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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The Flaring Bow(二十六) ...

  •   共和历85年5月27日 星期四 天气:晴

      从米特拉斯回来已经整整一个月了,一切却都好像刚刚发生一样。我依然会在半夜被惊醒,有的时候是因为饥饿游戏留下的后遗症,有的时候是因为梦到了那些死在我面前的人。

      如果说之前我只是能体谅爸爸的话,现在我真的感同身受地理解了他那时的惊惧。他为了妈妈,一定也满怀愧疚地弄脏过自己的双手,但是最后,也只剩下他一个人去承担那份痛苦。

      我也依然没有办法直面利威尔。从米特拉斯回来后我一直在躲着他。还好中央给每个胜利者都赠送了一套房子,我不用搬过去和利威尔一起住。但是这样躲下去迟早是要露馅的。肯尼告诉我中央的观众们对我们这对小情侣依然热情不减,每天都希望媒体能带来关于我们的后续进展。我真想知道这群人的脑子里除了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以外还剩下什么。

      利威尔大概察觉到我在躲他了吧,但是也没有要询问我的意思,反倒是法兰和伊莎和我关系改进了不少——尤其是伊莎。我原本以为她不喜欢我的。但是小姑娘似乎对我和利威尔的感情起了劲儿,对我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而法兰似乎对我和利威尔的关系了然于心,会在伊莎把我问的满脸通红的时候好心替我解围。

      但是这样尴尬的关系还能持续多久呢?下个月就要有中央的人带我们去巡回演讲了,我总不能提前和他排练一遍情侣之间该怎么做、做些什么吧?更何况……我是真的想知道,利威尔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虽然这么说有些无耻,但我的确有一点点怀念在地下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艾瑞斯!艾瑞斯!我的老天爷啊,你都不锁门的吗?”

      老烟枪玛格丽特太太拖着麻袋走进了我的家里,对着窝在沙发上吃着饼干看着书的我劈头盖脸地一顿指责。我叹了口气,无奈地放下了手里的书,不情不愿地从沙发上挪了下来,趿着拖鞋走向厨房。

      “反正又没有人来……红茶还是咖啡?”

      “让一个七十五岁的老太太喝咖啡,你是要我死吗?”

      “你天天抽烟,要死早就死了。”

      “艾瑞斯!你一点都不尊重老人!”

      玛格丽特把麻袋丢到地上,尖着嗓子冲到我面前,抄起桌上的报纸跳起来狠狠地打了我的脑袋。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我叫苦不迭地躲闪着玛格丽特的攻击,一边还要担心她会不会在打我的时候闪了腰——还好,她没有。她狠狠地把报纸扔到一旁,仍然瞪着眼睛看着我。

      “好啦,是我不对,玛格丽特能活到一百岁,行了吧,消消气,喝点茶。”我讨好地赔上笑脸,把泡好的红茶递给了她。她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没一会儿杯子就见了底。

      “这还差不多,”她咕哝着,走到了沙发边上,一屁股坐了下去,“茶泡的还不错。”

      “嘿嘿。其实你不用给我带这么多东西的……中央每个月发的食物我都吃不完。”我看向那袋还沾了露水的蘑菇,说道。

      “哦?你是在向我炫耀吗,艾瑞斯?”

      “我哪儿敢啊,亲爱的玛格丽特。只是你去森林会很不方便吧。我听说中央最近已经禁止去森林里打猎了。”

      “呸,就凭那群狗崽子,还能管得住老娘?现在是采摘蘑菇最好的季节,中央那群人能给你这么新鲜的蘑菇吗?”

      玛格丽特一向刀子嘴豆腐心,我看着那些湿漉漉的可爱蘑菇,心也柔软了起来。

      “不过确实,今天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有警察在盘查楼梯,真不知道那群人查来查去有什么好查的,我们在地上又他妈没房子,跑到地上也只有冻死。艾瑞斯,你怎么在家里都不烧壁炉啊?”

      “我……”我垂下了眼眸,轻声说道,“我怕火。”

      玛格丽特没有嘲笑我,她沉默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还在怕?”

      “嗯,一直都怕。”

      “傻丫头,”她叹了一口气,把我的头按在了她的双腿上,揉着我脑袋的力度是不由分说的大,“不是都过去五年了吗?不会发生那种事情了,鬼门关走了一回的话,是不会再死第二回的。”

      “这种闯鬼门关的事情可在我身上发生了不止一回。”我自嘲地笑笑。

      “你也知道啊,艾瑞斯,你这丫头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差。唉,不说了。说点别的吧,你和利威尔怎么样了,你不会还没有和他表白吧?”

