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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The Flaring Bow(二十三) ...

  •   特快列车在一天后抵达了米特拉斯中央火车站。与八个月前不同,这次并没有人山人海的观众来欢迎我们。相反,圣诞节的火车站冷冷清清的,偶尔有几只咕咕叫的鸽子停在走过平常人满为患的月台上,歪着脑袋盯着我看。

      “欢迎来到米特拉斯,阿克曼先生,格雷霍克小姐,”负责本次晚宴的理事长微笑着打断了我和鸽子的无聊窥视,“这边请。”

      我跟在了他的身后。我注意到他的身旁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高个子男人,他微微侧过脸看向我,好像我的脸很特殊一样。

      好吧,身处在艾尔迪亚的首都米特拉斯,像我这样没有刻意做过造型的人似乎的确挺特殊的。今天我依然只穿着连帽衫和紧身长裤,外面套了一件军绿色的外套。火车开走时掀起的气流吹散了我勉强整理好的头发,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狼狈地上了理事长为我们准备好的高级轿车。

      但是这个金发男人也很普通——不过是那种正常的、普通的好看。他比利威尔高了不少,一双像大海一样湛蓝清澈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穿着看起来很名贵的灰色西服套装,领口还别着一根相当复古的波洛领。我很好奇他究竟是谁,但是又不好意思去开口询问。

      “接下来我们将会把你们送到晚宴的准备厅,行李则会直接送到今晚入住的中央酒店,”理事长从前座转过身来,向我们介绍着今晚的流程,“很抱歉让你们如此匆忙。”

      “无妨,”利威尔抱着手臂,不疾不徐地说道,“比起之前的什么巡回演讲,这样的晚宴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享受了。”

      理事长尴尬地笑了笑,转过了身。我看到金发男人在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利威尔,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

      利威尔说的没错。在过去的八个月里,几乎每个月我们都有一场巡回演说。中央的人们带着我们这两个七十四届的胜利者走遍了剩余的九个大区,像收获节那天一样一样站在台上,读着早就为我们写好的冗长而无聊的稿子。演讲本来应该由我和利威尔一人承担一半,但是在他念了一次之后,中央就以他的态度太过敷衍为由,强行让我承担了剩下了所有的演讲稿。

      “嘁,正好,这样狗屎的东西念出来,我一整天都不用吃饭了,”他泰然自若地接受了这个通知,“辛苦你了,艾瑞斯。”

      ……你也知道我很辛苦啊!明明我是一个站在观众面前都会紧张到面红耳赤的人啊,现在却要替两个人去承担这样的烂摊子啊!

      抱怨归抱怨,最终我们还是勉强地完成了中央交代给我们的任务。最后一场在希甘希纳的演讲是在大雨中进行的。希甘希纳的人民们站在雨中沉默地听我念完“愿好运与你们常在”后,依然静静地站在原地。雨水流淌在他们脸颊的沟壑中,像极了不甘与愤怒的泪水。我垂下了眼眸,不敢去看那一张张苦难的、迷茫的、天真的脸庞。

      “对不起,我……对不起。”我想说些什么,但又不敢说。话筒发出蜂鸣,像是代替我的内心发出锐利的怒吼,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归于了寂静。

      忽然,一个人把垂在身旁的右手握成了拳头,缓缓地举到了左胸膛心脏的位置——这是一种古老的表达尊重与敬佩的最高规格的敬礼。大家不约而同地这么做了。老人这么做了,儿童这么做了,男人这么做了,女人也这么做了。

      “大家……”我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中央军立刻过来有些粗鲁地架走了我。大门在我的眼前落下,我深深地喘着气,不知所措地看向身旁的军队负责人,一个高大的、金色刘海遮住了眼睛的军人。

      “已经结束了,艾瑞斯小姐,”他开口,语气是不容人插嘴的坚决,“这是最后一场,你们可以回地下区了。”

      就这样,我们完成了身为胜利者的最后一项使命。然而即便身在温暖的家中,我也无法忘却那日希甘希纳的大雨。我在被拖进礼堂的时候亲眼看到中央军去镇压那些无辜的百姓们,他们坚硬的枪托重重地打在他们的后颈和脑袋上,很多人流血了,很多人倒下了,又有很多人扑了上去,冲散了警察的防线。

