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南宴欢

8、玉不琢（上篇）

　　我凉薄惯了，唯一的温暖都给了祁念安。
　　起初，我是想宰了他的。
　　即便他是保家卫国的将才。
　　可这又与我何干呢？
　　这座江山又不跟我姓。
　　我不过是一个被老皇帝逼着散尽家财换了一个公主名号的富婆。
　　每天早上喝着露水泡的茶，吃着皇帝也吃不到的珍馐佳肴和稀有水果，偶尔欣赏一下娘娘们的宫斗戏，很有体面的拱火，在某个喜庆的日子再不嫌事大的怂恿她们闹一闹。
　　我也就这点微不足道的兴趣了。
　　老皇帝还要剥夺，还是钱没给够啊。
　　他约我彻夜长谈，我以为他看上我了，连夜化了个吊死鬼的妆去，差点给他吓驾崩了。
　　可他一开口，我就发现，是我误会他了。
　　他语重心长还有点憔悴（可能是吓的，还没缓过劲），”冯玉啊，朕发现自从你来了之后，这后宫热闹多了。”
　　“陛下过奖了，我争取再接再厉。”
　　老皇帝开心得差点笑抽过去，”你也别累着了，女儿家还是要以嫁人为己任。”
　　“陛下，我给你钱的时候咱俩白纸黑字可说好了，我进宫可不接政治联姻的活儿。”
　　“朕还想着把我朝长得最好看的将军送你为夫，那算了。”
　　“有多好看？”
　　老皇帝贼眉鼠眼的看了看四周，小声在我耳边说：”林相女儿为了嫁他，曾自荐枕席。”
　　“后来呢？”
　　他高深莫测的笑而不语，然后递给我赐婚的圣旨，眼神里全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诱惑。
　　我也是信了他的邪，后来才知道，林相女儿被当成刺客差点三军围殴。
　　我和祁念安初见，我以为会一眼万年。
　　实则一言难尽。
　　我从头到脚画了个全妆，连脚指头都染了梨花豆蔻，穿着轻纱白羽的霓裳，伫立在城楼下，等着巡视边关归朝的将军。
　　我把自己打扮得跟九天玄女下凡历劫一样，可万万没想到我是真的历了个劫。
　　祁念安带兵归来，从我身边打马而过，跟个瞎子一样也就算了，他的马还溅了我一身土，我一边咳着土，一边叫着他的名字。
　　他勒住缰绳，下马给了我一块硬邦邦的饼子。
　　很好，他把我当成要饭的了。
　　我把饼扔了，很有气势的告诉他，”祁念安，我是晋阳长公主冯玉。”
　　他捡起地上的饼，拍了拍饼上的土，咬了一口，丢给我一句”公主也不能糟蹋粮食。”后就扬长而去了。
　　巧了不是，他家门口刚好有一个卖粮的集市，我让人掀了个底朝天，在他家门口全都铺上了他喜欢的粮食。
　　好消息是他要退婚，老皇帝松了口。
　　坏消息是老皇帝的原话说：”你把长公主的尸体抬过来，我算你丧偶。”
　　杀了我和娶了我之间，他还是很有良知的选择了把我娶回家……气死我。
　　人都说红烛帐暖度春宵，是女儿家最幸福的时刻。
　　我是红烛帐暖的盘坐着，看着我的夫君狼吞虎咽的狂炫了三碗大米饭。
　　咕……噜……
　　我肚子的叫喊，打扰了他炫饭的节奏。
　　“你要不也吃点？”
　　我紧咬银牙，”你先过来把我盖头掀了。”
　　一阵喷香的油味窜到我的鼻间，他揭开我的盖头顺道擦了擦嘴。
　　“你、还、不、如、不、掀。”
　　刚抱怨一句，他又给我盖上了，我现在满头的油，而且还知道了他吃的是鸡汤泡饭。
　　我是真的发了狠，”祁念安，你现在把手洗干净了再掀一回，咱们日后还能相敬如宾，否则……我让你家宅不宁。”
　　我的气势比悟空大闹天宫那天还要凶狠，他应该是吓着了，半天都不说话。
　　直到……
　　呼——呼——
　　他这是……睡着了？
　　祁念安吃饱了就犯困，趴在桌上就睡了。
　　本来只要他睡着，雷打不醒。
　　可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被长公主的呼噜声给惊醒了。
　　不夸张的说，醒来的那一刻他以为敌国攻城，刀都拔出来了，定睛一看，打呼的人睡得正酣，盖头还盖着，呼噜声还能这么吵。
　　也是个奇女子。
　　“喂……醒醒。”
　　迷迷糊糊中我的脑袋被人狠敲了几下，祁念安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个……我问你个事，你嗓子疼不疼？”
　　我试着哼哼了两声，”不疼啊，干嘛？”
　　“也是奇了怪了，这么大的呼噜声怎么就没把嗓子扯坏呢？”
　　我掀了盖头拍案而起，”你说谁打呼噜呢？你见过哪个仙女打呼噜的，我从来不打呼噜，睡得可浅了，蝉鸣鸟叫都会把我吵醒的。”
　　祁念安看着地上碎裂的碗碟，是他醒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
　　可惜都被奇女子的呼噜声给掩盖过去了。
　　“你说的那种蝉鸣鸟叫是成了精的大鹏吗？”
　　啪——
　　祁念安领着我进宫谢恩的时候，巴掌印还没消。
　　老皇帝看着他肿起的半张脸，指桑骂槐的震慑道：”晋阳律法，悍妇可诛？念安，你跟朕说说，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朕为你做主。”
　　果然是拿钱买的公主不好当，这老皇帝变着法的想杀我。
　　“回陛下，夜里蚊子多，是臣自己打的。”
　　我看着他的侧颜，心道这老皇帝唯一没骗我的就是他这张好看的脸，不愧是晋阳第一皮相。
　　出宫的时候，我略带愧疚的问他，”脸疼不疼？”
　　他看着我，扬起巴掌印，”都肿了。”
　　“那你不在御前告我的状，还替我背锅？”
　　我满怀期待的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让我感动的话……
　　“我们这种经常在外打仗的人很忌讳家里死人的，你要死了我得置丧，高低还得给你守灵，太麻烦。”
　　终究是我错付了，我就不该多嘴问。
　　“你脸色怎么惨白惨白的？”
　　“呵呵，没事，死不了，我争取活他个万古流芳，不麻烦您给我置丧守灵。”
　　我想冲他吐口水，没想到吐出一大口血，倒在了他怀里。
　　意识模糊前，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人是真的可以被气、到、吐、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