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眷的日常生活》丞丞德音

12、平淡的一天

　　“汪汪！”

　　陈天眷沉默地坐在屋前的场坝上，把最后一颗瓜子磕完，随手把瓜子屑挥进田里，然后拍拍手，走进朝自己汪汪大叫的狗崽子面前。

　　这畜牲叫唤多久了？好像从他一进门就开始叫，一直不吃不喝地吠到了日落西山。真是条有毅力的好狗，这么叫下去，应该会被村里人拿药毒死。

　　这小白狗终于是叫累了，低下头喝铁盆里的牛奶，接着晃晃脑袋趴在大门门口，铁链子叮啷作响。它好像极其不喜欢陈天眷，见对方貌似想过来摸它，这狗突然又爆起，猛地站起来摇头晃脑地叫唤，声音凄厉无比。

　　上午遇见的胖子和两个瘦子从青石路上走过来，见着陈天眷默默地盯着发疯的小狗，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好奇地问：“老大，想吃狗肉啊，村里到处不跑地都是吗？这么小个狗还不够塞牙缝，走，我已经买好鞭炮了，咱们炸狗去！”

　　“我觉得这只够吃了。”陈天眷心想，随后蹲下来，对着小白狗拿出一片巧克力，心想：“它是喜欢清蒸还是红烧？喜欢咖啡还是浓茶？”众所周知狗狗吃了巧克力，咖啡和浓茶会中毒，但是畜牲不知道自己什么不能吃，陈天眷只是微微一试探，那小白狗突然不再叫唤，恐惧地缩到墙角，用尾巴捂住自己的眼睛瑟瑟发抖。

　　怂就不要叫啊，陈天眷感觉这狗好像通人性，竟然晓得自己动了点不耐烦的心思，于是把巧克力收起来，掏出小本子问胖子他们这三位“炸屎集团”来干什么。

　　胖子名叫袁庞，另外两个跟班中好的小名叫筷子，矮的叫冬瓜。陈天眷心想农村人取小名真是又随意又形象。

　　“老大，摔炮威力太小了，咱们要不然玩点大的？”

　　陈天眷不解，他天然地觉得这个胖子脑回路清奇，难道这次准备搞个捡牛屎大赛？谁捡地多就封谁为屎王？

　　接着就听袁庞道：“老大你被周家告状被你哥揍地事我都听说了，这次我袁庞想了个法子给你出气！”

　　“听说过几天周家人要去山上商量迁坟的事情，我们去搞点事？”

　　陈天眷不解，问他怎么搞事。

　　“我们去扮鬼吓他们啊！”

　　“……”

　　这就面临一个很尴尬的情况，如果是乡里要迁坟，基本会找个明媚的天气带着风水先生去踩踩点位，几乎没有人会选在大半夜去选址，所以袁庞这脑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大白天在山里扮鬼，会有效果吗？

　　虽然陈天眷很鄙夷炸屎集团的行为逻辑，但不知不觉地也开始替他们严肃地思考所有荒唐想法的可行性，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竟感觉出一丝有趣。

　　“这次你没去聂哥他妹儿的婚礼，哎呦，那周老大神气的那个样子，鼻子都要翘到天上了。这次是搞他们的好机会啊！”

　　后来从冬瓜的叙述中他得知，原来陈提子一直粘着聂扬植的小妹，但人家漂亮，家庭情况在村里也是很不错的，她看不上陈提子的为人，却同周家大哥周全眉来眼去，而周全，听说是与陈提子最不对付的，每次见面都要呛嘴打架。

　　周全是村里唯二的硕士，这次在村里办完酒席，过几天就要回A市了，袁庞的意思是，如果再不找机会给自己出气，就没机会了。

　　陈天眷对这些恩恩怨怨地没多大兴趣，他感觉袁庞他们应该和陈提子一样是无业游民，平日里总通过惹是生非来消磨时光。

　　那我陈天眷就助他一臂之力，毕竟无业游民要支持无业游民。

　　几人又寒暄一会后，袁庞竖着大拇指带着俩小弟走了，此时已经快到饭点，水田里反射着金灿灿的日光。陈天眷微笑着面对远处的大山，对几天后要进行的搞事计划有着微微的期待与紧张，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心想，先前自己去规委会、去厅里给领导汇报的时候也很少有情绪的波动，最近一次有这种类似的感觉，应该是段星星因为怕蛇差点把自己勒死的那次吧。

　　算算时间，其实也并没有距离多久，可怎么就像过了一个世纪呢？而且很奇怪的是，他自己也并没有想马上告知亲朋好友他还在世的讯息，其他人相不相信另说，可他实在是感知不到别人对他死亡的难过与伤心，从陈天眷自己的角度来看，自己确实真实的存在着，这就够了，于其他人并无多少关系。

　　“哎呦，小白怎么哭了呦。”陈母端着碗饭从房里出来，看见缩在墙角的小白狗觉得可怜，连忙把饭塞给陈天眷，把狗抱起来。

　　小狗在她怀里安安静静地低声呜咽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对着陈天眷又娘里娘气地叫了几声，被对方瞪了几眼后又缩回陈母怀里瑟瑟发抖。

