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深空的鱼

15、初夏·四

　　祈南有山，名为泰安。
　　通往山顶的半腰处，林立着十几栋间隔较远的别墅，用宽长的围栏围了起来。
　　因着在山中，景色与环境都是极好的，每栋别墅都有着庭院，其中一栋种满了一丛丛白里透红的剑兰花，白色的铁栏门缓缓敞开，车辆沿着门前小路驶了进去。

　　穿着米色长裙的女人早早地候在门厅前，看到车上下来的人以后扬起笑脸，快步走上前去，“言言，回来了。”一把把陈瑾抱了个满怀。
　　陈瑾安心地感受着妈妈的气息，也紧紧回抱，像小孩子那样把脑袋搁在妈妈的肩头。
　　镜头前万众瞩目的星星，在父母面前其实也只是个还没满二十岁就远离了家人到处奔波的孩子。
　　短暂地温存之后，陈瑾一手牵着妈妈，一手拉过站在一旁的郁岑，和黎秋苓介绍道：“妈，这是郁岑，电话里你应该听到过很多次他的声音啦。”

　　郁岑看起来有些拘谨，双手在身旁慌乱了几下后，不自觉往身后背，开口道：“阿姨好，我是郁岑。第一次来拜访，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简单买了点东西。”随后小跑到车旁，提着几份包装精致的礼盒回到陈瑾身边。
　　“小郁，我这样叫你应该不介意吧？言言经常和我提起你，阿姨很早就想见一见你了。”黎秋苓举手投足间一派温婉的样子，说起话来也如清风吹拂，让人倍感舒心。

　　“快进来吧，外面太阳晒。”正说着话，一个身材高挑，五官温润的男人，站在客厅门口朝着众人的方向说道。

　　这应该就是陈瑾的父亲了。
　　郁岑看到那张生得三分像的脸，一下子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陈瑾顺手提起几个礼盒，边走边道：“我们进去吧，差不多要吃午饭了。”
　　郁岑看着地上只剩几个比较轻巧的礼物，停顿片刻还是乖乖提起，影子似的跟在陈瑾后面。

　　“我妈做饭很好吃，我好久没吃到了，特别想念，今天我难得回家，她肯定做了很多好吃的。”陈瑾在后面偷偷跟郁岑咬耳朵，已经在餐厅坐下的陈瑞檀和黎秋苓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个关系非常好的小辈，也轻声交流了两句。

　　“看来言言真的很喜欢小郁这个朋友。”
　　“是啊，我还担心他一个人在陌生的圈子会比较孤单，现在看来，他已经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
　　“不用担心，言言想要做好的事情，他一定可以，我一直都相信这一点。”

　　明明去年还是父母眼皮子底下读书的乖学生，突然变成了台上意气风发的歌手，这样的转变陈父陈母也是经过了好几个月才慢慢适应。

　　东西搬进房间后，陈瑾和郁岑也在餐厅落座。
　　黎秋苓把碗筷从橱柜中拿出，一一摆放到每个人面前，道：“手艺不比大厨，小郁多担待。”
　　“阿姨太客气了。”

　　黎秋苓在陈瑞檀身边的位置坐下，给陈瑾和郁岑一人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温声开口道：“我知道言言选择的这条路特别艰难和辛苦，忙到我都已经好久没见到过他了。”黎秋苓的语气有些心疼，“有空和我电话的时候，除了和我说生活上的事，说的最多的就是小郁了。”

　　陈瑾被黎秋苓的话弄得有些不敢看身边的人，不过细细想来，自己都没有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和妈妈说了那么多和郁岑有关的事情。
　　“妈，快点吃饭吧，忙了这么长时间肯定饿了。”陈瑾忙着转移话题，夹了一块黎秋苓喜欢的鱼肉放在她碗里。

　　“不辛苦，看到言言回家，我特别开心。”黎秋苓露出笑意，“好了好了，我不多话了，先吃饭吧，吃完言言带小郁去转一转，你也好久没带朋友回来玩了。”
　　有了郁岑这个客人，黎秋苓像是打开了话闸子，抖落了不少陈瑾幼年的趣事，听得郁岑不住地低下头轻笑，还被旁边的陈瑾猫爪似的锤了一下。

　　饭后，陈父陈母相伴出去散步消食，让陈瑾带着郁岑去了小花园里休憩，还贴心地备好了下午茶。

　　坐在花园的摇椅上，望着眼前大片盛开的剑兰，郁岑只觉赏心悦目，问道：“这是阿姨最喜欢的花吗？”
　　陈瑾径直走到不远处的花丛边，那里有一架小巧玲珑的秋千，他一屁股坐上去，开始晃晃悠悠，连脚丫子也也跟着摆动。
　　他的声音清晰地跟着风送来：“是也不是。”
　　眼前这一片花海的确美丽，不过据陈瑞檀所说，黎秋苓以前最喜欢的花是木兰花，而非剑兰。

　　“妈妈喜欢兰花。她最喜欢木兰，像水墨画那样清淡恬雅。只是从怀了我以后，比起与世无争、素雅洁净的木兰，她更想要做一个心性坚定，有勇气守护孩子的母亲。”
　　“所以从我出生起，这里就开满了剑兰。”
　　“她把很多美好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你知道我的小名是怎么来的吗？”