      “……我们还是谈闯鬼门关的事情吧。”

      “少给我在这里岔开话题!”玛格丽特拧了一下我的耳朵,“你都快十九岁了,也该找个人恋爱了!虽然我不喜欢利威尔那小子,但他现在要长相有长相,要钱有钱,就是脾气臭了点……你真就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经历过风尘事的玛格丽特自然看出来了我们在电视节目上的营销,但是她同样也笃信我对利威尔绝对不是一点好感也没有。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把我的心思猜的透透的,一点隐私都不给我剩。

      “这种事情又不能让女孩子去说!”我直起身子来,斩钉截铁地回她,“要表白也是利威尔向我表白,凭什么要我和他说啊!”

      “嘁,你再这样扭扭捏捏,小心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我才十九岁不到,结婚这事怎么样也得过个五六年吧?”

      “那你也不去谈恋爱,怎么,是指望二十五岁的时候天降一个男人给你?”

      玛格丽特眯着眼睛,一脸嘲讽地看向我,我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她。还好这个时候一向烦人的门铃滋啦滋啦地解救了我,我冲玛格丽特吐了吐舌头,迈着轻快的步子去开了门。

      “哟,小鸢尾花,”来人是法兰,他探进了身子,看到了玛格丽特,“玛格丽特也在啊。”

      “你好,法兰。”

      “在聊什么?”

      “在聊艾瑞斯的终身大事,”我还没说什么,玛格丽特就已经开了口,“法兰,我看你这小伙子不错,怎么,愿意和艾瑞斯试试看吗?”

      “玛格丽特!”

      “哈哈哈哈,玛格丽特太太说笑了,”法兰温和地笑了笑,而后垂着眼睛看向一脸窘迫的我,“谁不知道利威尔和艾瑞斯是地下区的‘明星恋人’啊。”

      “法兰,怎么你都拿我打趣……”我有些嗔怒地瞪了法兰一眼,不过很快就被他的微笑抚平了眉头,“进来吧,我给你倒茶。”

      “不用了,我是来叫你过去的,有人找你,”法兰敛了笑容,严肃地弯下腰在我耳边低语道,“中央来的。”

      我愣了一下。是来和我说做导师的事情的吗?会是谁呢?那个埃尔文·史密斯吗?

      “谁要找你?”玛格丽特狐疑地看向我。

      “没谁,恐怕又是叫我过去采访我和利威尔的,可能想看看我们新一年的恋情进展吧。”我瞎编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哎呀,那你可得好好表现,你穿那身可不行,快点给我上楼换身好看的裙子。头发,还有头发也得给我梳顺喽。喂,艾瑞斯,你个死丫头,你跑什么跑!”

      冲到利威尔家的时候我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没有让玛格丽特有机会碰我的头发,不然又会是另外一场灾难。

      “跑的还是一如既往地快啊,小鸢尾花。”法兰喘着气,笑着看向我。

      “啊,抱歉,你的腿……”我看向他曾经受伤的腿,心里升起了一阵歉疚。

      “没事的,”法兰摇了摇头,“矫正器已经去掉了,现在已经可以跑步了。”

      “这样……”

      “你们怎么才来?”伊莎贝尔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神色和语气有些不正常的惊慌。我更加疑惑了,是什么人会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伊莎贝尔慌成这样?

      “伊莎,冷静点,不过又是中央的一条毒蛇而已。”

      “可是……”

      “你们到底在说谁?”我迷茫地看向打着哑谜的两个人。

      “……去吧,艾瑞斯,”法兰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鼓励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在楼上的书房,放轻松,只是一个……你见过的人而已。”

      “见过的人”。这个形容十分微妙。如果是见过的人,我当然不应该表现得那么惊讶,但是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无论之前我见过多少次他,仍然避免不了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此时此刻坐在利威尔家书房里的人,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人——那是艾尔迪亚共和国的大总统兼军事领袖,卡尔·弗里兹先生。

      我愣愣地站在书房门口,好像前面是地狱一样,一步都不敢向前迈去,而利威尔就这样一脸淡然地坐在书桌前,丝毫没有身处地狱业火时的惊慌与恐惧。

      “你,你好……弗里兹大总统……”我结结巴巴地向他问好,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抱歉,让您久等了。”

      “无妨,本来就是突然造访,惊扰到的是你们吧,”弗里兹总统笑笑,一瞬间让我有些失神,“坐吧。”

      我顺从地点了点头,走过去在利威尔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脑子里仍然一片波涛汹涌。

      我不知道卡尔·弗里兹为什么突发奇想来拜访我们,但我知道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一场意外。我想。我们一定惹上了麻烦,或许是因为在希甘希纳的演讲,或许是因为我们在饥饿游戏里所做出的那看似反叛的行为。利威尔大概已经和他谈了一小会儿了,看样子似乎没有谈到什么重点,不然他此时也不会这么平静。

      “怎么,觉得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吗?”卡尔·弗里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悠悠问道。

      “不,我只是比较惊讶,因为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也应该是我们去中央才对。”

      “啊,是啊,”卡尔·弗里兹毒蛇一样的绿色眼睛看向我,随后又温和地笑笑,“不过两个月前你们才去了趟中央,不是吗?怎么样,剧好看吗?”

