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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栖霞定情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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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正全神贯注地观赏那幅画,忽然,画上的一抹青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慢慢蹲下身去,想离得再近一些,好能看清画上的内容。
刘晗见状看了贺兰霄一眼,这毕竟是陛下经过了几年才终于完成的画卷,可谓十分珍贵,若有个闪失就不好了。
可当她发现贺兰霄并未出言制止,甚至还一同蹲下,和林琅一起端详那幅她亲手的绘的画时,刘晗知道,她又想多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陛下会带着林琅一起来祭奠兰大师,一开始刘晗以为是林琅最近合陛下心意,所以陛下想趁着这次出宫带着他出来玩玩,以此作为奖赏。
毕竟这些世家名门的公子们,大多都在深宅中长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出一回宫在他们心里大概比赏赐多少稀奇珍宝都更能令他们高兴。
但现在她不这么看了,刘晗认为贺兰霄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她家陛下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所以在发现贺兰霄冲她做了一个摆手的动作时,刘晗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到了远处。
花瓣轻轻掉落在展开的画卷上,真花假花交叠在一起,颇有几分以假乱真的美感。
“原来陛下画的这幅桃花图,是送给兰大师的,”林琅顿了顿问道,“是因为兰大师喜欢桃花吗?”
即使贺兰霄让他在没有人的时候叫她的名字,可林琅还是不敢,只怕有一天迷失了界线。若是以后贺兰霄有了其他喜爱的君侍,到那时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贺兰霄盯着画看了会,才道:“因为这是她留下的遗愿。师母病重的时候,我还在边疆,等我回来她已经去了。”
林琅顿觉自己不该问这问题,他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可当他后悔的时候,贺兰霄已经接着往下说去。
“师母一生无女无子,我从八岁起便拜她为师,她一直都将我当作亲生女儿看待,而不是什么皇女殿下。她品性高洁,潇洒豁达,是我此生最敬仰的人。只可惜,她陪伴我的时间,太短暂了。”
“这幅画也直到今年,才画成。”
看着贺兰霄的神情,林琅觉得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这是自进宫以来,林琅听到的,贺兰霄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她语气很平静,可越是这样,林琅心里就越疼。他能想象得到她那时候该有多遗憾多难受。
在贺兰霄还是楚王的时候,林琅才六岁,也曾听母亲林琼英在正院里用饭时说过,先帝眼里只有方贵君所生的皇女,对其百般宠爱,反而是对贺兰霄这个中宫皇后所生的嫡女不闻不问百般冷落。
哪怕楚王从小天资聪颖文武双全,是朝廷百官心中都看好的储君。可先帝为了方贵君父女,甚至不惜将大启几百年来为了前朝后宫减少争斗,早早立中宫嫡女为太女的祖制都搁置一边,迟迟不肯立太女。
林琼英说完叹了口气,将手放在小林琅的头上抚摸着,感叹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会那么偏心呢。”
她自问虽然喜爱薛灵玉,可对沈卓泉生的嫡女那也是一视同仁的,都是她的骨肉,她又怎会厚此薄彼呢,因此对先帝所为颇感费解。
正君沈卓泉听她越说越过,言语中还对先皇隐有不满,心惊肉跳地劝了一句,“妻主。”
林琼英笑笑便罢了。
那时林琅还小,大人说话也不避着他,觉得这么大的孩子能懂得什么。
而被认为什么都不懂的六岁的林琅,反倒想天下的母父应该大多都是偏心的吧,他的亲生父亲如是,这位楚王的母亲也如是。
他们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不被喜欢的那一个。
而如今,林琅想,还好,在贺兰霄的童年里,有一位兰大师陪伴着她。
他将手覆在贺兰霄的手背上,企图给她送去一份安慰,温声道:“以后我会陪在陛下身边的。”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谁知贺兰霄忽然抬起头看着他,“你是以什么身份陪在我身边呢?我的君侍?”
林琅有些错愕。
“朕后宫佳丽三千,不缺你一个。”
林琅被这话刺得脸色苍白,眼眶瞬间就湿润了。腿支撑不住跪坐在墓前。
贺兰霄心里叹了口气,然后一手拖住林琅的后颈将他拽至身前。
两人的脸相隔一寸,贺兰霄的眼神死死的盯住他:“你还不懂吗?我要的,是你完完全全的属于我,不是作为后宫里的哪位君侍,不是作为哪位大臣家的公子。”
“我要的,是你林琅这个人。”
一道轰雷在林琅脑中响起,猛烈的冲击使得眼里蓄满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混沌中,一句话脱口而出:“那你呢?”
