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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切法皆因缘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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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法皆因缘灭。
开圣十二年,时至初秋。叶府又迎来了第三个孩子,是个大胖小子。因出生时有双星划过天空,被认为是吉兆,天降福星,叶老将军大喜,故取名宝成。
叶宝成上有一年长十岁的大哥和大了三岁的阿姐。不用讲,这带着福气降生的婴儿成了府里上下都十分宠爱的‘福星’。
但期愿和现实总是有些意料之外的偏差。
集万千宠爱的叶家三公子,因为年幼时阿爹帮着朝廷征战南北,而阿娘又是特别宠爱这个最小的幼子,从而养成了他飞扬跋扈的性格,随着逐渐的长大,在整个京都城里都开始出了名。当然前边也说了叶公子张扬跋扈,所以他不是靠文韬武略、风流倜傥出名的,而是因花天酒地,性格暴戾而闻名了整个京都城。
‘谁?叶宝成?去他娘的,这秃孙,别和他来往!千万别和他来往!知道吗!’这就是京都城里人们对他的评价。作为城里有头有脸的府邸,叶家人再想调教已经来不及了,已经十六岁的他已经成为了一匹野马,变得不驯暴躁,没有人能够把控住它脖子上的缰绳。
那叶宝成就这样的不堪吗?其实也不全是,四书五经,道德礼仪还是有学习的,所以倒还没恶劣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但也就仅是这样了。
但就是这样嚣张跋扈的小叶公子遇到了麻烦。是大麻烦吗?其实这事就叶府的权力是蛮可以应对得了的;那是小麻烦?倒也不是,因为快闹出人命了~
事情是这样的,叶宝成最近迷恋上了玉满楼的一位叫春茶的艺伎,此姑娘其实也没有多么的国色天香,就是她那抚慰人心弦的弹琴本领别人是学不来的。叶宝成最近在家不受待见,每次与春茶姑娘把酒言欢后,心情如沐春风,整个人舒畅的很。这春茶姑娘也是青睐这叶公子,两人很是情投意合。如果说叶宝成是真对这姑娘情真意切,那春茶姑娘多少也会掺杂些其他的,比如叶家三公子的身份,还有那张还是蛮俊俏的脸。既然两情相悦,叶宝成也无所谓春茶的身份,就合计着帮她赎身,顺带就娶她过门。
“你是疯了吗??!!你是疯了吗?!!”
叶天海冲着叶宝成咆哮着,因为过于愤怒,黑红的脸涨成了紫茄子,两颊青筋暴起。
“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再说了,她是艺伎,就不是青楼女子,我们真的是两情相悦,情投意......”
合字还没出口,狠狠的一巴掌已经落在了脸上。清脆的响声让旁边的叶母和阿姐叶苁蓉都吓了一跳。
“怎么又上手了,不是说以后少打他吗!”叶母赶紧上前挡在儿子前面。
“阿爹,您先别气,宝成还小,不懂得这男女之间结婚到底意味着什么,您先歇着,我和阿娘先与他聊聊。”
叶苁蓉也赶上前劝说。这叶苁蓉比叶宝成大上三岁,虽然姿色普通,但却是名满京都才女。去年叶苁蓉已经嫁入侯府,因为叶家势力雄厚,所以没有那么多的三从四德能够约束她,加上夫君爱惜,回娘家是经常的事。
“就是你们的纵容宠溺,才让他如此烂模样,早晚会害了他!”
“您说的对,我就是一个废物!我不如大哥,现在已经是响当当的边疆大将军。我也不是阿姐,是名满京都的才女。我叶宝成不需要你们管,也不需要你们的帮助,就是给你们知会一声,春茶我娶定了!”
