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咽苦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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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帝王?萧权山。
是多情寡义，是滥杀随意，是痛苦不能，是极欲享乐，是掌控着这天下人的生死，还是时常孤坐在皇位随时随地担心自己被不知何种死亡的方式折磨压迫不能善终。
萧权山，这个问题你回答不了，你的父亲回答不了，包括你家世世代代所有的先祖，全都回答不了。
因为他们，全都不是自然老死，全都，不存在世俗意义上的善终。
你家的萧氏王朝，传至如今，虽说比不上世家一传就传百年百代的风光，但你萧家，掌管朝野其实已有上百年，但很可惜，你的爷爷，那位你从未谋面过肆意挥洒这无边权力自由却又早早死去的少年人，将萧家前代数百年积蕴一洒而空。
朝野被新廷占据，而你的父亲，骤然就不得不学那位历史上有名的东汉光武帝刘秀，重新打下自己的江山。
但你父亲和那位开国皇帝有着很多的不同，其中最大的不同，是你的父亲，并非自身打下的江山，你的父亲，是受世家的抬举，被举荐再次上位的帝王。
一个帝王，如果没有掌控军权，掌握朝野，掌握民心的权力，那么从一开始，这个帝王，就只会是一个傀儡。
很不幸的是，你的父亲是。
其后你父亲身死，摆在你面前，再次浮现了你父亲当年仍旧面临的困局。
你也那时，突然明白了，为何你那位当年刚年满十五，还不弱冠的老师，为何会被敕封为帝师。
并不是你的老师被敕封，是整个世家世族得到敕封。这些，你明悟的太晚。
现在，萧权山，仔细的面临现在的现实，仔细的看着你面前这跪着年纪轻轻的沉默倨傲的少年人。
空旷的朝政殿里，这历朝历代你的祖先曾生存光耀萎靡死亡的地方，你的好七哥萧权域的鲜血撒在龙座上未干，面前挺直脊梁静静跪着的，是谢家新一代家主，一位名不经传在数年前被谢三行从旁系过继挑来的小小少年。
然后，你听见自己沉默沙哑，宛如口中含薄刀而不能轻易发声的声音：“谢三行在哪里？”
这殿下被迫跪着的少年并未出声，像是觉得好笑骤然讥讽道：“十三殿下，我仍记得，前几年你光着屁股死皮赖脸跟在表哥身后，一直不要脸的在叫老师啊，怎么，新权得位，一朝得势，这么快就喊姓名了？”
面前这少年，谢家旁系中旁系诞下的孩子，按照正统辈分来说，应该叫谢三行一声表叔爷爷，但在数年前，谢三行从旁系挑中了这位少年，为他过继，强行抬辈分抬到了谢三行同辈分的位置，在整个谢家里，按照正统血缘辈分计算，真正和谢三行同辈且血缘最近的，只有那位小小年纪潇洒帝都肆意人生的谢锦玉。
谢家重辈，更重血缘。这样的一个家族，几百年从不分家，其内部关系血缘错落，超乎人的想象。
大殿宁静，空中落针可闻。
夕阳垂下的阳光静静照射进屋内，杨文风站在一旁，悄悄看着面前这歃血魔神，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而这被称为歃血魔神的男人丝毫不觉，只仍旧执拗的擦拭着自己长剑上不存在的灰尘，静静出语：
“谢枯，朕听闻你三岁死了亡母，九岁父亲将你抛下，你随母姓，幸你母亲的妹妹将你接进家里，才让你在谢家旁系族谱里落了姓名。
你的血缘已经超出了谢家五服之内，谢三行强行将你过继在陈平夫人膝下，骤然扶起高位，让你在谢家入主嫡系家谱，和谢锦玉同辈。”
话说到此，你静静一笑，仔细却又宁和的擦拭着手中的剑身。
你一路走来，杀了太多人，血腥已经不会让你感觉到恐惧或者无脑的兴奋，血腥，真正带给你的，是彻骨的平静和宁和。
你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无法保护自己瑟缩着的孩童。
“你在谢家，无依无靠，骤然谢三行抬你，其余子弟大概也是不服的，如今能够容忍你代行家主之职，无非是畏惧谢三行而已。现今谢三行消失于京城，你却毫不慌乱，如果你硬要说你们之间是没有串通的，朕觉得你可能还需要再去学堂多读几年书，别脏了谢家的门脸就出来招摇撞骗。”
话说此，你轻轻撇头，长剑骤然架至面前这小孩脖颈，已微微划开肉皮，血珠渗透凝聚掉落，细细粘在刚刚擦拭的剑锋柄上。
“最后一次，谢枯，谢三行在哪里？”
这样的场面外人可能不觉，但陪着面前这疯魔男人起家的杨文风已经觉得有点很不对劲了。他是天运十二年，萧权山被贬谪青州第二年自己科举未第因缘际会故来到青州，臣服其主。其后天运十六年跟随萧权山进京，这位即将即位的帝王心中的执念他深深可知，如今这样的场景，已经让他觉得莫名的畏惧。
血液本身并不能让人害怕，让人害怕畏惧的全是其背后人心痛苦不能满足的不足。
杨文风轻轻咽了咽口水，一时间微拿不定面前这疯魔的男人到底是杀意已起还是威胁戏弄，但生命里直觉的本能已经让他觉得暴雷已在云层闪烁之间，杀伐已在天际微露闪现。