      希甘希纳的小规模暴动导致他们区从那之后就受到了管制。电网围起了林区,除了持有执照的工人外一律被禁止入内,而生活在区里的居民,他们每天的去向也受到了严格的审查。

      在这个自诩民主的国度,自由是为本就自由的人准备的,本来就不自由的人只会变得更加不自由而已。

      “格雷霍克小姐?”理事长充满疑惑地叫着我的名字,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愣了一下。一栋洁白的巴洛克式建筑映入了我的眼帘,看起来我们已经到杜塞尔多夫剧院了。

      “请你们跟纳拿巴小姐去做一下准备。还有,这是你们今晚的影票,请务必保管好。”理事长替我们开了车门,把两张平整光滑的影票交给了我和利威尔。

      “我知道了。”我盯着票上鲜艳的共和国国徽和“一九八四”的字样,轻声答道。

      “太糟糕了,艾瑞斯,你这几个月完全没有注意护理吧?别的不说,单说你脸上的皮肤,脆到一碰都快要到掉下来了!”

      化妆室里,负责帮我化妆的丽奈向我的脸上一边涂着厚厚的面霜,一边毫不留情地批评着我因为懒惰而没有关照的脸。我忍受着丽奈刻薄的碎碎念,不满地嘟囔了起来,“我只是前些时间去森林里打猎了而已。地下区的风本来就很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但是你看利威尔,他的皮肤就很光滑细腻啊。”丽奈看了一眼一旁被吉尔伽卷着头发的利威尔说道。

      “那家伙天天在家里用夹子夹着头发敷面膜,皮肤怎么可能不光滑嘛……”

      “喂,小鬼,你都是听谁说的?!”

      “伊莎告诉我的,他还说你一泡澡就泡三个小时,搞得她厕所都没办法上了。”

      “嘁,那家伙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还不是因为某位‘大哥’抽不出时间去陪伴他的小妹妹,她才一个劲往我这里凑的。我说你每天到底都在忙什么啊……”

      “嘁,小鬼们懂什么。”

      “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可真是好啊,”纳拿巴看着斗嘴的我们,笑着喝了一口手中的冰气泡水,“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们地下区的‘明星恋人’?”

      我被纳拿巴突如其来的提问哽了一下,“不,不是……”

      “纳拿巴小姐,有人找你,”有剧院的服务人员轻轻叩了叩门,快步走了过来,在纳拿巴耳边轻声说道,“是史密斯先生。”

      纳拿巴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惊讶的神色。我正想问他们史密斯先生是谁,纳拿巴就点了点头,匆匆走向了门边。

      “丽奈、吉尔伽,礼服是棕色柜子里的那两套,别忘了桌子上的头饰和胸针。穿好就让他们出去吧,让中央的那些人等着也不好。”

      “是!”

      “知道啦。”

      丽奈和吉尔伽找到了那两套黑色的礼服和闪闪发亮的饰品,把我们带到了更里面的更衣室。我在丽奈的指挥下脱掉了所有的衣服,只留下了脖子上闪闪发光的银色自由之翼。

      “丽奈,你知道那位史密斯先生是谁吗?他为什么会突然找纳拿巴啊。”犹豫过后,我还是鼓起勇气,问起了丽奈。她正在背后替我穿着胸衣,听到我的提问,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我也不清楚,”在确保四下没有什么监控设备后,丽奈压低了声音说道,“貌似是新一任的游戏设计师,你知道的吧,去年……”

      “我知道。”我打断了丽奈。我不想让丽奈因为多说话而陷入危机。

      但是为什么这位史密斯先生会单独找纳拿巴说话呢?难道他们是故交?也不应该,听说纳拿巴出身亚鲁凯鲁,只担任过一届比赛的服装设计师,史密斯先生一看就出身中央,他们没理由认识。

      不过也没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了。“丽奈,你们好了吗?”门外响起了吉尔伽的声音,他已经在催我们了。

      罢了,反正也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把金闪闪的星星胸针别在胸前,淡淡地心想。中央的这些人际关系,我一点都不想去了解。

      丽奈和吉尔伽把我们送到了杜塞尔多夫剧院门口。我挽着利威尔的胳膊走进了剧院,一方面是因为我们必须在外人面前保持亲密无间的样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该死的高跟鞋穿起来实在是太别扭了。

      “哼,这么久了你还没适应吗?”利威尔抽开了被我挽着的左臂,转而轻轻地搂住了我的腰。

      “怎么可能适应啊,”我红着脸嘟囔道,“你不是也不喜欢穿礼服吗?”

