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白日梦影院（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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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浓稠的黑暗充斥着影厅，像搭起一只黑色的鸟笼。
爆米花焦甜的奶香味隐隐浮在鼻腔，陈飞扬原本嚼动得起劲的腮帮子停了下来，幕布的光线像四散的水，随着他的侧头，光线就流动在顾川庭的鼻梁和脸颊上。
陈飞扬一时愣住，没有叫出口的阿川于是被含在嘴唇间，爆米花也暂时不吃了，想要分享的评论暂时停下，注意力一下被顾川庭忽闪的睫毛抓去了。在光线的映照下，睫毛的侧影好明显。
顾川庭看得很入神。
虽然电影剧情是他从来没接触过的。
他好像有点懂为什么影厅外被装点成法庭，这个场景确实是电影中常出现的场景，尤其是双方律师在陪审团前发言的时刻，画面很干净，只有律师交替出现的上半身，顾川庭仿佛置身陪审团席，作为陪审团的一员，一边听双方律师的发言脑袋同时转得飞起，很多涉及到专业的影视作品或是书籍都存在一定程度的翻译问题，如果该专业部分的翻译无法做到信达雅，观看的人就很容易陷入一团浆糊。
思考起来的时候大脑像花园里的水龙头，思绪不断井喷出来，然而在看到屏幕上两个男人接吻的场景时，水龙头的阀门就像被滞涩地拧紧，眼里只有这个情景了。
这是最终审判的前夕，因艾滋病病危的男主角身体和脸部满是瘢痕，他与他的爱人，亲人和律师，都不知道法庭上会发生什么事，他们能否打动端坐在陪审团上的人们，取得胜诉。
在开庭前的家庭聚会上，爱人含着热泪，深深地吻住了男主角。
这个画面对于小城影厅里的观众来说还是很有冲击力的，顾川庭捕捉到周围人细细的惊呼，酒会五颜六色的暧昧灯光像泛起涟漪的水面，灯光如水波扩散开，像在顾川庭的脸上罩了一层薄纱，啄吻声簌簌地落下，经过立体音响的放大，像落了一场雪。
甜腻中带着刺|激的酒精味仿佛透过屏幕传过来，摇晃的灯光掀起波澜，明明是坐在电影院的座椅上，顾川庭却觉得自己像被置于夕阳下的海面，翻涌的海浪不断向躯干推来，脑袋轻飘飘的，鲜红的光芒中糅杂着绚烂的紫，视野被占得太满，即使感觉到身旁陈飞扬偏过头的动作，顾川庭也没什么反应，反而因为他无意的触碰而一抖。
他的手指滚烫，被他挨到的手背被染上温热，酥酥|痒痒的感觉从手背上的经络向上窜去，把耳朵后的一片皮肤灼烧得滚烫。
就在这时，周围的黑暗像泼墨倒放，影厅里霎时大亮。
明暗交替对眼睛造成了过分刺|激，顾川庭下意识张开手掌，却有一只手紧接着探了过来，陈飞扬的询问声没有被周围的抱怨吵嚷所淹没，清晰的像是贴着耳朵，“阿川，没事吧？”
“谢谢，”顾川庭也不知道复杂的情绪从哪里来，也许是从童话里巫婆的大坩埚里满出来的，他下意识避开陈飞扬的手，“但是你再用力一点我的眼睛就要瞎了。”
陈飞扬没听出来他言外之意，真以为自己力气用大了，急急把手收回去，扣着衣服角找话题，“那个......好像是屏幕出了点问题。”这么说的时候电影院的主人已经在安全门附近开始向大家道歉了。
顾川庭被人群裹挟着往外走，路过他们的时候努力细声安慰了几句，虽然他安慰人的方式很贫瘠，仅限于对方说好难过他接一句别难过的水平。
往外走的同时，影厅的灯光竟然又暗下去，对外连接的通道像巨物的食道，这个比喻在钻进顾川庭脑海的一瞬间引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这间二楼的影厅常常被选为经典影片展演的主要原因是它的位置，入口与出口的通道像腰带一样圈在楼栋上，便于在不影响其他影厅观影的同时为通道进行装点。
倾入眼睛的昏暗灯光有点像影视作品里酒吧柜台后面的酒架，缤纷的玻璃瓶摇晃出精心调就的色彩，宛如琥珀色的酒液，带着温暖的甜腻和刺鼻，强势地将整个人包裹住。
顾川庭明明在走，却觉得大腿和小腿上的肌肉快要融化掉，眨眼间电影里五彩的画面化身匍匐在睫毛上的飞蛾，在眼球转动间重复映现在眼前。
强劲的空调风吹动T恤的领口，宽大的袖口也跟着动了动，眩晕感让顾川庭下意识攀住旁边陈飞扬的胳膊，又在肢体接触的一瞬间逃开了。
像是透过长长的镜筒去看万花，眼前立起一块碎花的细磨砂玻璃，聚会时的配乐有如潮水上涌又退去，在耳道里留下濡湿的痕迹。顾川庭从来没有这样感受过电影带来的试听刺|激，仿佛他还没有走出来，或者说是从影厅穿透幕布，走进电影里，走向那场聚会去。