      “我……觉得还不错,”我含含糊糊地说道,“演出很真实。”

      “哦,是吗?那你是想说,我们的共和国也和剧里的大洋国一样了?”

      我的后背冒出了一身汗。弗里兹大总统仍然微笑着,只是那双深绿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危险二字。这样的目光仿佛能织成一张大网,而我就是他落入其中的猎物。

      “总统先生,我想我们需要对对方坦诚一点。”利威尔直视着卡尔·弗里兹的眼睛,替我解了围。

      卡尔·弗里兹盯着利威尔看了几秒钟,而后露出了微笑。“你说得对,利威尔。那我就直说了吧。我对你们的表现很不满意,不管是在赛场上,还是在过去的十个月里。”

      我的肩膀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仍然强装镇定地问道:“是因为我们在最后时刻选择自尽吗?”

      “没错。饥饿游戏的规则历来是只能有一个人存活,而你们两个人却同时活下来了。所以你应该知道设计师去哪里了吧?”

      我勉强地点了点头。

      “你们在巡回演讲时的态度一直是很敷衍,尤其是你,利威尔,你甚至不愿意出现在演讲台上,”卡尔·弗里兹转向了面无表情的利威尔,冷冷地说道,“你真的以为饥饿游戏已经结束了吗,真的以为你们可以在胜利者村温暖的房子里安享晚年了吗?”

      卡尔·弗里兹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块一样,让这间屋子的温度骤然下降。连桌上摆放的鸢尾花仿佛也像受了寒气的侵袭一般,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那么你到底想我们怎么做?”利威尔皱着眉问道。

      “你以为我让你们去看《一九八四》,是真的让你们去欣赏艺术吗?不!我是要让你们看看反叛者的下场!大洋国有的铁幕,我卡尔·弗里兹也有,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控之下,别自以为是以为能骗过我。”

      利威尔沉默了。我的手心攥出了汗,我要努力掐着才能让它颤抖得不那么厉害。

      “你们觉得我出现在这里很惊讶?恰恰相反,你们一点都不应该感到惊讶。楼下就是你最关心的家人吧,利威尔,你猜猜我为什么会想来见见他们?”

      “不要动我的家人,”利威尔一字一句地冷冷说道,“如果你想杀了我,那就随便,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离法兰和伊莎贝尔远点。”

      “你错了,利威尔,杀了你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带来更多的问题。中央的那些人都疯了一样地为你们着迷,米特拉斯的大街上处处是自由之翼的标志。你觉得杀掉你们,他们会买单吗?”

      “你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做的,总统先生。”

      “是啊,可人总会成长的。”

      卡尔·弗里兹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淡淡地说道。

      “那你到底要我们怎么办……”我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喃喃地问道。

      “只要你们能够听我的,不让我对你们起疑心,不要让其他区的人起疑心,”卡尔·弗里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知道的吧,反叛会给这个国家带来多么大的损失。上次希甘希纳的流血事件只能说是一小团火苗,被中央警察及时扑灭了。但你知道,星星之火一旦燎原,就再也阻挡不住了。革命,暴动,流血,我想你们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形吧?”

      希甘希纳夹杂着鲜血的雨水浮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这就是他的目的吗?让我们终身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成为艾尔迪亚共和国的奴隶。父亲和肯尼他们,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我相信你很聪明,格雷霍克,但是有的时候过于聪明也并不是一件好事,”卡尔·弗里兹用关节叩了叩桌面,“奴役即自由,无知即力量,只要装傻顺从,你就能获得自由。你明白吗?”

      “……我明白。”沉默了一会儿,我轻声说道。

      卡尔·弗里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利威尔。“你呢,利威尔?”

      “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家人,”利威尔淡淡地说道,“还有艾瑞斯。”

      我愣了一下。还有……我?

      “很好。”

      卡尔·弗里兹笑了,他站起身来,把胸前白色的领结系正。他戴上了白色的手套,拿起一旁的金属手杖,大步地走向门边。

      “对了,阿克曼先生,格雷霍克小姐,”卡尔·弗里兹在门口站定,看向我们,“我不关心你们到底是不是真心相爱,但是去做一些真正情侣应该做的事情——”

      “说服我。”三个字像烟一样飘散在了空中。合页在我们的门前发出响声,连同着那三个字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给我原本支离破碎的心墙上凿出了一个大大的、看上去怎么都填不好的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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