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白日梦影院 ...
-
白日梦影院的主人是一对夫妻。
两个人都不太擅长交际，女主人看到顾川庭老是说一句话：“那个，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男主人留着半长的卷发，发长和姜岚的相近了，笑起来很腼腆，他也不太会聊天的，于是就跟着夫人讲话，“你小时候我们都抱过你的。”
顾川庭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总觉得怪怪的，总觉得自己被他描述成了糕点盒子里的小点心，被巷子里的人你一块我一块地分去了。当然渐渐他也可以理解，毕竟他自己就是个社交的苦手。
况且白日梦影院有两层，二楼和顾川庭的卧室离得很近。顾川庭总觉得白日梦影院不是被作为商品运营，而是唐铭夫妇的艺术品维护，每个月他们会选定一部电影，以此为主题对影院进行布置，影院二楼开了一处窗子，于是那窗子每个月都有不同的色调，倒是方便顾川庭饱眼福，早晨起来向着那里站一会心情也好。
然后这种好心情就被隔壁厨房滋啦滋啦噼里啪啦的声音打破了。
顾川庭把窗户打开，又伸了个懒腰唤醒精神，踩着拖鞋一边走一边想：这拟声词怎么还越来越奇怪了。
姜岚把头发随手一扎，穿着睡裙跟着榨汁机里的暴躁声响打拳，顾川庭也不知道她跟哪个跳广场舞的阿姨学来的，一招一式还挺有模有样，但是......
“大早上的你也太吵了。”
“......”姜岚没听到，认认真真感受着丹田发力的感觉。
“我说，”顾川庭关掉了榨汁机，饱受摧残的耳朵骨跟随着余震动了动，“妈，大清早的你怎么在这制造噪音呢。”
再一探手发现滚烫的触感不是错觉，顾川庭拧起眉，“这榨汁机是不是坏了，怎么这么烫啊。”
“哦，可能是我开太久了吧？”姜岚一甩头发，锻炼的意志来去都快，她在榨汁机的瓶身上拍了拍，“阿川，今天喝西瓜冰哦。”
顾川庭很是怀疑地看着她，“大早上喝冰？”
西瓜汁冻出来的冰块被搅碎打成冰沙，冰粉手搓的太复杂，直接用冰凉粉冲出来的，在杯子底部铺一层沙冰和冰粉，芋圆是之前做甜品的时候剩下的，占了冷冻层其中的一半，搓好的芋圆现在直接煮就可以用，于是一层一层的将小料铺上，最后一层淋上蜜红豆和炼乳，切成立方体的西瓜块是最后码上去的，姜岚一边码一边偷吃了几块，甜蜜的汁液从脆汪汪的果肉纤维之间榨出来，满口都是清甜。
当一杯完整的西瓜冰粉被端在顾川庭面前的时候，他承认自己之前说话有点大声。
这可是大夏天的，吃冰还分时间段吗！
含住一口西瓜冰，凉气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处角落，闷热带来的焦躁情绪都被熨平了。
顾川庭捧着杯子，微微抬起头，阴沉的天色就映进了眼睛里，这里的夏天大部分时间都不讨人喜欢，大团大团的暑气闷闷地压在人身上，像无形的手或是纱布将每一处毛孔堵住，直到语文老师分享了《人间草木》的片段，顾川庭才停止了在心里对夏天的指责和怨怼。
——夏天又做错了什么呢？没准它也这样想：“去他妈的，我就是要这样热，热得轰轰烈烈，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也是，夏天又不是讨好型人格，谁说一定要得到世人喜爱了。
虽然这么想了，闷热的气团还是沉沉压在身上，顾川庭吸了一口西瓜汁，低飞的蜻蜓扑棱着透明的翅膀从他眼前三三两两地飞过，他站得笔直，思考过几天要去图书馆借什么书。
想着想着，视野里出现了两张长条观影券。
出现在观影券后面的，是白日梦影院两位主人的笑脸。
不是批量印刷的纸质电影票，长条宽边的硬质纸，黑白简笔画勾勒出光影交接下两张主演的面孔，以法槌为界，一张脸上映着光芒，另一张脸则埋进了阴影。
陈飞扬在太阳光下，对着太阳弹了弹那张特制的电影票，光线像落在荷叶上的露珠，胡乱跳动，折回五彩的光。
“啊。”他捂住眼睛，像被太阳光线刺了。
顾川庭一惊，被他吓得抖了抖，微微踮起脚要去看他的眼睛，“怎么了？”
陈飞扬痛苦地捂住双眼，他的手掌大，两手一叠就看不见脸了，顾川庭于是也没看见他悄然勾起的嘴角。
“骗你的。”陈飞扬放下了手，冲他笑得牙花雪白。
