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深空的鱼

10、日升·十

　　后台的工作人员忙碌地进进出出，穿着便服的短发女生快速跑进苏藜的休息室，不稍片刻抱着一堆化妆用品带到对面，放到桌面上时还是轻缓了动作。
　　虽然此刻这些在她眼里只是应急的杂物，但看着化妆包里露出来明晃晃的Logo，她还是做不到真的把它们当成杂物。

　　陈瑾像个精致的人偶娃娃，坐在化妆台前被三两个化妆师飞速装扮着。自己养了多年没有再碰过发胶的头发被加工成精巧的造型，角角落落喷上了定型，常年素净的脸也染上了迤逦的色彩。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陈瑾轻轻笑了一下，心道还真是有几分从前的样子。只是当年的心境，大概再也回不来了。

　　美的事物总是会被欣赏的，化妆师端倪着手下这张脸，感叹道：“陈奚老师还是那么好看，很早以前我入行给人化妆的时候，就梦想着有一天能给您打造一个妆容，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了，没想到上天眷顾着我呢。”
　　“只可惜这次是临场发挥，来不及斟酌细节，不然我一定能够把你的优点发挥得更加极致。”

　　陈瑾微微抬眼，明明没有什么表情，眼眸里却似有一捧银河般的星光，望着化妆师，道：“谢谢。”

　　换好衣服后，陈瑾到了场外，如若场面实在难以控制，他便只能去做那个破局的变量了。
　　时间不等人，当陈瑾来到后方黑暗处准备伺机而动时，台下的记者已然掀起了一波波此起彼伏的高声质问，仿若群狼猩红着眼，只待悬在半空那一块飘香的肉坠地，便可一拥而上撕裂分食。

　　忽地，陈瑾听到了苏藜的声音，不响，却让嘈杂的人群快速安静了下去。

　　本来与制作团队站成一排的苏藜走到了台子最前面，台顶的灯光照耀，苏藜站在光亮中，姿态挺立，举起话筒，道：“我知道最近大家都很关注我，有很多的问题想要求得答案。”

　　“其实我这个人一直不喜欢把工作和生活混杂在一起，我也不喜欢过于暴露我的私生活，所以我从来不会主动去说有关于我的感情生活方面的事情。”
　　苏藜笑了笑，继续道：“但是最近大家的‘热情’让我不得不反思，我应该稍微‘坦白从宽’一些。”

　　台下传来了零碎而又窸窣的笑声。

　　等到经纪人郑姐发现苏藜的发言已经偏离了轨道的时候，只能在偏台处强压着焦急的心绪，目不转睛地盯着苏藜，生怕她说出什么离经叛道的话。
　　助理在一旁望着郑姝影的神情，也不觉跟着紧张起来，轻声开口问道：“郑姐，为什么不阻止藜姐继续发言？”
　　郑姝影并没有把眼神分给助理，声音有些冷硬，道：“怎么阻止？这是直播，强行打断她的发言，舆论会发酵成什么样？”

　　虽然此刻郑姝影不可谓不着急，苏藜的突发行为并没有提前经过任何的商议，但郑姝影的心中还是有一杆秤在的，苏藜能够在歌坛屹立多年，靠的可不仅是脸和实力。
　　眼下，也只能寄希望于苏藜本人身上了。

　　“我出道十几年，一直以工作为我生活的中心，到现在为止，认真谈过的恋爱也就三段。初恋很普通，就是校园里面青春懵懂对于感情的初探索，不过没熬到毕业就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和网上所说的那样，在工作之始以为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伴侣。不过最终分开的原因相信明眼之人自不会相信那一番破漏百出的谣言，我也不愿再去提起这件事。”

　　“不过，趁着今天有这么多媒体朋友在现场，我就大胆地和大家公开一下，我的——男朋友。”苏藜做了个略显俏皮的表情，道：“大家应该都知道是谁了，我就不多赘述了。”
　　“最后，感谢各位出席今天的发布会，我们今天就算圆满结束了，下次再见。”

　　随之而来的，是台下如浪潮般涌来的镜头快门声，伴随着热烈的掌声，这场“大戏”总算是短暂落幕了。

　　苏藜刚回到后台就看到了盛装打扮的陈瑾，愣是静止了片刻，随后不顾自己有些碍事的长裙，围着陈瑾前前后后看了好几眼，道：“你这是……不过我真的好多年没见过你这个样子了。”
　　此刻苏藜想调侃陈瑾的心已经压过了她“恨铁不成钢”的感受，不住地啧啧。
　　陈瑾轻笑，不经意看了一圈周围，道：“回休息室说吧。”

　　推门而入后，休息室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苏藜感慨道：“难得看到你穿贴身的西服，我还真有点不适应，不过你这张脸藏起来不给人看，还真是暴殄天物。”
　　而后话风一转：“你今天过来做什么？我可不知道你还有英雄救美这个好心，你这不是自己踏入那些人给你的陷阱吗？”