在那滴泪即将掉落时,贺兰霄轻轻将其吻入口中。
“我是你的,只要你毫无保留的属于我。”
明明是无比霸道的话,听在林琅耳里,却像是恶魔的低语,含了无尽的诱惑。
林琅再也忍不住,双手搂住她的脖子。投进她的怀里。
不再去管他之前给自己留的退路,也不去在意贺兰霄话里的可实施性。把眼前这个触手可及的美梦实实在在的抱了个满怀。
脑子里只剩下,她也心悦于他,她也想要他。
这就够了。
贺兰霄用手环住他的腰,虽然心里已经知道他的答案,唇角早已偷偷扬起,可她还是要问:“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愿意吗?”
只听怀里的人,用雏鸟般发抖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软而虔诚地道:“霄娘,只要你要我,我永远都是你的。”
贺兰霄听出他话语里的卑微与不安,当即便道:“我贺兰霄今日在恩师坟前立誓,此生绝不负林琅,若有违此誓……”
唇被柔软的手指抵住,林琅急道:“不,霄娘,我信你。”她怎么能为了他发毒誓,绝对不行。
贺兰霄将他的手指移开,坚定地看着他,“让我说,这是贺兰霄对林琅的誓言。”
她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里一字一顿道:“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眼泪模糊了林琅的视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落下来。
“怎么能……”林琅有些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怎么能为了他发这种毒誓。
贺兰霄轻柔地为他拭去泪水,“你值得,自从在桃花林里遇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要定你了。”
极度的喜悦涌上心头,林琅将男儿家的羞涩压下,大胆而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我……我也喜欢霄娘。很喜欢,很喜欢。想和霄娘在一起一辈子。”那一双圆而上翘的眸子,此刻水盈盈的像一汪清澈的湖水,眼下那颗泪痣都更红了些。
贺兰霄心中像注入一道道暖流,她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她心里连日来叫嚣着的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渴求和疯狂的占有欲,在这一瞬间都被抚平了被满足了。
然后低下头,气息一寸寸贴近,当唇瓣几欲交融时,本来沉醉的闭上眼睛的林琅却像突然惊醒似的,手用力抵住贺兰霄的胸口。
没想到会在关键时刻被拒绝的贺兰霄略微诧异地看着他,眼神中还带了几分不满。
林琅一时也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过分的事,他脸红红的,呐呐道:“兰大师还看着我们呢。”
贺兰霄愣住,然后转头看向墓碑,倏尔肆意一笑,“怕什么?师母不仅不会生气,她还会为我们高兴。”
虽是这么说,但贺兰霄了解林琅的性子,到底没有真的再继续下去。
毕竟以后日子还长,她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最后两个人一起为兰芳明焚烧了金元宝和静心师太抄的地藏经,连带着还有那一幅桃花图。
林琅看着贺兰霄将画放入铜盆里,火舌瞬间就将其吞没了。
“霄娘怎么会把我也画了进去呢?”火光映照下,林琅的脸显得红彤彤的。
这么说有些不准确,因为入画的只有他的一片衣角。一开始林琅还只是好奇,树下那片青色到底是什么。直到刚才他才想起来,那天他穿的衣服不正是这个颜色吗?
贺兰霄用树枝挑着铜盆里的画,道:“那时,你在那棵树后弹琴。正因为有你的琴声,我才有了画这幅画的心境。”
提起两人的初次相遇,林琅还是脸红得不行。那时她突然从身后出现把他抱在怀里,他还以为是哪个进宫来的皇亲贵戚,差点没把他吓死。不像是堂堂的女皇陛下,倒像是画本子里写的专门调戏良家儿郎的花花小姐。
此时回忆起来,却像是裹了一层厚厚的糖霜,丝丝绵绵的甜意蔓延在心底。
“玉郎。”
一声呼唤,让林琅从回忆里抽身。他抬起头看向贺兰霄,她刚才叫他什么?
“以后你唤我霄娘,我便叫你玉郎,好叫你知道,你便是我贺兰霄心仪之人,再不敢忘。”
然后他迷迷糊糊的被贺兰霄牵着手,在兰芳明的墓前叩了三个头。
怎么坐上回程的马车的,林琅都有些记不清了。回去的一路上他都是晕晕陶陶的,哪怕眼皮子已经打架了,可他依旧不敢合上眼睛。他怕睡过去,一睁眼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还是贺兰霄发现后,将他拉坐在怀里,他的头正好枕在她的肩膀上。
“睡吧,到了我叫你。”
然后他就一头扎进了黑沉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