流程问:“还有其它需要吗?”

      应祈越指尖轻点一旁的玻璃柜:“三明治。”

      旋即,听他意外严肃的强调:“不要放番茄,包括番茄酱。”

      冯书韫动作一怔。

      没记错的话,上次她给他的那份,夹层放了不少番茄酱。

      给人的谢礼送的格外不走心便算了,还不偏不倚撞上对方最讨厌的点...

      她突然有种被当面指责的羞耻感。

      冯书韫打开备注一栏,匆忙敲字,不太自然地应:“好。”

      然后示意应祈越付款。

      待他一走,她立刻如释重负般松口气。

      “怎么样,跟他相处是不是有种被审问的错觉?”

      伊伊不知道何时游荡到身边的,骤然出声吓得冯书韫一哆嗦,手里的搅拌棒差点掉了,紧接着听她跟魂儿似的落下这么一句。

      冯书韫误会:“你们认识。”

      “唔...算不上。”

      两人同在经济学院,但不在同个专业和年级,只有系内公开活动、讲座、比赛之类的大型场合远远见过几面,正儿八经交流的机会从没有过。

      充其量是她认识他,而他不知道她。

      生怕被其他人听见,伊伊凑近耳边嘀咕:“他气场太强大了,尤其眼神,特别犀利,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内心想法,让人控制不住脊背发凉。就算长得确实帅,我也没那个胆子搭讪,顶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看两眼。”

      冯书韫对应祈越并没有探索欲,所以只笑笑,没再搭茬,希望这个话题止步于此。

      伊伊显然没领悟她的意思,执着问:“他一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你不知道?”

      冯书韫摇头,诚实道:“...以前没听说过这号人。”

      换言之,她应该知道吗?

      又不关她的事。

      伊伊震惊她贫瘠的消息储备,话匣子因此彻底打开。

      “据传应祈越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跟父母出国生活,在国际知名中学就读期间一直担任学生会会长,IQ巨高,堪称理科方面的天才,斩获奖项无数,顺利保送咱们学校的王牌专业。别看他独来独往的,又沉默寡言的像个书呆子,其实运动神经特别发达,之前是国外高中校篮球队的主力成员呢。”

      “大概因为他的光环太耀眼了,所以优渥的出身和万里挑一的外表显得不足挂齿。”

      伊伊环抱手臂,摇头撇嘴,感慨万千的样子:“喜欢他的女生数不胜数,可惜迫于他的气势和优秀迟迟不敢表白,竟然放任如此优质的男人单身到现在。”

      说着,她瞥向她,意味深长:“跟你一样。”

      冯书韫无奈:“怎么就一样了?”

      “从某种层面上讲,你们属于一类人。外表优秀,有拿得出手的成绩,生活过得清醒且自律。在同龄人中绝对称得上佼佼者,但太完美的存在更容易让人却步。”伊伊振振有词。

      “你肯定没注意过,换排班表之前,每逢你待在店内的那天,生意都会变得比往常更好,而且男性顾客比女性更多。他们只敢趁点单的机会偷看你几眼,连张口要联系方式都不敢。”

      伊伊啧道:“不过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不同。”

      “女人不敢告白的理由多半是自卑,私认为自身能力太低,或者这不行那不好,总之配不上她心里的男人,所以一直非常热衷于玩‘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暗恋戏码。”

      “而男人截然相反。他们不主动不是因为不敢,是权衡利弊之后认为太优秀的女人无法被轻易掌控,满足不了自己作为男性的强烈征服欲,干脆就不冒放低尊严追求还失败的风险,只来过一过眼瘾。毕竟买杯咖啡的费用,比谈恋爱送礼物之类的花销低太多了。”

      “……”

      经她提醒,冯书韫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旋即又觉得别人的想法与己无关。只要别像某人一样自作多情干扰她的生活,至于那些暗处的打量,她完全可以装作视而不见。

      冯书韫将咖啡杯放入封口机,摁下按钮,等待的时间不忘调侃伊伊:“原以为你是个小花痴,没想到竟然是个格外有思想深度的哲学家。”

      “一码归一码。让我讲大道理可以,真实操就完蛋了。”

      伊伊坦诚一乐,自动将话题扯回她最好奇的地方:“从没听说应祈越对哪个女生感兴趣,难道他受国外的思想文化影响太深,取向变成...”