叶宝成放下狠话,不等对面人的反应,就转身就跑出了府。只留下厅里生气的叶天海,哭泣的叶母和眉头紧缩的叶苁蓉,以及那些开始私下谈论的仆人。
不过叶宝成也不是撂狠话,说不需要帮助也是真的,因为放荡顽劣,家里人给的银两是很少的。为了能够养得起跟自己的跟班兄弟以及玉满楼的春茶,叶宝成去年就试着自己做生意,当然他能够将生意做起来,也是因为有阿姐和叶母的暗中帮衬,叶天海的三弟叶天富本来就是城里富甲一方的生意人,加上他的协助,叶宝成很快适应并且喜欢上了做生意,不过事实也证明他是有做生意头脑的,虽然还只是个卖布小作坊,但就目前的境况来说,已足够。
就当叶宝成满心欢喜的带着银票与自己的三个兄弟到玉满楼给春茶赎身的时候看到玉满楼主事的王妈妈哭丧着脸,焦急的等在门口。王妈妈看到叶宝成一行人赶忙上前。
“叶公子不好了呀!不好啦!”
“王妈妈,怎么了这是?”不好的预感让叶宝成的神经立刻绷紧。
“那个刘博石来了,进了春茶的房间,我想带人进去阻止,可是他是刘侍郎的崽子,我们也不敢硬闯进去~”
听完王娘子说的,叶宝成脑袋嗡的一下,身体止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刘博石,礼部侍郎刘元庆的儿子,比叶宝成大一岁,也是从小被宠溺到大,但有一些不同的是,这刘博石真是在京都城臭名远扬,吃喝嫖赌,调戏良家妇女,蛮横无理是他的日常生活。就像京都城里的老百姓经常形容这些个不成器的公子哥,如果叶宝成是个兔崽子玩意儿,那刘博石就是个可以用天谴去诅咒的恶棍。而这刘博石又恰恰与叶宝成不对付,应该是得知了叶宝成要赎身艺伎的消息,就想着来了这一出。
守在春茶门口的刘博石跟班和叶宝成的人扭打在了一起。叶宝成狠狠一脚踹开紧关着的房门,然后他看到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去回忆的场景。春茶衣不蔽体的缩在床的深处,整个人像没了魂魄,眼睛木然的不知看着何处,脸红肿着,嘴角上挂着还未完全凝固的血。而此时的刘博石正提着裤子,歪着嘴冲着叶宝成挑衅的笑着。
“哎呀,叶公子你这是怎么回事?这么不讲礼貌,打扰了我和春茶姑娘的春宵一刻~”,然后又转身对着床上的春茶:“对不对呀,春茶姑娘?”
春茶点了点头,然后又好像大梦初醒一样的疯狂摇起了头,伴随着的是不断从眼眶中流出的浑浊泪水。
看着眼前的一切叶宝成先是一阵天旋地转,然后紧接着是不断在两只耳朵里乱窜的嗡鸣声。已经没有任何的理智的牵扯了,叶宝成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摸起手边的花瓶狠狠的朝刘博石的头上砸了上去,但这怎么能够呢?他又用蓄满了仇恨的拳头一拳接着一拳的打在刘博石那张扁平的脸上,直到门外的人前来阻止。
“呀!叶,叶公子,您,您怎么把人打成这样了?”
王妈妈站在一旁,惊恐的看着脸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刘博石,赶紧拿起手绢堵住了本想叫出声的嘴巴。
“正好啊!让他的脸重新长一下,之前实在是太丑了,让人恶心。”叶宝成喘着粗气,耳鸣依旧,他真是烦躁死了。
此时,刘博石睁开了快被血糊住的眼睛,嘴里咳出几口血,缓缓的抬起胳膊指着叶宝成,语言含糊的喊着。
“叶宝成你他妈竟敢打我!你竟敢打我!”
“怎么?我的拳头你还有依恋,没有吃够?”
“你!?”刘博石微微抬起头,忽然咧嘴笑了,但嘴角的疼痛又让他皱起眉头,“看到你气成这个样子,真的好爽!还有你那春茶,也很爽~,哈哈哈哈!真是爽死了!”
“哎呀!都不要听了!都不要听了呀!”王妈妈听完刘博石说的话,脸色更难看了,也不顾什么仪态了,粗鲁的往外推搡着前来围观的人,她可不像因为两位官家子弟的争斗影响了玉满楼的生意。
就在这时众人听到了一声愤怒的咆哮,只见叶宝成抬起脚狠狠的踢向了那颗血肉模糊的脑袋......
“春茶!!!”