趁顾川庭还没吐槽他，陈飞扬先抢过话头，“所以，这是老板为了感谢屁墩墩帮他们抓老鼠，特地送给我们的票吗？”
虽然知道他在转移话题，顾川庭还是“嗯”了一声，认真地点头，他想起屁墩墩的时候还有点伤感，可是如果真的让他说出屁墩墩这三个字，唇舌的感觉竟然有些陌生，于是有种对屁墩墩的背叛感，这感觉道德上太严重，不敢继续想。
可是就算再不想承认，有关于屁墩墩的记忆像被放进料理机的水果，因为新鲜的其他的水果被不断放进去，机器运转间互相推挤着，关于屁墩墩的那块就不得不向前，直到被碾成薄薄细细的果泥。
“P-H-I-L......”陈飞扬举着票，一个一个读字母，连起来就不会了，本来声音也不大，留意到顾川庭在看他的时候不好意思地闭上了嘴，恨不得把尾音也吃回来。
嘴角上翘的时候把两颊顶得微微鼓起，顾川庭清楚地感觉到脸上的肌肉在颤抖，笑意没忍住，于是又传染给陈飞扬，两个人顶着路人莫名其妙的注视笑了一阵，陈飞扬才傻乎乎地攥着观影券问顾川庭刚才在笑什么。
顾川庭当然不会说他也不知道，只是拨弄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故作高深地抱起手臂，“就是突然觉得，你很像把水果放进料理机的人。”转过身去的时候提醒陈飞扬不要忘记观影。
陈飞扬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还在思考顾川庭的话，“阿川最近又在看什么高深的书啊......”回忆了一下逛商场时路过的书店展柜，“什么‘橘子不是唯一的苹果？’，要不我也买一本来看看...？”
夏天的云朵为了和澄澈的天空相配，一向是洁白舒展的，柔软的云层层层叠叠，像是伴随着糖粒被搅出来的棉花糖，然而这朵硕大的云并不是通体洁白，边缘处像翘了边的羊皮纸，卷起暗灰色的一块。
白日梦影院一楼的影厅比较大，日常使用率高，热映电影通常安排在一楼，与之对应，二楼的影厅一般作为vip观影室，常有一些小众电影爱好者包场，很适合聚会。
然而顾川庭和陈飞扬一起顺着细窄的楼梯踏上二楼，眼前的陈设不像是电影院，反而把某一处法庭搬过来了。
胡桃色的实木桌椅稳重地落在暗红色地毯上，与严肃的陈设格格不入的是，原被告席上坐着的人物显得有些粗糙。
顾川庭被陈飞扬带着近看，几乎是瞬间联想到了公园里手指脱了色的雕像。
“阿川，怎么就那里是空的。”
陈飞扬指的是与原被告席呈垂直的几排座位，一共三排，阶梯状地向上延伸去，每一排的宽度恰好坐四个人。
能够精确把握容量是因为有四个身穿大帽T恤的高中生已经挤上去排排坐了，最边上的女孩子举起手机，让伙伴们的脑袋贴紧一点才能全部入镜，随着“三、二、一”的倒计时，闪光灯扑哧一响，引来声讨一片。
“有没有搞错，谁家好人自拍用闪光灯的啊。”
女孩子低头翻相册，头也不抬地回，“懂什么，这叫拍立得风格ok？”
“哎，好怀念。”陈飞扬的手臂自觉搭上顾川庭的肩膀。
顾川庭看着没比他们小多少的快乐面孔，狐疑地偏过头，“你是十七岁，又不是七十岁，怀念什么？”
陈飞扬熟练地转移话题，“我马上就十八了，就是过几天的事儿。”
果然就把顾川庭的注意力引到他生日想要什么礼物上去了。
拍照的几个学生已经散开，把空位让了出来。
“哇这里是陪审团席。”穿着棉麻长裙的两个女孩子在桌前合影，嘀嘀咕咕的，“比我们学校的模拟法庭正经多了。”
“拜托，我国法庭里又没有陪审团。”
前不久正好看了新概念英语的美国司法体系篇，顾川庭下意识搜索出对应的单词。
“jury”
一道清丽的声音把心中所想先说了出来，顾川庭下意识抬头，和穿着裙子的女生对视上，她对顾川庭笑了笑，发现站在他身后鼓着腮帮子的陈飞扬之后和女伴说起悄悄话。
她们脸上的笑意藏不住，太阳刺破云层一样露出来，其中一个微微上前，“你们两个一起来看电影吗？”
内容没问题，重音却很奇怪，像没掌握好台词技巧的新人演员，陈飞扬却完全没感觉到怪异似的，认认真真地点头，老实的样子让顾川庭担心哪天他被拐了。
不过很快顾川庭就明白了，这个女生为什么要这样发问。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白日梦影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