      “伊伊。”冯书韫及时打断,心说她越聊越离谱了,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万一只言片语传入应祈越的耳朵里,她就是在给自己招惹是非。

      冯书韫把餐盘塞给她,笑中带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愠色:“上班时间,别关注这些有的没的,小心被老板知道了挨骂。我把剩下的打包袋弄完,你去给客人送餐。”

      伊伊迟钝地眨眼:“...哦,好。”

      -
      淅淅沥沥的雨持续到黄昏才停。

      店内仅剩三位顾客,各自安静地坐着自习,唯一的动静便是轻松舒缓的纯音乐。

      老板从监控中观察到这一情况,发群消息通知她们,今晚可以早一小时闭店,

      伊伊困得不行,甚至开始站着打盹。

      冯书韫则躲去监控拍不到的角落接电话。

      是罗高飞,租房子的事有着落了。

      “房东说今晚有空,如果你时间不合适,也可以等他出差回来再联系,不过恐怕要到一周之后了。”

      冯书韫忙道:“就今晚。”

      租房子堪比抢超市的打折鸡蛋,手慢无。

      罗高飞一口答应:“我现在来接你。”

      这会儿远没到理发店下班时间,冯书韫不想耽误罗高飞的工作,尤其考虑到升任分店店长之后他每天要管理的事情变得更多了,根本脱不开身。

      可她没来及拒绝,他便急匆匆的挂断了。

      再打,占线状态。

      依照罗高飞的急性子,恐怕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冯书韫立即去找伊伊,说明自己有事要先走,确认她一个人看店没问题才放心离开。

      天色阴沉,朦朦胧胧,万物被蒙上一层模糊滤镜。

      校园内鲜少见人,寂静万分。

      从理发店赶到学校,骑摩托车大概需要十五分钟,时间非常充裕。

      冯书韫不疾不徐地走着,特地避开水坑拐入石子路,或许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路边的一花一草一木都比往常更具有吸引力,她难得兴致大发一次,驻足拍摄风景照。

      移动手机的过程中,一抹修长笔挺的身影突兀地闯入镜头。

      图书馆外整齐排放着撑开的雨伞,花里胡哨的颜色和款式成为阴翳雨天最鲜亮的存在,恰也衬得独自站在那儿的应祈越更沉寂。

      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他的身形若隐若现,这样安静、俊美、凌冽,肤色瓷白,仿佛刚从古堡现身的吸血鬼,还不太习惯与人共存,多数时候都以一副游离在外的姿态观察四周。

      冯书韫想不通,作为一个人,应祈越的情绪怎么能匮乏到这种程度,像极了被设置好程序的机器,触发口令便执行,其余时候便处于待机状态。

      任凭外表再吸睛,光环再耀眼,都不过一具躯壳而已,内里空空如也。

      简而言之,没有活人气儿。

      冯书韫不喜欢擅自评价别人,可一见到应祈越,潜藏在她心底的恐惧感就会被激发,来势汹汹。

      这种感觉总让她一次又一次地重温那个有关森林的噩梦,自己哭着喊着向前狂奔,声音于上空盘旋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应答。

      跑到呼吸不畅,不得不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惊觉每棵树的长势一模一样,植物们似乎逐渐拥有了自我意识,试图抹杀掉她的方向感,蜿蜒干枯的树枝无限延伸直至遮住全部光亮,尝试也将她一并吞噬...

      对她而言,他便如同那片森林。

      因为未知,琢磨不透,所以可怕。

      冯书韫背脊止不住一阵接一阵的发凉,拍照的兴致一扫而空。

      她收起手机,低头快速穿过这条路。

      不远处的应祈越同样垂首,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幽光照在脸上,墨黑的眸,神情冷倦。

      他看着对话框里粉白色卡通小羊头像发来的组队邀请,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最终敲下键盘——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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