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帝师》朱知岱

23、归夜行

　　我说过，萧权山，当年你走至绝境，对于萧兰夫人那时的邀请，你没有任何犹豫。跟随萧兰军营的侍卫来到萧兰王宫，在那里，你度过了即使过去很多年，你都不是很想提及的三个月，也正是因为那三个月，你最终获得了萧兰军营十万大军的调度权。
　　至于后世，也常有人戏称或是谩骂，说你的王位，是你脱掉裤子甘心下贱去睡出来的。

　　说实话，萧权山，你的王位如何获得，其实你并不关心，你真正关心的，是你能不能获得。
　　那三个月，你在萧兰王府，萧兰王府内里有一个小院子，小院子里豢养着萧兰夫人所有的男宠近侍，你在里面住了三个月，也许住这个词并不准确，你在里面被睡了三个月，萧兰夫人，这位手握重权年过六十的妇人折磨人心非常人能想，可选择性男宠非常之多。
　　你在里面，类似于和一群你走在街上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非男非女的宠侍，和他们一起去争宠，而他们争宠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萧权山，这场权力的游戏，只要一玩，就不会再有退路，如若想要有退路，唯有中途死亡，方可退出。而只要人不死就想退出，那绝对会受到，比死亡都还浓重的痛苦折辱。

　　你争宠被睡了三月，也被侮辱践踏了三个月，才终于拿到了十万萧兰铁骑的调度权，但这，还不够。中央分布在各地的军骑足有六十万有余。
　　即使你可以说动部分军营首领，委以高官，劝动他们说这只不过是你们萧氏一族的内讧而已，无论权力如何改变，将来大家祭拜的都是萧家的祖先。而一旦你事成，必定还会分给大家更多的利益。
　　这样的说辞，虽然能够说动其中一批将领，让他们坐山观虎斗。但有一批人，你是绝对说不动的，这一批人，是萧权域的嫡系，萧权域最有力的靠山，中州叶家。

　　你和叶家，必定只能活一个。如若你的母亲是一位权贵女子，大概虽然说不得宠，但至少你还有外母家可依。但现在，你没有，你的母亲身世，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洗脚婢女，哪能给你什么显赫家世可依？
　　而正是因为你没有，所以你需要去追寻，这个时候，崔家出现在了你的眼里，他们主动找上了你，告诉你家有一小女倾慕你的才华，想要把小女嫁给你，问你愿不愿意。

　　权力从诞生之初，为了巩固，最好的方式，永远是亲缘的累积。
　　萧权山，从你走上这权力道路之时，你就没有选择。
　　从萧兰军营里回来不久，你很快就娶了崔家小女崔至皓。你对这个女子，其实你已经记忆不清，你感觉到的，只有新婚之夜的那个晚上，这个女子明亮而又皎洁的眼神，如她的名字一样，至明至洁。

　　崔家在这百年来，一直是被打压的对象，源于很多年前，你的那位爷爷十分重用崔家，而你的爷爷将江山整个玩丢之后，你的父亲极力恨死了崔家，若不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崔家的把柄，估计，崔家早就已经不复于世。
　　但这样的日子，崔家仍然很不好受，你的爷爷在世的日子，其实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你的父亲其实不算你爷爷的嫡系血缘，因为你的爷爷，根本就没留下任何血缘，无后而死。

　　你的父亲，其实是从萧家宗祠里从旁系抬继过来的继嗣儿，而你的父亲，在位二十余年，这样算来，当萧权域继位，你开始起兵造反时，崔家的荣光，早就在近百年前，就已经消失殆尽，余下的，不过是被打压的数十年岁月。
　　而正是因为被打压，任何家族都永远不会甘心看着自己的家族被打压一世，如若萧权域登基，那时整个朝廷的荣光，绝对会降临在中州叶家身上，即使他们投奔萧权域，也不会享受到什么从龙之功。

　　所以，萧权山，能否理解，这也就是，为什么，崔家如此坚定的，选择你的原因。他们把整个家族下一百年的运势全部压在了你的身上，他们想要的，是你登基后享受第一世家之位的从龙功勋，是要家族在下一个百年内，永远坚固不崩塌的承诺和保障。
　　而他们的要求，亦十分简单，要你娶崔氏女聘为正妻，并且，你们诞生的第一个孩子，在将来入主京城后，封为太子。

　　这个要求其实不算过分，你答应了。
　　萧权山，其实很多个深夜里，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迷茫，你如此执着的在这条权力道路上奔驰，真的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吗？你难道没有发现，你心中那正在流着鲜血的窟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大到将来你想缝补，都缝补不了，只能不断地用杀掉别人的鲜血来掩盖自己心中的痛苦。

　　萧权山，你小的时候，谢三行教你读史之时，有一句话你记忆很深刻，叫做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
　　当时小小的你，并不能理解书中人物为何一定要富贵归乡，锦衣昼行。现在，你其实明白了，你一直在这权力的路上抛弃所有的向前每一步，似乎，也只是想向你的那位老师证明，你依旧有比萧权楟、萧权域他们更值得教导的可能。

　　萧权山，你是一个可怜的人。

　　所以，当你陈兵中州城门下，看见萧权域的舅舅叶长平拷着你名义上的妻子周言安和儿子萧宁青时，你居然还微微觉得有点好笑。
　　你已经新娶了妻子，崔氏对你前一个妻子的孩子，一直颇有微词，如若说这世间最希望你这个儿子死掉的，绝对不是叶家，更会是那虎视眈眈一心想着家族享从龙之功，再享国舅爷待遇的崔氏。
　　所以，当你看见那两个你名义上的妻子和孩子时，你说的是，你不认识，怕是叶氏胡乱抓人来冒充本王的妻子罢？
　　本王受先皇后指派成婚的妻子和诞生下来的孩子，早已在本王起兵当日就已被诛杀，本王此次特地前来诛灭你这背叛先皇后不敬法纪不尊先人的乱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