王妈妈沙哑的尖叫引起了叶宝成的注意,只见春茶披着薄薄的一层纱衣冲向窗户。
叶宝成暗道一声不好,没有多想,就抢步飞身上前从后抱住了已经迈出窗外的春茶。
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叶宝成和春茶坠入了黑暗。
叶宝成从无尽的黑暗中醒了过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泥土的味道。忍着身体的剧痛,他撑起身子,眯着眼打量着这间房间,借着昏暗的烛光,叶宝成发现自己是在一个低矮的石砌房间里,房间里比较空荡,只有自己躺着的这张床以及一张落了灰尘的桌子,桌子上放着茶杯以及一段燃一半的蜡烛,再往前看就是一条呈拱形的更加昏暗的隧道,这是哪里?
“有人吗?娘~娘~”,叶宝成哑着嗓子喊了起来。
“你醒啦!”一位老者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叶宝成转头定睛一看,是府上的万先生。万先生曾是当年跟着叶天海征战南北的军医,后来年事已高又无家室,就索性呆在叶府养老了,府里上下有身体不适的都去找他把脉看病。叶宝成很喜欢他,他不像叶天海那样严厉,王先生待人温和,善于言谈,在叶宝成小些时候还会讲一些有趣的边疆故事给他听。
见是万先生,叶宝成悬着的心稍稍回落了些。
“万老,我这是在哪?”。
“家里~”王先生回答的言简意赅。
“家里?这里我怎么没见过?”
“府里的密室~”
“我怎么在这里?”
“因为你已经死了~”
“什么!?我死了?我死了那您....我娘呢?”
见叶宝成震惊且迷茫,万先生解释道,“这不是什么阴曹地府,就是叶府的密室,你也没有死,而是假死。事情比较复杂还是等你阿娘来了给你说吧。”
说完万先生拿起桌上的茶杯给叶宝成递了过来,“先喝点水吧,你这都断断续续昏迷四天了。”
“成儿~”一声轻轻的呼唤从昏暗的隧道出传进了石砌房间里。随机叶母和叶苁蓉便从幽深的隧道中走了进来。
“娘~阿姐~”
不知怎么,见到两人叶宝成内心竟一阵酸楚,眼泪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三人寒暄几句后,叶宝成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切的问。
“娘~阿姐~,春茶呢?”
听了叶宝成的话,叶母刚刚还疼怜的眼神立马消失了,换成了另一幅模样,冷漠且刻薄。
“这个你就不用多余担心了,那人好着呢~”
“那人呢?到底在哪呢?”
“放心吧,她没事,被安置在城郊的庄子了。你俩从三楼坠下,有你给她垫着,能伤到哪里去。”
叶苁蓉的话里带着埋怨。
“好好好~没事就好~”。
“好什么!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吗?!”
叶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憋着的泪再也忍不住了,扑簌簌的落了下来,最后竟索性掩面哭了起来。
叶苁蓉赶紧将叶母扶到一旁,然后给叶宝成讲起了在玉满楼他坠楼后发生的事情。叶宝成和春茶从三楼坠下,幸亏楼不高,再加上楼下正有一给酒楼送菜的马车停着,不然叶宝成真是凶多吉少。再说那刘博石,说到这的时候,叶苁蓉声音明显的弱了下去。
“刘博石死了~”
“死了?”
叶宝成此时心中一颤,也顾不上疼痛了,赶紧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怎么会死了呢!?”
“你说呢!在玉满楼看见的人都说你是往死里打了的,最后还踢了那一脚,人当场就不行了。”
说完叶苁蓉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身体上的疼痛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寒冷侵袭了全身。叶宝成浑身颤抖起来,自己虽然混蛋,但‘杀人’这两个字对自己来说还是非常陌生的,甚至是不可触碰的,可现在自己却就真真切切的杀人了,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进大牢,被施以严刑,然后尘埃落定问斩......
想到这,叶宝成已是惊恐万分,他仿佛已经感觉到冰冷的砍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一阵麻木,看到自己的脑袋骨碌骨碌滚下了断头台.......