      “嘁,全身受罪和只有脚受罪根本没有可比性,知足点吧,艾瑞斯。”

      利威尔咬牙切齿的模样让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挽紧了他的胳膊,努力挺拔了身子:“收到,阿克曼先生。”

      检票过后,我们正式步入了剧院里面。这是一个被漆刷得通红的两层歌剧院,舞台大概有三百多平米那么大。下半层呈半环形打开,大概能容纳两千名观众同时观看,上半层主要是包厢,专为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们提供各式各类的服务——听说包厢里还提供有冰红酒和各式点心。

      我当然不可能来过剧院。这是爸爸告诉我的。他也曾经“有幸”受过中央的邀请前去观看《歌剧魅影》。不得不承认,同样是完成政治任务,他那个时候就要幸运轻松的多。

      引导员带着我和利威尔走向预定好的座位。在经过第一排的时候,我又一次看到了那位金发碧眼的先生。他也发现了我,微笑着和我点了点头。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出于礼貌,还是向他点头致意。

      我们的座位位于中间的B区,这个位置能够将舞台上的一切看得清楚。周围充斥着名贵香水的甜蜜香气,米特拉斯式的笑声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尤为聒噪。我刚坐下来就感觉神经痛苦地扭到了一起。

      我身边似乎是某个米特拉斯某个著名的房地产大亨,他十个指头上都戴了闪闪发光的戒指,正口若悬河地和旁边的女士讲起自己的房地产事业。

      那位女士的长相是相当的漂亮,半长的黑色卷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白皙的脸庞上一双慵懒的眼睛低低地垂着,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思索些什么。她没有像中央的有钱人一样对自己的外形下手,或者穿什么夸张的奇装异服,只是穿了一件深绿色的贴身长裙,勾勒出了玲珑的身体曲线。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口袋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他站起身,看了我一眼,耸耸肩绕了出去。

      “可真是能说啊,不愧是戴巴家族的人。”听他讲话的女士嗤笑了一声。

      “……是那个饥饿游戏的主持人,威利·戴巴他们家族的人吗?”我忍不住问道。

      “是的,”那位女士侧过脸,在看到我时惊讶了一瞬,“你是艾瑞斯·格雷霍克小姐?”

      “啊,是的。”我没想到竟然被认了出来。

      “第十区的明星胜利者,”她温和地笑了笑,“那么你身边这位就是你的恋人利威尔·阿克曼先生了?”

      利威尔点了点头,算是和她打了个招呼。

      “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来自卡拉尼斯的皮克·芬格尔,我身边这位是和我同区的波尔克·贾利亚德。波波,和第十区的朋友们打个招呼。”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外人面前这么叫我,皮克,”被眼前这位皮克小姐称为“波波”的男孩显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侧过身子向我伸出了手,“你好,波尔克·贾利亚德,叫我波尔克就好。”

      “你好,波尔克先生,叫我艾瑞斯就好。”

      波尔克先生穿着一身暗色西装,唯一亮眼的是他的金色背头,但肯定也不是染过的。我见过真正的金头发是什么样——中央的那些家伙恨不得把细密的金粉洒满整个头发,再给头上喷上永远不会脱落的发胶。

      “波尔克是第七十二届饥饿游戏的胜利者,而我是第六十九届的胜利者,”皮克笑着向我介绍道,“我们都在电视上看到了你们今年的出色表现。”

      “不……只是比较走运而已。”

      皮克小姐突如其来的夸赞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羞涩,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今天即将演出的这部戏剧。

      “艾瑞斯小姐喜欢《一九八四》吗?那部乔治·奥威尔的著作。”

      “算不上喜欢吧,只是看过一点,没有完全读懂。”我诚实地说道。

      “中央有很多人都很喜欢这本书,包括那位先生。至于为什么,等你看了,就会明白一切了。”

      皮克小姐意味深长的语气让我觉得有点奇怪,可还没等我琢磨出来该回她什么,剧院的灯光就一下子暗了下去。利威尔低声提醒我戏剧已经开始了。

      我愣了一下,收回了目光,将它们重新投回了舞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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