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南宴欢

7、不做仙（伍）

　　我走过修仙人必经的刀山火海，跪在三十三天最强宗门前。
　　掌教老道问我：”为何要修仙。”
　　“我要救活一个人。”
　　“等你修道成仙，你要救的那个人不知已经轮回多少世了。”
　　“那我就修快一些。”
　　老道一脸不屑，”能有多快，我们这儿最快的都花了三百年。”
　　后来我用一把刮骨刀，三年入了仙。
　　老道让我不要骄傲，”都是这把刀帮了你，这是把神骨做的兵器，还是最重要的一块心骨，那尊神佛会把自己命脉相连的心骨做成兵器送人呢？找死不是。”
　　我才知道万千秋是三十三天最厉害的神，他下凡是去历劫的，因为我，这劫可能没过。
　　我这仙位，想要复活一尊神佛，可能不太够。
　　我跟老道说，我要历神劫。
　　老道觉得我痴人说梦，”下面乱得一塌糊涂，阎王造反，领着十万恶鬼瓜分人间，你牛掰你去平，能把这炼狱般的乱世扫荡太平了，直接给你封神。”
　　我听了他的话，下凡之后才知道什么时候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可有一个魔与众不同，他立于城楼之上，一己之力抵挡万千鬼众。
　　就如同当初在少陵，他也是这般立于城楼，说要和我一起下地狱的。
　　我小心翼翼的唤他的名字，生怕这又是一场梦。
　　“万千秋——”
　　他回首望着我，满脸陌生，”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
　　“我抽丢了一些记忆。”
　　“为什么？”
　　他似想起什么开心的事，又有些害羞，”我以前也做过上神，后来历劫的时候动了凡心娶了妻，为了我妻子杀人的时候下了狠劲，下了个永世不得轮回且要承受活剐的禁咒，上面的那些菩萨们认为我是坠魔了唯恐三界会乱，便抽了我的神骨神筋把我丢到了地狱，我为了不连累她，就抽走了属于她的记忆。”
　　我的心口生疼起来，”你不是不记得她了，怎么还记得自己娶过妻？”
　　“这事不能忘啊，我也只剩这一桩事可以留下了。”
　　他在前方孤身与魔拼杀，后方护着的是一座座城池还有讽刺一般伫立的寺庙。
　　“菩萨，你看，这群魔乱舞的世道却要靠一个你们碎骨抽筋认定了他霍乱三界的魔来守护，知不知羞？”
　　我劈了佛像，毁了庙宇。
　　我的挑衅激怒了稳坐高位的菩萨们，顷刻间电闪雷鸣，我以为他们要诛了我。
　　他们却封了我的神，也是在诛我的心，因为封神是要换骨忘尘的。
　　我刚和万千秋说了一句，”你快走……”就已经忘了眼前人，只剩一滴眼泪无端的落了下来。
　　他替我擦掉眼泪，”你哭做什么，我现在还不能走，我得多杀一些魔，为我妻子积攒福分。”
　　我脑海中只有一个诛魔令，祭魔平乱。
　　用魔的煞气来压制魔，这是一个好法子。
　　我的眼前刚好就有一个，我用他送我的刮骨刀刮下了他的皮，刀过心口时，他想起了一切，可是我却忘了。
　　他的煞气果真退了游荡人间的魔，菩萨们卸磨杀驴，降下天雷想要杀我。
　　散去的魂魄重新凝聚成魔，”你们要动我，为了她我随你们折腾，你们要动她，老子掀了你们的天。”
　　他灭了十二座供奉菩萨香火的城池。
　　这才让菩萨忌惮，不敢再动我，可他们也没有让我好过。
　　削了我的神骨，把我贬为凡人。
　　可我却放不下修仙的执念。
　　仿佛又回到最初，有一个人等着我成仙去救。
　　寺庙前的姻缘花谢了，我带着三万老弱病残在城楼前被千秋殿主一箭刺穿心口。
　　这是他杀我的第三回。
　　我变成一抹孤魂在他面前质问他，为什么杀我？
　　“你刮过我的皮。”
　　“可你杀了我三回。”
　　“用的还是我的刮骨刀。”
　　“可是三回……”
　　“你还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那没事了。”
　　他问：”你恨我吗？”
　　“也还好。”
　　主要是打不过。
　　他好像听到了我的心声，”我白给你杀一回，不还手。”
　　还有这好事儿？
　　他递给我一把刮骨刀，”用它杀我，魂飞魄散。”
　　我接过刀，”这么克你的东西也敢留着？”
　　他轻轻一叹，”我自己毁不了。”
　　“我帮你。”
　　轻轻一捏，刀便碎成了飞灰。
　　“这东西也太经不起……”
　　我的话停在了他逐渐变淡的身体上。
　　“很多年前有个人想要刮自己的皮来还我，我就把它碎了，后来它成了我魂魄的一部分。”
　　我捂住心口，又开始莫名的疼了起来。
　　“快去吧。”
　　“去哪里？”
　　“你的升仙台要开了。”
　　“可我还没有修到可以升仙的功德啊。”
　　“三十三天还有一个诛魔成仙的法则，而我是唯一的魔。”
　　临走前，我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三回，我想听真话。”
　　“三世轮回成不了仙，每一世的结局都是要到地狱里受罪，你以后上去了，别信那些菩萨。”
　　后来的事，大多是道听途说，真假参半。
　　有人说我去了升仙台，干了一桩惊动神史的大事。
　　也有人说，我为夫守灵，杀了很多路过的神仙。
　　我不是杀路过的神仙，我只是不放过任何一个下凡的神仙。
　　我还很讲道理的跟他们说，”我夫君葬在了人间，你们下来弄脏了他的地。”
　　传闻，有神入了魔，屠尽人间十二州。
　　列入神史，记为苍生劫。
　　据说魔头在人间娶了妻，可惜大难临头各自飞。
　　后来参与那次苍生劫的仙君在史册上补了几笔，不是为魔头正名，不过是如实赘述罢了。
　　那一日西天佛陀领着众仙诛魔，为乱其心，讥言：”你那贪生怕死的小娘子已经登上升仙台。”
　　天雷滚滚，万千仙剑悬在他头顶，溅了血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
　　“听闻女君入仙时有云霞做衣裳，星辰做朱钗，金光环绕，仙鹤起舞，不知我家娘子……她，好不好看？威不威风？”
　　史册的残卷上只记载到此，后来的事仙君们都讳莫如深，只知……有个女君不做仙，劈了升仙台，踏剑九万里，筑下剑河山阙。
　　三十三天至此有了一个仙不下凡的规矩。
　　平地而起的贺兰山阙将三十三天和人间界分割而开，山壁上刻着寥寥数语，却是连西天佛陀也解不开的法咒。
　　但我一日在人间，不许仙人下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