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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做仙(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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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定情于月黑风高杀人夜,屠尽少凌满城时。
女人总是比男人爱记仇的。
即便万千秋很了解太后那个老太婆,只让我杀了其中一个暗探,我还是被记恨上了。
她选了一位公主和亲,对象是好色暴虐的少陵城主。
我成了和亲的特使,亲自送公主去少陵。
等我到了少陵才知,少陵城主共有六人,一女共侍六夫,且这六人生性残暴,整座少陵城无恶不作,又被人间黄泉。
我怜悯这个即将生不如死的公主,却不知道我该怜悯的其实是我自己。
我准备返程时才知我护送了一路的车辇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公主。
我才是那个被老太婆送来联姻的公主。
一路上的酒水吃食都加了散去我内力的药,我不记得是谁第一个撕开了我的衣服,但我记得他们在我身上留下的每一寸痛苦。
我还记得带着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的万千秋。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万千秋,他在那六个人的身上画满了诡异的符咒然后将他们丢到大军之中,任由军马踩碎他们的骨头。
他们被踩踏得只剩下一滩烂泥。
他抱紧我,柔声道:”他们不不存在了。”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说的不存在,不仅仅是死亡。
我也不知道,他为了我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他说:”之前给你的定情物不作数,这个给你,这叫刮骨刀,剥人皮用的,若我负了你,就拿着刮骨刀来剥我的人皮。”
我是在那一刻对他动情的。
而那一夜的少陵才是真正的黄泉地狱。
他问:”坑杀万人,可是泄愤了?”
“不够。”
“那就都杀了。”
“你不是说皇帝有令降兵不杀吗?”
“哪有什么降兵。”
相视一笑,一锤定音。
火烧少陵,坑杀三万军。
火光漫天中,我一点都不悔:”我所造杀戮应该够我下十八层地狱了。”
他牵起我沾血的手,”愿与卿共赴地狱。”
三年后,先去地狱的人竟是我。
大渝诏狱。
我苟延残喘沦为阶下囚,他美酒佳肴相送,只为我能早入黄泉。
他着月白深衣,踏流云长靴,负手立于死牢内。
君颜似霜雪,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中,亦如阴间寒月。
佩剑的婢女托举绛红金绣锦袍,出声提醒。
“殿下,吉时快到,该换喜服了。”
“不急。”
他半蹲下身来,墨色瞳孔如寂寥黑夜,我瘫坐在草垫上,背靠冰凉石墙。
我的脚踝被打入铁钉,身上有剑伤刀口,还有深可见骨的鞭痕,囚服浸透血渍连着血肉长在了一起,触目惊心。
他执酒盏,为我倒满一杯,”我的喜酒你当饮尽。”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我给那个女人腾位置?”
“三年盛宠,你不亏。”
“是啊,满门尽诛,还赚了一百六十八口棺材。”
“哪有什么棺材,男女老少,尽皆沉入沧澜江底。”
“你也忒小气了,那我呢?也要去做沧澜江的女鬼吗?”
我们语气欢快,仿佛回到了当初,谈笑间定了别人的生死。
我接过他给的喜酒,有些事情始终想不通。
“为什么是她呢?”
“你我都是作恶多端的人,即使艳阳高照,也心如冰霜。”
“所以,她是你的暖阳。”
他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掌贴在他的心口,”这里……欠你太多,还不起,便不还了,我赐你挫骨扬灰,抹干净你的痕迹。”
“抹得干净么?”
不等他答,也无须他答。
手中毒酒一饮而尽,”祝君……不得好死,我在地狱磨刀等你。”
宁九凝啊宁九凝,到死都不会服软求饶……
可他却偏偏喜欢到了骨子里。
他敬的酒,并没有毒死我。
当我再次醒来,身上的伤口都被上了药,周围熟悉的布置让我反应过来,这是我们初遇时相亲的宅院。
宁家人全都安然无恙。
我又被卑鄙无耻的万千秋给骗了。
我想要找他问个清楚,却被他的护卫给拦了下来,护卫统领恭敬传话。
“殿下说了,世子妃跳得、闹得、撒泼得,唯独出去不得。”
我抽出他的佩刀,”让开,否则老娘砍了你。”
“殿下还说了,院子里有三千护卫驻守,世子妃若不嫌累,随便杀。”
“你老实告诉我,他要做什么?费尽心思的把我摘出去,把宁家摘出去,孤身一人去夺那张龙椅吗?他没有胜算对不对?他是为了我才去打这场没有胜算的仗,是不是?”
护卫统领闭口不言,我无可奈何,只能以命做赌,横刀在颈间,”你不怕死,正巧,我也不怕。”
“殿下临走前,说世子妃才是他的江山,命我等死守,世子妃若要寻死,我等尽皆陪葬便是。”
我终是缓缓放下手中刀。
“轰——”
一束烟火渲染出白菊开在夜空中。
白菊默哀,又名坟上花。
三千护卫在花开瞬间,全都跪倒在地。
“殿下……败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殿下留话,若败,只能以此信向世子妃认错了。”
展开书信,开头一句便是气急了。
宁九凝,老子从来就不喜欢什么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