这面前被称作谢枯的少年倒丝毫不在意自己脖颈那长剑距离自己性命只一分一毫的距离，即使被人强行压着跪下，仍旧是挺直了脊梁，硬邦的骨头从背脊延展一路来到脸颊，扯动出的笑容也仿佛带着绝不认输的孤傲，同样的静静一笑：“你想杀我，但你杀不了我。萧权山，你这叛臣贼子，我就在眼前，为何不杀？”
话语高傲，气焰嚣张。这明显是故意的激将之法。
杨文风霎时间倒吸一口冷气，突然反应过来，面前这小孩从踏入大殿就没有想过自己要活着走出去。
静默，还是静默。窗外的残红已经落下，转而黑夜来临，这暗狱的主宰已经来临。
“皇上。”杨文风骤然斟酌着措辞，半响还是颤颤巍巍道，“眼下最要紧的事，皇上还是要赶紧即位举行登基仪式，藓疾之病不可轻视，重震之疾迫在眼前。如今传国玉玺仍旧下落未明，皇上首要之事还是拜谒皇陵，筹备登基以保平安。”
话语越后，就连杨文风都觉得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
天际暗沉，整个黑夜照耀在这禁宫之中，杨文风默默敛住呼吸，本想道一句现在不是杀谢家人最好的时机，如今谢三行下落不明，排除被人劫杀的可能，那么最大可能是谢三行自己故意消失不见。
而面前这位帝王心中执念深重，如若现在杀了谢枯，将来谢三行回京见到这样的场面，那么萧权山应该怎样去见这位昔日的老师，如今暗恋的情人？
杨文风愈思愈觉得面前这小孩性命牵扯太多事情，越思就越肯定圣人说情意勿碰，果然没有骗我这种勤恳好学读书人。
萧权山倒未理面前这小孩硬绑的挑衅，倒是好笑道：“你知道刚刚架到你脖颈上的剑是谁送给我的吗?”
这男人轻飘飘的说出，倒也没有指望这小孩回答，只是微有炫耀的轻道：“是你本来的表叔爷爷，现在的好表哥。当时他送我剑时，也是这样，我跪在你现在差不多的这个位置，然后他蹲下将剑送给我，警告也是劝告我，告诉我不要轻易杀人，人死不能复生，万要谨慎而行。
他给我说，这个世间想要让人痛苦的方法有千百种，死亡只是其中看似最轻便却也同时效果最低效的一种。”
“当时我问他，那么哪一种才能让人痛苦求生不能，求死不成。他当时笑了，问我小小年纪怎么天天想着和人斗法让人痛苦求死不成。”
“但他终究是对我很好的。”话说到此，你静静一笑，少见的带着某种炫耀的倨傲：“他告诉了我，其中最容易的一种，是人的弱点。亲情，爱情，友情，师生情，同窗情，这世间无论哪种情意，人一旦对这种情意有付出，至然也就会死在上面。
正所谓人爱什么，人就会在上面受到万仞加身而不得解脱的痛苦万重。谢枯，朕听闻你有一个幼妹，今年刚满十二岁。你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幼妹处在军营那群手中不知轻重的士兵手下，这多么美妙的一个场景啊。”
说到此，你微微偏头，打量着面前这小孩骤然剧变的神色。
“你敢！”这少年人明显沉不住气，话语暴喝，显然神态不稳。
你随意的收好了剑，倒也未把面前这小孩放入眼里，只随意道：“谢枯，这没有办法，你看这个方法，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是你的好表哥，我的好老师教我的。”
说完这句话，你突然意识道，谢三行骤然将这孩子抬至和他一样的辈分，从辈分排行上说，自己喊谢三行为老师，那平白无故，这不知哪里钻出来的野仔，骤然还比自己高一个辈分？
身后这小孩被提及幼妹骤然暴怒，像是被触犯到了某种不能触犯的逆鳞。
你倒也没有心情陪着这小孩胡闹，只微微不耐烦轻轻的摆了摆手，只道：“一天时间，想不出来谢三行去了哪，你的妹妹……”
话语未落，你故意停下，打量着这小孩慌乱暴怒的神色，一时间倒突然疑惑起这小孩到底哪里好，怎么谢三行尽看重这些没有什么能力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破小孩。
身后的杨文风见你神态自若，连忙又舔着脸上来拍着马屁。
你无意于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只想起什么便道：“柳幻宴抓到人了没有？”
杨文风舔着脸上来的脸颊骤然出现了一丝丝龟裂。
陛下你是不是要把当年和你那位好老师有牵连的所有人全部一网打尽啊？当然这话，杨文风只是心中暗暗腹诽，神色不变仍旧拍着马屁道：“已经在抓了，皇上你看抓到后，这人是……？”
“抓到了不必来见我，朕的即位诏书，当然是需要当今显赫文学世家抄笔，朕看柳幻宴就很合适，抓到了直接让他写就可以。”
“如若柳公子不太愿意，这……？”杨文风愣了数许，一时间倒突然没搞清楚面前这男人到底是意欲何在，难道抓情敌不是为了陛下您那莫名的奇怪男性自尊心的炫耀出气……？
“他不愿意写怎么这些事情还要来问朕?他不愿意写，抗旨之罪国法是怎么写的，是不是还要让朕来背给你听啊？”你骤然低吼起来，提及这个不愿意让人提及的名字就心中气愤非常。
“在京城抓不到这个人，直接去雍州柳城，朕还不信他跑了他全家都还能一起跑啊？”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咽苦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