　　“言言？”

　　“你叫得真顺口。除了我爸妈，你可是第一个喊我小名的人。”陈瑾轻笑，下了秋千，走到郁岑身边坐下。
　　“我上户口的时候本想取名叫‘谨’，意为严谨、认真，这是我爸妈希望我成为的样子。”
　　说着说着，陈瑾忽然靠近郁岑的胸膛，呼吸之间不过几厘米的距离，郁岑都能感受到单薄的短袖之上是陈瑾的温热的皮肤。
　　“怎……怎么了？”

　　只见陈瑾眼神专注的盯着郁岑远侧的臂膀，小心翼翼地伸手一抓。
　　嘿，是一只通体乌黑的蛐蛐儿。
　　陈瑾满意地把这小虫举到郁岑面前，道：“山上环境就是好，城市里都见不到蛐蛐儿了。”

　　郁岑有些意外，原以为像陈瑾这样富硕的家庭，从小接触的应该不会是这类乡间野趣，没想到陈瑾竟是一副信手拈来的样子。
　　陈瑾都不用看郁岑就知道他在腹诽些什么，善解人意地解释道：“爸妈虽然希望我成才，但他们同样也希望我快乐，所以他们并不会一味地要求我。”
　　“我小时候玩过的东西可多了……”

　　郁岑看着陈瑾晶晶亮的眼眸，如数家珍地跟他分享小时候的乐趣，只觉眼前此人此景似一幅斑斓的画卷，熠熠生辉。
　　话没听进去多少，人倒是盯着看了很久。

　　“话说回来，我的名字最后定为这个‘瑾’字是因为我爷爷。我爷爷觉得严谨的‘谨’字过于约束了，还是让我自由一些比较好。”
　　陈瑾笑道：“没想到自由过头了，爸妈给我设想的未来一个都没用上，完全偏离了轨道。”
　　“没用上的‘谨’就成为了我的小名。”

　　郁岑很是认真地想了一下，道：“挺好的。”
　　“好什么？”陈瑾不解。
　　郁岑望着晴云万里的天空，只觉人在山腰处与天的距离都近了许多。再次转向身边的人时，发现陈瑾的注意力已经被花丛中若隐若现的“采花贼”给吸引走了。

　　“只是觉得，‘瑾’这个字，特别好。”郁岑还是温声回答了陈瑾已经抛在脑后的问题。
　　陈瑾倏地转头看向他，扬起笑脸，露出尖尖的虎牙，道：“嗯，我也觉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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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闲的时光总是过得如此短暂。不知不觉，天空已然被黑暗逐渐吞没。
　　两人是今天一大早从西京出发开车到祈南的，路上经过了四个多小时，快到中午才堪堪到达。然而只是住一晚，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又要踏上回去的路程。

　　“小郁，房间给你准备好了，都是新的被子没有用过，就在言言对面的房间，你们明天一早就得走，今晚早点睡，好好休息。”
　　“麻烦阿姨了。”郁岑乖巧地和黎秋苓互道晚安，跟着陈瑾上了二楼。陈瑾简单和郁岑交代了几句后就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正当他准备关上门睡觉的时候，望见一走廊之隔的对门开出了一条缝，郁岑从半开的门中探出脑袋，对着他说了句什么。

　　“晚安。”

　　他听见了。
　　即使声音那样微弱，可他还是清晰地听到了那两个字。
　　陈瑾也学着郁岑的样子，伸出半个脑袋，用口型比划道：“晚安。”

　　在家里的夜晚过得如此宁静而舒适，早晨醒来，两人都久违地感受到了身体重新充满活力的感觉。
　　卫生间在走廊的最里面，陈瑾这侧的房间总共就这一个洗手间，睡得有些晕晕乎乎的郁岑被陈瑾提溜到卫生间，让他快点洗漱，张文董派的车就快到了。

　　和陈瑾挤一个卫生间是郁岑再熟悉不过的场面了，这让他还没完全清醒的大脑忽然忘记了身在何处，扒在卫生间门口朝外嘟囔道：“小瑾，我的衣服在哪里？”
　　刚从自己房间换好便装走出门的陈瑾就听到了那人熟悉的话语，不禁感叹道，这人上辈子一定欠了睡神点儿东西，每次起床都是半梦不醒的老样子。

　　陈瑾走到郁岑跟前，站定。
　　郁岑转了转脑袋，习惯性伸出手，却没有等来意想中的触感。
　　没给郁岑一点反应的时间，陈瑾“啪”一个弹指扣在郁岑脑门上。
　　力道不大，却足够让郁岑清醒。

　　郁岑条件反射捂住了额头，轻微的痛感过后，他终于想起来昨天住在了陈瑾的家里。
　　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过后，悠悠地摸回房间去找衣服。
　　正当他想要打开行李箱时，余光瞥见床上已经放好了一叠搭配好的衣物。郁岑愣了片刻，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他仿佛看见了陈瑾一边皱着无奈的眉头，一边在行李箱吭哧吭哧找衣服的画面。
　　真是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