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深空的鱼

2、日升·二

　　二楼书房内。

　　坐在桌前的男人顶着一头半卷的棕色小长发，眼底渗出些青黑，下巴上剃了没多久的胡渣隐隐开始冒头。他状似随意撇了一眼台面上的立镜，而后埋下头开始整理桌面上铺得到处都是的乐谱。

　　纵观整间书房，设计独到，充斥着主人的奇思妙想，很多看起来不合理的搭配却意外地和谐，小物件也特别多，却不显得杂乱，显然每个东西都是由主人精心考虑好位置而后摆放的。

　　陈瑾把最后一沓乐谱叠齐后，抬眼看向了站在书房门边那个别扭的男人。
　　“杵在那儿干什么？不想进来？”

　　郁岑直愣愣看着小蜜蜂似的陈瑾手脚利索地干完了活儿，大爷一样儿的摊在书桌前那张奇形怪状的绵软椅子上，随手拿起一袋小饼干就开始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微嘟的唇随着咀嚼的动作一张一合，还时不时伸出舌头卷走嘴角的碎屑。

　　如此平常的行为却一下子让郁岑产生了一种名为百感交集的情绪，光是能够这样安静地看着陈瑾，都好似越过了花开花落，草木枯荣。

　　“咳……”郁岑直起靠在门沿的身子，熟练地走进书房找到沙发坐下，端起桌上少了一半的水就喝了两口，犹疑开口道：“你，相亲相得怎么样了？”
　　埋头觅食的陈瑾终于赏了郁岑一眼，“没怎么样，就那样。”

　　就那样？
　　那是哪样？
　　纵使心里有千万个疑问，郁岑还是难以开口向陈瑾继续追问。

　　一阵沉默后。

　　倒是陈瑾先憋不住了，开口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好了，那你已经问完了，请回吧。”说罢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径直走出了房间。

　　郁岑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戳中了这位祖宗的气头，越发不敢说什么了，只能眼巴巴跟在陈瑾后头，看着陈瑾进了卧室，脱下外衣，拿起换洗的衣物就一头扎进了浴室。

　　眼看陈瑾又留给了自己一个背影，郁岑嘭地一声瘫倒在卧室中央的大床上，盯着雪色的天花板，耳边是漱漱的流水声。
　　真好啊，安心的气味包围着他。
　　不过几分钟，郁岑就进入了梦乡。

　　半小时后，陈瑾裹着浴袍走出浴室，见怪不怪地在床上看到了不省人事的那个男人，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随即按掉卧室的灯光，在床的另一侧轻轻躺下。

　　……

　　郁岑走在一片鲜花盛开的地里，到处是争奇斗艳的芬芳，整条小路充斥着成千上百种香气，它们既不刺鼻，也融不到一起，诡异而和谐地共存着。郁岑看不清这是什么地方，便只能沿着花间小径继续向前走。

　　走过了不知几里路，便是幽兰盛开的地方，清新浅淡的芳香扑鼻而来，郁岑在花丛中仰面倒下，以天为盖地为庐，甚觉无比惬意。

　　正是放松的时候，从天而降一只肥硕的兔子，整个趴在了郁岑的脸上，虽然砸得不怎么痛，反而软绵绵的，还带着暖意，但郁岑还是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嗯……这软绒的触感……

　　郁岑努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一只手直接摸上了覆盖住自己视线的物体。真是不错的触感，于是这里捏一捏，那边揉一揉，手法娴熟。
　　“啪”地一声，还没等郁岑摸清楚到底是什么，那只作乱的手就被狠狠一记拍开，“再摸就滚下去。”带着惺忪睡意的嗓音在郁岑耳边响起。

　　这下子，郁岑终于完全醒了过来，在努力适应了黑暗之后，借着门缝透进的一丝微光，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他意识到自己的脸正埋在床上另一个人的颈窝里，手里还攥着对方身上的浴衣。郁岑的嘴角止不住地牵起半分，一个往前蹭就把陈瑾整个人揽入怀中，而后心满意足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陈瑾小幅度地挣脱了两下，见起不到什么作用，所性不再管这个家伙了。

　　一夜安宁。

　　能够把人从被窝里拖出来的，果然还是闹铃。
　　一阵喧哗过后，郁岑把被子拉过头顶，不情不愿地伸出一只手在床头到处摸索，终于按灭了这扰人清梦的家伙，不想一波刚平一波又起，电话铃声又在此刻不适宜地响起。

　　郁岑蹭地从床上坐起，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黑发，静坐一分钟缓了缓起床时的不良情绪后，终于接通了电话。
　　“祖宗，我一早发你那么多条微信看到了没？”
　　“你今天上午十点的行程是扔垃圾桶了吗？”