　　“嘿？好个绿茶狗。”陈天眷心想，以后就叫他狗腿子了，然后边扒拉饭边拿鸡腿逗小白狗，心里越看越觉得叫狗腿子很有趣，便脸上不由得带了点笑意。

　　陈母默默注视着自家孩子，她感觉儿子病好之后性情好像有了些变化，能帮着家里做点事，也不出去和袁庞他们这些坏家伙来往了。

　　想到元慧法师的话，陈母就招呼陈父出来，想和陈提子谈谈心。

　　陈父带着老花镜，提着老式的笔记本出来，他最近好像在研究什么远程教学，想在现场开直播给孩子讲课。

　　“提子，你看你爸年纪这么大了，还想着干活，你年轻气壮的，不准备找个事情做？”陈母手上剥着橘子，给爷俩都递过去一半，果皮扔到田地里给鸡鸭，又道：“村南边的佘湾组有块田地想让你去打理，雇主有钱，每天就干干种田的活，田不大，事少钱多离家近，年底奖金也有很大的想象空间哦。”

　　“……”

　　陈天眷才享受了几天没有甲方催成果，没有领导安排工作，没有同事问问题的安逸生活，他不想这么快地又投入到生产中，即使这一次是真的“生产”。

　　他扒拉着米饭，表示会考虑一下，让父母转告雇主自己会在两周内给他答复。陈家二老表情复杂，其实陈天眷自己也清楚，这雇主把饼画地这么大这么圆，就算他不干，村里成千上万的人会抢着干，他就是想把这件事拖黄了，然后在家里摆烂，反正他自己现在在外人看起来是个扶不上墙也没文化的主，他并不害臊。

　　“好吧，你要是不想去干这活，就得跟着你爸每天去锻炼身体，然后看书考技校，出来后就去考公，像吴菁菁一样留在村里，我们也好照应你。”

　　大家果然说的没错，这就是宇宙的尽头，即使穿越了也没法避免。

　　吃过晚饭，陈天眷闲得无聊，跑到湖边打水漂，石头一甩直接沉到湖底，把水漂打成了精卫填海。不过今天袁庞过来倒是提醒了他，陈天眷低头打量自己的双腿，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陈提子这个人，跟谁熟识跟谁结仇，还是要了解了解，别突然在路上给劫了道，连跑都不知道跑。

　　从外形上看，陈提子应该是正常少年大一大二的年纪，身高比自己高，185左右，身体嘛，好像有点虚，肚子上毫无起伏，看不出一点运动的痕迹，倒是很白，应该是女生说的那种冷白皮。至于长相，其实是属于清秀那一挂的，如果戴上眼镜坐哪看书，绝对没人觉得他在装逼。

　　怎么好好一张书生脸，会和袁庞那种家伙去炸什么屎呢，也难怪聂扬植他妹瞧不上他。

　　正思量着，只见一个瘦高瘦高的身影向自己走进，并发出微微惊讶的声音：“呀，小陈啊，听说你得了怪病，现在好了吗？”

　　吴菁菁今天穿了一身棕色的登山服，头发高高地扎了个马尾，毫不介意地坐在水边满是灰尘的大石头上。

　　还未等陈天眷回答，就见吴菁菁身后，聂扬植从绿植中穿越过来，提着水桶鱼竿往这走，他看到陈天眷，也微微一扬眉毛：“呦，兄弟，怎么舍得出门了？你这弱柳扶风的，不怕山里的风给你吹出脑震荡啊？”

　　陈天眷此时无比地想念段星星，并踩了聂扬植重重一脚。

　　吴菁菁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两人，她脸上带着笑，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腿，聂扬植双手抱头抵挡着陈天眷的暴击。这时他才感觉到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老陈，你怎么揍人不说脏话了？”遥想以前被陈提子揍的时候，不管是打闹还是真的打架，陈提子绝对会恶言输出，能问候到你祖宗十八代，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陈天眷叹气，他的手也打疼了，拿出自己的纸笔，告诉他们自己还没好全，嗓子疼，说不出话，于是给两人演示了一下自己说话的声音：“呃呃呃—”

　　世界安静了两秒，吴菁菁和聂扬植突然发出一阵爆笑，说他这破锣一样的嗓子都可以申请残疾人补贴了。

　　陈天眷焉头耷脑地，安静地听着他们嘲笑自己，并询问两人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讨人厌，得罪了很多人。

　　套话嘛，除了话术，还需要演技。

　　聂扬植慢慢地止住了笑，摸着下巴思考了几秒钟，若有所思道：“村子里谁没被你霍霍过？也是你搞的事情不大不小的，没人盯着整你，要不然你早没了。”

　　陈天眷沉默了，他并没有套出有用话来，或者说已经套出来了，但目标太大，相当于没说。

　　所以陈提子这么中二地要与全村为敌吗？他到底穿越进了多倒霉的身体里啊。

　　“我看你这嗓子，想起来我叔之前也犯过类似的病。”吴菁菁一拍大腿：“虽然他现在过世了，但当年给他看病的人还在村里，你得空我带你去看看？”

　　“谁呀。”聂扬植皱了皱眉，心想村里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厉害人物？想了几秒钟，忽然顿悟一样，也一拍大腿：“哦！前两年来村里的向神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