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深空的鱼

9、日升·九

　　盛世顶层，副总办公室。

　　西装衬领的女人短发精炼，一袭红唇分外惹眼，翘起二郎腿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刚煮好的咖啡，还冒着热气，却没有动过的痕迹。
　　只听一道男声从另一头响起：“苏藜和陈瑾的事情，谢总真是好手笔啊。”

　　女人扬起微乎其微的笑容，从容不迫道：“怎么会。”而后语气一转，“林总似乎对这件事有高见？”
　　男人终于把捧在面前的文件放了下来，直视着谢莘颐，道：“你想让陈瑾重新在大众视线里露面，是拿捏准了他这个人对自己在意的人会不惜奉献，从而走向你给他做好的选择。”

　　“你的动机似乎过于明显了。”

　　林天程说话时总是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哪怕此刻描述的话题有多么地不合时宜。

　　谢莘颐不置可否，淡言道：“林总特地找我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吗？可别忘了我们是竞争对手。”
　　“不过——林总在这件事里出了哪些力，我也只能妄加揣测，只是你想卖陈瑾的人情，也得看他要不要。”

　　林天程轻笑两声，道：“谢总说笑了，我也只是想帮一帮陈瑾，毕竟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交情。”
　　说罢敛了敛笑意，语气微沉，道：“这次把谢总请过来只是想请教，你想把陈瑾重新推出去，有什么好处？”

　　“陈瑾那样的人你要跟他打感情牌，温水煮青蛙，在我眼里就是在浪费时间。说起来你和陈瑾认识的时间长多了，难道会比我还不了解他？”谢莘颐没有正面回答林天程的问题，略带嘲讽地反问回去。
　　林天程也不恼，道：“所以你是想复制十年前那次事情，来逼他妥协吗？”
　　“有何不可？你的推波助澜不也说明你心底认可这个方法。”谢莘颐无谓道。

　　林天程默然片刻，道：“也许对当年的陈瑾是有用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了。”
　　说罢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轻笑出声，有些自顾自地说道：“你可能不清楚，陈瑾这个人啊，看起来那么脆弱，甚至因为外界的压力患上了惊恐障碍。”
　　林天程离开座位，走到敞亮的落地窗边，眺望着繁华的都市，继续道：“可当年谁也没有成功把他逼下台，他的心性是如此的坚韧，明明身体和心理都扛不下去了，还是能撑着一口气硬生生挺立在风暴中。”

　　“我可记得陈瑾当年就是因为那件事被迫退出了台前。”

　　林天程不急不慢地道：“这件事和你了解的在时间线上有很大出入，陈瑾是在当年事发的数月之后，自己选择的离开，而非因为所谓外界的胁迫退出的。”

　　谢莘颐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放松了上半身，道：“果然还是林总了解陈瑾，看起来我做的功课还不够完善，多谢林总的——教诲了。”随即端起桌上已然冷却的咖啡，抿了一口，伴着高跟鞋的踢踏声，迈出了办公室。

　　看着桌子上那杯留下了口红印的咖啡，林天程轻轻勾了勾嘴角，而后回到座位前，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了电话。

　　……

　　“我不是不能出面，只是——我不愿意顺了某些人的意。既然苏藜马上要出专辑，不如就让这次成为我们的第一次合作吧。”
　　陈瑾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苦笑，道：“这次也许是我连累苏藜了。”

　　之后的几天，热度还未完全消退的时候，被万千双眼睛盯着的两人没有再露过面，防止再生事端。陈瑾以私人的名义和苏藜的公司方沟通，开了几次视频会议，把Jin和苏藜第一次合作的事项火速敲定了下来。
　　要赶在恰当的时机之前完成给苏藜的供曲，于是陈瑾闷头在工作室住了几个晚上，终于赶上在发布新专辑之前，把词曲发给了苏藜，让苏藜录好了歌。

　　歌后时隔几年要发布新专辑的事情一下子席卷了头条，嗷嗷待哺的歌迷们瞬间刷屏，短时间内竟然看不到任何关于绯闻的消息。
　　工作室官宣的时候还留了个悬念，预告此次专辑将会与神秘嘉宾重磅合作，敬请大家期待。
　　看这势头蒸蒸日上，数日来为了此事连轴转的几人也终于松下了一口气，这第一步终归是踏稳了。