　　那边似乎深呼吸了几下，而后语气冷静下来：“麻烦您赶紧捡一捡，我在摄影棚等你，三十分钟后到。”郁岑郁闷了几分钟，昨天太得意忘形把今天的行程通通扔脑后去了，加上刚才发现了身边空空如也这个令人失望的现状，可真不是个美好的清晨。

　　揉了揉些许飘飞的发丝，郁岑熟练且麻利地走进卫生间，快速解决了洗漱等一系列流程。在水流的加持下完全清醒后，郁岑探着脑袋在客厅张望，确认遍寻无果后，撇撇嘴回到卧室，之后满意地看到了衣柜一角那一堆属于自己的衣服。他随意地拿了一件短袖，纯黑的棒球帽往头上一扣就出发了。

　　不得不说，又高又瘦的人套件麻袋都是好看的，如此随意的装扮倒叫郁岑穿出了人形衣架的感觉。

　　说三十分钟就三十分钟，郁岑在工作上从不马虎，除开像这次一般的“特殊情况”，他一向都是提前到达现场的。
　　刚下车，远远地就小跑过来一胖大叔，穿着合身的运动衫，下面是黑色的运动短裤，手里还拿着一沓文件，随着小幅度的跑动勉强扎起的发揪都开始松散，跑出来一绺染得棕黄的前发。

　　张文董看着郁岑这一身装扮那是一个痛心疾首，道：“祖宗，昨天在哪儿露宿街头了？穿的什么啊！快，快，先去换衣服化妆，在那儿等着了。”
　　郁岑心情还不错的样子，难得没和张文董抬杠，无甚表情地迈步走进后台，习惯性地坐在那儿让化妆师给他捯饬。

　　今天的活动是一个访谈类节目。这个节目是三大电视台之一的东城卫视新推出的一档名人访谈节目，主持人虽然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女主持，却有着很强的控场能力，再加上大胆开放的提问，这个节目获得了不少观众的青睐，在网络上也有着一定声量的讨论。

　　这档节目选在了中午十一点播出，采用直播的形式与名人进行半小时的一对一访谈，很多观众都将这档节目列入了今年份“最下饭的节目”之一，在午间休息时与同伴讨论得热火朝天。

　　郁岑在业界的口碑良好，工作配合，业务能力高，也从不搞什么花花架子。只是，每个采访过他的记者免不了受到一顿打击。
　　除了早些年刚出道时还能稍微套套话，后期的郁岑简直是铜墙铁壁，糊弄能力直线上升，若不是他本人有心透露，谁也挖不着他嘴里一句好料。

　　因此，对于这个不少前辈都抖了些东西出来的节目，粉丝寄予厚望，早早地蹲守在直播界面，望眼欲穿等着主人公的出现，以节目为主的论坛也早已平地起高楼，纷纷刷着郁岑的名字。

　　今天的造型有些出乎郁岑的意料，本以为会是偏正装的风格，没想到只是卫衣搭配牛仔裤，还给他理顺了前额的刘海。
　　要知道除开出道前两年，郁岑一直都是中分或偏分的露额头造型。难得在公开节目中做着如此休闲的打扮，郁岑也有些不大适应，略显拘谨，但从他那张脸上来看，却什么都察觉不出。

　　主持人小姐开场就侃侃而谈，中调的语速与展现的亲和力都让郁岑觉得是个舒适的谈话氛围。前半场俩人刚刚见面，为了拉进距离，说的大多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如最近的行程安排，今年专辑的情况，还提到了几个圈内关系亲密的朋友。
　　而郁岑的回答一如既往，既挑不出他什么错，却又让人倍感无趣。毕竟也那么些年了，这些话来来回回粉丝都可以脱口而出了。

　　在工作人员给俩人递了口水稍作休憩之后，谈话继续。

　　“刚刚说了那么多和工作有关的话题，我想，粉丝们一定也想对您有更多的了解。”
　　“那我就大胆一回，为镜头前的粉丝们谋取一些福利，问问她们比较感兴趣的话题。”

　　郁岑微微挑眉，略有倾斜的身体小幅度回正，朝着主持人轻轻点头，“您说。”
　　主持人小姐面带微笑的脸上波澜不惊，字正腔圆开口道：“您在以前的访谈中提到过您与初恋是在十八岁的时候相遇的，那能否给我们说说您和初恋的故事呢？大家都对作为天才歌手的您的初恋经历十分好奇。”

　　也不知道是郁岑今天今天心情不错还是突发奇想，难得他没有不经大脑思考就随口而出一听就是跑到外太空的回答，反而微微垂下了眼，状似思考，沉默了起来。

　　初恋啊，那么远又那么近，好像那个夏天没有层层记忆的洗迭，一直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