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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此去经年何时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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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
沈家大少爷文麒,二少爷文青次第进入妹妹沈沁的房间。冯妈靠床而立。
沈沁至此时,眼睛已是红肿的犹如核桃一般,冯妈也是双眼通红。孩子早已哭累,在母亲怀里沉沉睡去,睡梦中小手还紧紧的拳着。
此时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屋内众人皆无语,一时间,屋内静的似乎能听见屋外簌簌的雪落声。
半响,沈沁似鼓起了无限的勇气,凄凄的对着大哥道:“罢了,一切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身为沈家人,我自不能不顾爹爹,哥哥和阖家大小的安危于不顾,更不能让沈门士子成为天下人取笑的对象。皇命已下,亦不是我等能扭转的了,只是,只是,从今以后,我最对不起的,怕就是这个孩子了……”沈沁言毕,便紧紧闭着双眼,一双手死死的拽着孩子的襁褓一角,关节隐隐的泛出淡淡的青白色。
文麒和文青听了自家妹子的一席话,面上都现出不忍之色,心里亦是对这个唯一的亲妹妹赞叹不已。看着沈沁怀抱里的孩子,踌躇了一会,大哥文麒还是上前了几步,将孩子从妹妹手上接过。文麒刚刚接过孩子,婴儿忽然发出了“嘤嘤”的梦呓声,似乎被打扰到了好梦。沈沁怜爱的看着在大哥手中的骨肉,突然说道:“且慢,我还没有给她乳过她一次,她还没有喝过娘亲的一次奶啊,让我喂她一次!”说完,悲伤的啜泣着。文麒听言,全身微微一颤,看着沈沁伸过来的颤微的双手,看着妹妹眼中浓浓的不舍和悲戚,腾地往后退了一步,沉下心,冷冷的对沈沁道:“即是要分别的,那就不必多一举了,喂了她,你怕是会更加不舍,况且,她还睡着。”说罢,转身就要夺门而出。沈沁见大哥立时就要抱着孩子离开,顿时慌了,大声叫道:“让我再抱抱她,让我再看她一眼,大哥,大哥,我求求你了!你让我再看她一眼吧,就一眼,就一眼!”一边说一边已哭出声来。冯妈见状着实不忍,向文麒求情,文麒不理,背转身去,听着妹妹的恳求的话语和痛苦的哭泣,文麒强忍着和文青道:“我们走。”沈沁此时已经挣扎着要下床来,冯妈只得上前拦住沈沁,目光却是牢牢盯着文青,目光中甚至有丝丝的哀求。文青此时紧抿着双唇,立在那儿,面有难色。最后,看看大哥,又看看万般不舍哀求的小妹,冲大哥默默的点了点头,对冯妈说道:“照顾好萏儿。”便和文麒一起出门,不一会院子外面传来清脆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沈沁听着马蹄声,就连哭泣都忘记了,只奋力一下挣脱冯妈的阻拦,向门外不顾一切的扑去,却体力不支,扑倒在门槛上,额头重重的撞在门角上,一道鲜血顺着额角缓缓流下。冯妈见状,急的疯了似的,赶忙扑到沈沁身边,查看她的伤势。沈沁回过神来,推开冯妈,兀自地趴在门槛上,放声哀嚎,女子凄厉而悲切的哭泣声随着纷飞的大雪在隆冬的傍晚飘散开去,闻者莫不动容。
一个时辰后。大凉山山顶。
“大哥,真的要这样么?她还只是个婴儿。”文青实在不忍将一个刚刚出世的孩子就置于这豺狼虎豹出没的寒冷之地。这意味着,这个孩子,根本就没有生的希望了。文麒心中此刻亦是千回百转,沈门中人历来提倡仁爱,可如今,他却要亲手将一个如此弱小的和自己有着莫大血缘的生命已抛弃的名义来了结,思及此,他的内心也在饱受着道德和亲情的煎熬和谴责。文麒抱着孩子立于寒风中,周身都是大片大片的打着滚儿翻飞的雪花儿。文麒看着怀里的孩子,轻轻的为她将脸遮好,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想到妹妹那凄惨的哀号,他都没有勇气将孩子置于这样的绝地。大山深处传来一声声的狼嚎,期间还夹杂着其他一些野兽的吼叫声。在这样的日子里,山中的猛兽已是食物短缺,这个孩子放在这,怕是一点生还的机会都没有了吧?文麒心中暗自猜想着。就这样想着,兄弟二人长久的立于寒风中。
文麒抬头放眼望去,天地苍茫,一片银装素裹。他的眼前突然浮现父亲的面孔,想到临走前父亲的无奈和心痛;想到今年中秋的中秋月夜的沈家诗会,诸位师兄弟们的意气风发抒写各自的志向和理想;又想到现在沈氏一门的声誉和姓名都系在这个孩子身上,这个秘密若是有半点曝光,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妹妹虽然明大义,但是对于亲生骨肉是如此的不舍,怕是将来也要寻的,莫不如……思及此,文麒闭上眼睛,理理思绪,终于,下定决心道:“二弟,对一个刚出世的孩子下这样的狠手,为兄怕是要一世为良心所谴责了,但是,如今,为着沈家上下三百余人的性命,我,也不得不做这样的恶人了!今后为兄当日日礼佛,为这个孩子超度。”于是,小心的将孩子放于一块较平坦之地,文青听此言见此状,除了在心中沉沉叹息,亦无他法。只是解下披在身上的狐毛披风,再将孩子裹于披风中。如此后,蓦地起身,对着大哥道:“我们,走吧。”说罢,竟是逃似的要下山去。及至山腰处,兄弟二人忽然听见隐隐的婴儿的啼哭声,侧耳倾听,竟是声声入耳。两位七尺男儿一时间呆滞了脚步,一会儿竟是红了眼眶。强忍片刻,还是往山脚急奔去。不消片刻,又听见清脆的马蹄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