好在适应了昏暗光线之后眩晕感逐渐褪去，从走出的距离判断刚才丰富的内心活动发生的时间也不算很久，右肩膀突然多出的重量让顾川庭下意识偏过头去。
姜岚化妆的时候会用各种型号的刷子，其中有一柄是扇子一样的形状，柔软蓬松的棕咖色毛发蓬成圆润的弧度，顾川庭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用刷子蘸粉之后还要抖一抖，但是粉末在空气里肆意飞舞的样子很好看，像流线香燃烧出流畅的线条。
而现在，顾川庭的眼前是陈飞扬棱角分明的侧脸，或许也不应该用棱角分明，毕竟在各色昏暗的光线的投射下，他侧脸的轮廓像是墨线画出来的，墨线的边缘用刷子轻轻扫开，晕出了迷幻的光影。
顾川庭有点迷惑了，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尚未从电影场景里走出来。
不然怎么看到这个人的脸，男主和他爱人接吻的画面就会隐隐约约地闪过去呢？
顾川庭专心地眨眼睛，陈飞扬注意着环住他肩膀时的力度，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有意布置的灯光感染，不少人驻足回味，陈飞扬见顾川庭不看路，只好身负光荣使命带着他走，避开一对情侣的同时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顾川庭只觉得肩膀一沉。
“坏了，爆米花忘座位上了。”陈飞扬懊恼得捶胸顿足。
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顾川庭默默想道，果然，那应该是我的幻觉。
什么爱不爱亲不亲的，真没意思。
虽然说是这么说，那个镜头还是在顾川庭的潜意识里生根发芽了。
惊醒之后做梦的内容留存得很短暂，震惊的情绪却像晕开的水墨留下湿痕，顾川庭轻轻呼出一口气，搭在额头上的手背擦拭掉汗珠，视线在天花板上游离。
结果就在天花板上隐隐看到了陈飞扬的脸。
顾川庭难以置信地用力眨了眨，那张笑得露出牙根的脸蛋像从投影仪里射出的影像，只是歪了歪方向，依然清晰。
......
早上是被逐渐清楚的声音叫醒的。
如果这是在漫画里，声音有了实体，顾川庭觉得陈飞扬的话语大概会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重重打在他的窗户上。
洗漱之后从二楼下去，比呼喊声要更丰富的是一群人围成了个圈，熟悉的几张脸挤在一起，把不算大的店面塞得满当当。
人手一只玻璃杯，玻璃杯里铺着均匀的深红色，陈飞扬仰着脸对顾川庭笑，“阿川，你睡醒啦？”
翁羽扇吸了一口杨梅冰，被冰得牙龈颤颤，“老大你说起话来还挺单纯开朗的。”
高进拎起杯沿上的一只杨梅，酸精神了，对她的话领悟很快，似有同感道，“对啊，也不知道是谁刚才在楼下喊，睡死了也得被喊起来。”
管向文带着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对仍处于迷茫状态的顾川庭解释，“其实我们是想邀请你出去玩。”
陈飞扬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对着顾川庭用力点头，“我妈开车送我们，就他们之前自驾去的地方，回来有大巴车。”
接过姜岚递过来的煮鸡蛋，顾川庭一边咀嚼一边对着停在裁缝铺门口的面包车出神。
就这个团伙作案还备车了的架势，好像也没留给他拒绝的余地。
要去的地方叫龙溪河，准确点来说属于A市下面的县城，何素柔开车很稳，后座的孩子们很安心地扒在窗户上看外面的风景。
瑰丽的阳光给万物充能，玻璃窗隔绝了热气，只把一派明媚的景色送过来，随着车子向市区外开去，车流收拢变稀，道路两侧的景色也逐渐变得开阔起来。
听着他们聊昨晚八点档的狗血剧剧情，顾川庭没搭话，静静倚在窗户边上，虽然是倚靠的动作，他也没完全把重心交出去，一只手搭在大腿上，像数数似地无意识拍着腿根。
知道旁边的陈飞扬在偷偷看他，他装没感觉到，甚至故意往座位里缩了缩。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白日梦影院（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