　　事情稳步推进中，很快到了发布会前夕，若是这次专辑的反响好，他们也算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但陈瑾的心里却总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不安，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一定不会这么顺利的。
　　不过想再多也没有用，变故没有发生之前一切都是徒劳的，他们能做的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果不其然，在苏藜发布会的前一天夜里，一条名为“苏藜 徐风廉”的热搜悄无声息地登上了头条。
　　一个自称相关从业者的人跳出来，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长篇关于苏藜如何势利拜金，靠着前男友的帮助与扶持进入娱乐圈，却又在火了之后把没那么有钱的男友一脚踢开，转身傍上了现任。
　　一字一笔如歌泣血，仿若笔者就是那个被抛弃的前男友，引得不明真相的跟风群众一波一波开始跟风辱骂。
　　本就因着前几天的事情陷入舆论风波的苏藜，更加给了那些煽风点火者一个开炮的机会。

　　一次的巧合也许是命运不端，天工作弄人，但接二连三来的，可就不能称之为巧合了。
　　陈瑾的心中隐隐感受到了什么，一些事情的脉络在逐渐清晰。

　　陈瑾回到家，径直地坐到沙发上，闭起眼睛，抒出了绵长的一口气。他拨通了苏藜的电话，道：“看起来要说抱歉的是我。”随后沉默。
　　电话那头的苏藜一下子明白了，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轻快：“我就说最近怎么倒霉成这样，我前两天还去拜了拜，原来是有人在搞鬼。”
　　“你不要给自己心理压力，说到底是我约你出来才被拍的，那就咱俩责任一人一半吧！”

　　不得不说，即使知道苏藜是在安慰自己，但多听些好话，心情总是会晴朗一些。
　　“好，我想你现在应该也很忙，我就不占用你的工作空隙了，后续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再联系我吧。”

　　陈瑾的声音听起来明亮了不少。
　　郁岑从书房里走出来，书房的隔音并不好，他听到了陈瑾的通话内容。
　　他没有对出现在主人不在家的房子里有任何表示，陈瑾也见怪不怪，毕竟这种事这些年发生过太多次。

　　“要出面吗？”郁岑一针戳破了陈瑾的想法。陈瑾这个人说是摸不透看不清，但在某些程度上，郁岑自诩是最了解他的人。
　　他不喜欢给任何人带来麻烦，尤其是身边亲近的人，那会让他有很深的愧疚感。反之来说，他不愿意欠任何人。

　　这一点郁岑深有体会。
　　在他们还年少的时候，很多次郁岑觉得他们的感情那么地炙热，那么地浓烈，不会再有任何感情能够超越他们之间的感情。
　　可某些瞬间，他不经意瞥到陈瑾短暂流露出的冷漠神情，仿佛在他的眼神里，世界只是一捧尘埃，没有什么风景能够久驻于他的眼帘。

　　在这些年的时光中，郁岑经历了漫长的思考。从一开始的有些难过，感到受伤，熟年后，他会想，这究竟是陈瑾真正的本我，还是只是他性格中少见的部分。
　　诚如他一直所说，陈瑾总是有太多难以捉摸的想法。
　　有些时候要是钻钻牛角尖，陈瑾和自己纠缠了这么多年，哪怕他突然有一天想撇清了，他们这相互亏欠的半路人生早也还不了了。

　　“再等一等……也许能让那些人露出更多马脚。”陈瑾的语调很平淡，声线也是偏软的少年音，但听他的话会让人觉得是如此坚定。

　　因着最近频发的事态，郁岑三天两头往陈瑾家里跑，两人却默契地都没有提起任何关于他们现状的问题，只是这样偶尔说上几句话，大多数时候是一人坐在沙发一角，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陈瑾这段时间听到郁岑说得最多的话便是“吃饭了”。他已经适应当下的状态了，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问题就让它静止片刻吧，他也会想选择逃避。

　　只是当陈瑾还想让子弹再飞一会儿的时候，苏藜那边又有了很大的动静。

　　苏藜并没有同意发布会延期，而是要求如期举行，并且邀请了更多的杂志报社记者，发表了引起巨大轰动的发言。

　　当天，苏藜一袭玫瑰色修身长裙，原本柔顺的长发也烫成了大波浪，再配上明艳的口红，陡然增添了许多气场。
　　发布会的上半场，苏藜认真按照流程宣传有关新专辑的事项，还在宣布神秘合作人时小小卖了个关子，似乎完全没有被舆论影响的样子，台下的记者也如预期般在听到Jin的名字后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当然，不止是现场，这次发布会在网络上同步直播，同样也让网友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可以说，如果没有昨天晚上那个不如人意的插曲，事态的发展应是在他们预料之中的。
　　临近尾声的时候，终于有记者按捺不住了，举起话筒大声问道：“苏藜小姐对于昨天的爆料没有什么话要说一下吗？”
　　有了第一个，接下来很快群起而围之，一时间，场地内充斥着各色的质疑声。

　　站在台下的助理皱起脸，正想喊保安维持秩序，只听台上传来了苏藜坚定有力的声音：“请各位记者朋友们稍安勿躁，接下来我会对近期的一些传闻作出一个正式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