　　陈瑾慵懒地就着梳妆镜前的椅子坐下，闭目养神，道：“今天的风头女侠可是一个人抗下来了，完全没有小的的用武之地啊。”
　　“别打岔，我现在在对你进行思想教育。”苏藜一巴掌拍在陈瑾肩膀上，不满道。
　　陈瑾下意识抖了抖，哭笑不得：“苏藜你以后打人的时候记得收点力，我真是逃不出你这五指山了。”
　　苏藜也在一旁的座位上摊了下来，道：“这发布会真是太长了，高跟鞋踩得我脚痛死了。” 于是立马脱了下来，换上了备在一旁的拖鞋。

　　插科打诨了几句后，两人的话题回到了正轨。
　　“其实……”
　　“诶！打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肯定不想听你磨磨唧唧那些话，今天要说什么完全是我自己的做法，既然他们对我的恋情这么感兴趣，那我就直接告诉他们呗，不破不立嘛。”
　　苏藜知道陈瑾那别扭的性子，于是抢先开口把陈瑾的话堵了回去。

　　陈瑾转头，对着苏藜无奈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能知道我要说什么。”
　　“其实我想说，如果我一定要重新回到台前，出于对你的愧疚也好，还是受到那些人的推动施压也好，都并不是我做出选择的理由。”
　　“能让我做出如此重大决定的，一定是出于我的本心。就像——十多年前我选择离开一样。”

　　苏藜挑眉，道：“那真是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有人非得把我的隐私暴露给公众，我选择自己说出来，总比被网上不知道添了多少油加了多少醋的小作文批挞要让我舒心多了。”
　　“不过，我最近查到一件事情，让我觉得非常棘手。我之前和你说过我被狗仔跟踪了一段时间，一开始我以为餐厅被拍只是因为狗仔蹲我，后来你跟我说了是因为那些人以后，我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说着，苏藜微微立直了上半身，“但前两天我又见到那个狗仔鬼鬼祟祟地出现，于是将计就计设了个小圈套，把他抓到了。”
　　“调查之下，发现这个狗仔是我的一个对头公司聘过来挖我黑料的，当时拍到的底片也都交给了那家公司，并没有私自流传出去。”

　　陈瑾一手撑着下巴，作思考状，道：“所以你觉得还有盛世以外的势力参与其中？”

　　“不一定，也可能是凑巧，但这个‘巧’是否太过于恰好了，我还没有查到什么结论。”苏藜微微蹙眉。
　　“不着急，也许这只是个开始，姑且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陈瑾道。
　　苏藜叹气状，道：“你这腥风血雨的体质真是隔了十几年威力都不见削弱，我还以为你可以提前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了。”
　　陈瑾双手一摊，道：“我也不想。”

　　“时间差不多了，您老可以拾捯拾捯回去歇着了，家里有人等着呢吧。”苏藜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侦查能力如她，早就从与陈瑾的通话中发现了蛛丝马迹，休想瞒过她的耳朵。
　　“女侠英明，那我先走了。”陈瑾不置可否，起身活动了一下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的四肢。
　　“路上注意安全。”
　　“嗯。”
　　……

　　回到家里，首先看到的就是郁岑围着一件浅粉色的并不合身的围裙，在客厅和厨房之间穿梭，陈瑾眨了眨眼，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拾起了这件围裙。
　　那是有一次他们全副武装地去逛超市，路过厨具区域时恰巧看到了这件展示商品，陈瑾恶趣味上来，当场拿着粉粉嫩嫩的围裙在郁岑身上比划，引得路过的人都不由自主看了他们好几眼，两个人就这么落荒而逃。
　　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围裙还被陈瑾攥在手里，于是就顺便买了下来。

　　没想到这件围裙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郁岑显然发现了回到家的陈瑾，在看清他的打扮后，停下了迈向厨房脚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连手里的锅铲往地板上滴落了一滴油珠都没有意识到。
　　郁岑见陈瑾的目光同样锁定在自己身上，很快反应过来，道：“手里的活儿差不多忙完了，想着一直点外卖也不健康，就打算买点菜自己做了。家里似乎没有其它的围裙，我只在杂物间找到了这件。”

　　时过境迁，郁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因为一件粉嫩的围裙而羞红了耳朵的人，现在的他能够坦然地把年少时那一点包袱抖落干净，无比自然地穿上那件围裙。

　　“……我先去换身衣服，洗个脸。”不知为何，陈瑾的气压有些低落，也没再说些什么，径直走上了楼。
　　等到陈瑾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楼梯拐角处，郁岑才慢一拍想起锅里还烧着东西，也顾不得其它，手举锅铲就冲进了厨房。

　　万幸，锅里那条红烧鱼的汤汁处于被烧干的临界点，在重新往锅里加了点热水后，堪堪拯救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