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帝师》朱知岱

22、炙烤焱

　　萧权山，从另一种程度上，你还是经历的太少，也从未有人教导你，至然你更不会明白内门高官之后的女子，她们的生存之道。

　　所以，在最开始，你从未把你这位名义上的妻子放在眼里。
　　周言安，这位长于内门的庶女子，在被挑选成为当时不受宠皇子的正妻后，所有人以为她的命运已经走到了终途，特别是你起兵叛乱之时，京城高官夫人，看她的眼神和看死人其实没什么区别。

　　至然，当你攻中州，周言安及其你和她的儿子萧宁青被朝廷押到中州时，你这位妻子的面颊上，也仍旧没有任何一丝慌乱。
　　甚至于当你年幼的儿子看见这兵荒马乱，处处飘荡着死人燃烧的味道时，你年幼的儿子，本能的缩在母亲的群裾后，紧紧抱着不敢动弹。
　　你这位名义上的妻子，当时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从十四岁左右嫁给你，如今已七年不止。这样年轻的一个年龄，当时的她，牵着你们共同儿子的手，笑说：“宁青，记得父王的样子吗？”

　　你的儿子颤巍巍的摇了摇头，眼神之中，饱含颤抖和畏惧。
　　“你的父亲是一个英雄，你记得娘给你念的书本吗？每当世上有奸人出道，伴随的就是英雄出世，你的父亲，正如书本所说那样，赶来救我们了。宁青，不要害怕，你是母亲的骄傲和至爱。”
　　说完，如散发着母体从生就诞来的慈祥光辉，轻轻抚了抚你年幼儿子的头顶。
　　你的儿子仿佛一瞬间获得某种不再害怕的力量，紧紧的牵着你名义上妻子的手指，勇敢的走了出去。

　　萧权山，其实有些时候我也很好奇，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世上每个人的秉性如此不同，如果单看此点，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好母亲。
　　但现在，我们还可以看另一面，这位女子刚嫁给你做妻子时，曾经无数次不经意间揣测你的喜好，更甚至于，当你觉得自己对你那位老师的情绪还隐藏在皮囊之下时，你的这位名义上的妻子，就已经影影绰绰的感觉到什么。
　　在她想再次试探时，你察觉到只轻轻的看了她一眼，只那一眼，你的这位妻子，在其后数十年，对你的这位老师，一直是恭恭敬敬的能避则避。

　　其实当时萧宁青刚好诞下，你急着回青州，至然更不曾在意这些内门妇人究竟在想什么。
　　而那时，周言安本该和你共同回青州，可就在你们要回去的前三日，你的那位孱弱的儿子，常常夜间抽泣不停，似乎还有哽咽呼吸不上来之效。
　　那其实是一个凶险的信号，如果萧宁青再死，你并不伤心你没了儿子，你真正害怕的是，你只能再次被迫留在京城。
　　再留在这里，等你下一个儿子的出世，那么，回青州，将是遥遥无期而这不得不再次让你陷入更深的绝境。

　　你的儿子出现气喘不止的情况时，却也表现出异常的亲近母亲，若是母亲在侧，这样的气喘，便会得到平息。
　　当时的你，要走之心强烈根本并不想去好好弄清你的这位儿子如何气喘的缘因，你几乎可以说的上是从容断然地将你的妻子抛下，从朝廷那接受了其她被选择宗室女子的跟随监视，就这样，你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青州。

　　至然，你就更不会知，在你出发前三日，你的儿子开始气喘不止的那个晚上。你的这位妻子，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你儿子小小的一个人躺在摇篮里静静呼吸。
　　一旁的心腹婢女颤抖不安的道：“王妃，真要下如此重药？”
　　你的这位妻子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可以说得上从容淡定地接过药水，掰开刚刚诞生的小婴儿嘴唇，手劲几乎都可以说得上温柔，只让着药水，静静的灌进这出生不久的婴儿口中。

　　一旁的侍女看这样的场景似乎觉得极不忍心，慌张的几乎落泪道：“王妃，何苦何此，这可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小世子啊！”
　　说着，这侍女像是更加抑制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周言安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安睡的小婴儿，微弱的烛光打在她的脸上，仿佛间，似乎看到她的脸颊轻轻的抽动了下。

　　正是因为如此，周言安心道，正是因为他是我的孩子。丈夫心并不在我这里，我若跟随丈夫南下，孩子留在京师，萧权山叛乱现已是时间问题，我若南下，将来必定我会被作为祭旗祀天的不二人选，萧权山对我无情，至然更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我的孩子留在京师，将来即使他的父亲，得到王位，如若侥幸他还活着，没了娘的孩子，注定活不长久。而如若将来战事胶着，这个孩子，必然朝廷会第一个把他推出来用来威胁他的父亲，将来，他不是死在乱军脚下，就是败在阴暗的诡计里，仍旧没有任何活路。

　　夜风轻轻的飘着，药水已经顺着小婴儿喉管流下，马上不久，这孩子，就要在黄泉和现世来回游荡。
　　“宁青……宁青……”周言安像是一瞬间再也撑不过去，趴在这婴儿旁侧，呜呜的抽泣，“宁青，你是娘的孩子，你一定要挺过来，娘不能跟随你父亲南下，娘更放不下你一人留在京师。宁青，你是娘的孩子，娘一生活至如今，坎坷非常。娘不愿这么早就死在这阴暗的诡计里，宁青，你和娘的命运是一体的，你一定要撑过来呀……！”

　　萧权山，这一幕当时的你并未看到，当时的你，只是想着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青州，对内门妇人从未看在眼里的你，至然不能理解，也不屑于去看清，你的这位妻子，于脆弱缝隙之间的生存法门。
　　故当时你举兵来到中州，你的这位妻子，紧紧抓着你们共同的儿子手踝，来到城门上，再次看见你时，你一时间，其实并未认出来，这个人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以及你名义上还有的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