“阿姐,那我、我该怎么办?我杀人了,我、我竟然杀人了,该怎么办呀!?我该怎么办呀!”,叶宝成带着哭腔结结巴巴的问着。他想着阿姐应该是有办法的,阿姐的夫婿是司隶校尉的儿子,肯定能想出法子救自己的,此刻的叶宝成怕死到了极致。等他后期再去回想自己当时的心情时,都会把自己逗乐,到底是还有什么牵挂让他如此的怕死。
叶苁蓉抬起头,没有了刚才的娇弱样子,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很是淡定的看着叶宝成,有些红肿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如果你被判了刑,你觉得你现在还会在家吗?”
叶宝成依旧瞪圆了惊恐的眼睛看着面前的阿姐。
“那刘博石可是户部侍郎的儿子,这事弄得满京都都知道了,圣上肯定也知道了。所以阿成......”这里的叶苁蓉顿了顿,“你必须死,一命抵一命,在你从玉满楼坠下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
刚才还惊恐万分的叶宝成此时已是一头雾水,自己死了?万老刚刚也说自己死了,那现在的自己是谁?是在做梦?还是魂魄在与阿姐说话?
“阿姐,你在说什么呀?你能看到我吗?”说着还在叶苁蓉眼前招了招手。
叶苁蓉没理他,继续说道:“阿成,从现在开始,叶家三儿子就已经死了,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刘元庆的愤怒,也只有这样才能救你。所以这个京都你是没有办法呆了。见你身体无大碍,我和阿娘阿爹还有大哥就放心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也都给你安排妥当,今天晚上会有一辆马车在后门等着......”
说到这,叶苁蓉再也没法淡定沉稳了,想到要与自己从小看大的弟弟分离,不禁悲从中来,再次掩面啜泣起来。
即使叶苁蓉没有接着说,叶宝成也大概了解了。他只有死才能平息这场风波,但是他没有死,所以家人为了保他,只能让其假死并从京城消失。可他仍心有不甘。
“阿姐,阿娘,你们知道刘博石对春茶做了什么吗?他罪有应得!”
“是,他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但你不要忘了,他是官宦家的公子,而那个春茶只是玉满楼的艺妓!就是十个艺妓,也不抵他一个户部侍郎公子的身份!”
叶苁蓉有些气了,自从弟弟醒了,就一直春茶春茶,他不知道自己失手杀了户部侍郎的独子,也不知道他们家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保住了他,现在却一直心系一个不值钱的勾栏女子!
“只不过是一个艺妓~可,阿姐,她是我想要娶了了姑娘~”自打懂事就很少落泪的叶宝成竟流起了眼泪,“阿姐,我听你们的安排,但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让我再见见春茶,见不到她,我不安心~阿姐~娘~求求你们了~”
看着叶宝成破碎伤心的样子,叶苁蓉刚硬起的心又软了下去。
“我试试吧~现在已是午后了,你吃点东西,赶紧再休息一下,晚上道路颠簸,应该很难休息好了。”
“谢谢阿姐~”
叶宝成听话的喝了递上来的药,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果然如叶苁蓉所说,路上颠簸的很,很难再休息好了。而患处又隐隐作痛,叶宝成蜷缩在一个狭窄的马车中,车上的被褥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叶宝成紧紧的抱在怀里。他就这样安静的蜷缩在马车一角,昏昏沉沉的努力回忆着从家里一直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
听了叶苁蓉的话,叶宝成喝了药就又睡去了。不知何时,他被叫醒了,是阿姐。阿姐的身后还跟着穿一身黑衣的家仆大福。
“阿成,该走了。”阿姐红肿着眼睛轻轻的对他说。
然乎大福给叶宝成穿好外衣,便一声不吭的背着他走进了幽深的隧道。隧道里比起刚刚的房间里更加潮湿,石壁顶端凝聚的水珠,滴进头发,然后又流过脸颊。
出了隧道是一处杂草丛生的院子,看着已经荒废许就了。在院子里他见到了阿娘还有万先生。
“成儿,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说到这叶母已经泣不成声了,狠狠抹了一把鼻涕后又赶紧说,“等到那边会有照应你的人,过去这一阵娘就去看你啊~”
叶宝成知道这是与阿娘他们长久的离别,但现在的脑袋里像是塞了一团厚实的乌云,此刻正在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他硬撑着点了点头,又实实在在的趴回了大福的后肩,昏昏沉沉的睡去。接下来叶宝成感觉自己被放在了一堆柔软的物体上,然后就是车轱辘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似远似近的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