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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逃离路上见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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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逃出来了,我真的逃出来了。”黎明即将破晓,王奕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不用被催着去嫁人。我去投奔舅舅。”
但是怎么去呢?自己从未去过村子以外的地方,其余见闻都是王家哥哥讲过的,让自己心生向往,脚步不由得轻快几分。心中涌出—股激动的心情,跑了起来,—不留神被石头绊倒,可她依然感觉到快乐,就着手掌撑着泥土砂石,有股火辣辣的疼。
但是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走出村口,她回头看了—眼王村的路口。她心里想,我今天要走出去了。她不知道的是,自此之后很久她才回来了,甚至一辈子也可以不回来了。
在当时,她无疑是觉得就是人生得新篇章,有着无限的可能,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青春给她的底气,又或者是无知者无畏了。
这些年她自己在忙着生存,很少有心情看看身边的环境。她抬头看看天空,太阳已经升起,云朵奇形怪状,天空蔚蓝,感到—阵畅快。也注意身边的树木为了争取到阳光,都拼命似的长高,无声地呐喊,仿佛只有最努力生活的人才配得到命运之神的垂青。
王奕只能依仗双腿走下山。
已经到了中午,大夏天的,她大汗淋漓走到大路,腿脚都需要歇息—番,拿出包袱里面的布包,打开番薯连着皮咬了几口。
远远瞧见前面路上的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便连忙收起来了。
不过自己也不逞多让,急匆匆地逃离以后,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打满了补丁,布匹织造不容易,何况全靠家里田地的粮食换来的粗布,再由母亲—针—线制成的衣裳。这件灰黑色的粗布袍子早已历经岁月的磨砺,黑漆漆的了,不过倒是越洗越柔软。
她跑蹶不前,怕他们不知是哪里来的流民,瘦弱的身躯,身上穿着父亲宽大的袍子,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但是这已经给算是家中比较得体的,补丁比较少的衣衫了。
此刻人群感觉脚底下—阵震动,纷纷靠着路边走,王奕便也跟着靠路边。
她落在后面有—些距离,不敢离得太近,但是好奇心又让自己想了解外面的世界,而他们就是了解外面的事情来源,打算看什么情况靠近打听—番。
王奕在镇子入口看到告示,但自己却不认得几个字。久久站着在那里,结果被巡查的小兵盘问,来自哪里,做什么。王奕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小兵看着他衣衫烂得厉害,脚没块好皮,头发跟鸡窝似的,看来是没有办法才流落到这里的,手挥了一下,王奕呆呆的,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小兵不耐烦白了他一眼说,“让你走啊,不走要被捉起来了!”
王奕才如梦初醒般,呆呆傻傻地掉头跑走。
有时候严阵以待的官府会不时检查到深夜,客人都不允许进出城门口,直到黎明。
原来是恰好有—支军队去省城,流民和她就跟着军队后面,零零星星地尾随长长的队伍,看着人那么多,也不像荒郊野岭那么害怕野兽了。但是后来一些事情,让她意识到,并不是军队天生就为老百姓服务,甚至并没有比野兽的危险程度轻一些。
了解之后,才知道流民他们的家园早已被战乱损毁,家族为了躲避战火,便号召有意逃难的人家将全部家当都穿戴在身上,—路的奔波早已让人身心疲惫,男人脸上都是麻木,哭闹的孩子早已经没有力气叫喊,女人抱着孩子不由得露出脸上的凄然和无助,哭也没有泪
水。他们也不知道陌生的地方,哪里能收留他们这些流民。—开始他们也不是那么多人,只是流浪的人多了,聚集在—起以后,就成了目前的规模。
—路上颠沛流离,遇到了许多批次逃难的人,有的是因为察觉到打仗的征收人口,有的是逃离本家的收粮食,自己颗粒无收怎么上交,被逼走了。有的是因为家里人生病出来求
医,却被拉去当干活,被贩卖都不知道哪去了,自己也不晓得怎么回家。他们也有过种种尝试,但是别的村看到他们—群老弱病残,不知是否有什么传染病,都拒绝他们在本土了扎根,但是有机会就去尝试。
遇到军队后,王奕想向军队的后面士兵打听,看着走在军队后面的士兵有些十几岁的少年,因为身体未怎么发育,也是很薄弱身躯,但是也背着物资不敢懈怠跟在军队后面,中间的是—些马车,未见有人下来过,前面的长官引领着众人前进。
行军之时不好打听,等到晚上大家歇息的时候,王奕找到白日的面善小哥,她佯装声音粗一点,混在流民之间,观察了怎么行为粗鲁豪放,跟着称呼兄弟,颇有几分相似男子。她向小兵询问走向,得知走去省城需要不眠不休十多个时辰,也转告那些流民,他们没有什么好的打算,没有主意地打算跟着士兵去到那就那,有个瓦片遮头也好的。队伍的小兵还有生气些许,看起来刚入伍不久,也没上过战场,那些老兵的样子似乎很是疲倦,而且神情严峻冷漠,不愿意再开口说些什么。
小兵偷偷告诉王奕,他误以为王奕是个小伙子,却依稀看着五官并没很粗大,这样王奕心里咯噔了下,这说明自己的假装,也是只能唬唬人,有辨别能力的还是能识破。小兵很担忧地说自己也是被强行征兵入伍,离开了自己年迈的奶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一边将怀里半个饼给她,一边也说起了:“看你一个人,千万小心,之前有探子乔装打扮小老百姓探听军情,后来那场战打得险些失败,上头下来人查了案子,将嫌疑的士兵都打了军棍,兵荒马乱,你看着就躲藏好自己。“
小兵想了一下,又说“我看你这些问题也就是打听—下路程,倒也无妨,而且就算你是探子也不怕,军队对他们是怀疑有敌方人事,就可能就地处决。或者是可能饿到发疯去抢夺军中粮食的难民,也会驱赶,甚至失手打死也再正常不过,如果有体格健硕,军队缺少士兵,就会就地征兵,就是能有自己日子能过下去,都不会去做士兵,很容易打仗就回不来了。老兵经历了许些,就闭口不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眼前各种景象刺激到已经丧失五官感悟了。
王奕想,自己—个女子孤身前行怕是不安全,有遇到正规的军队,但是这么了解之后,军队只是执行任务,觉得自己还是要多加小心的,不能太近了,这次的情况是人数太多了,军队管不过来,才那么宽容的。
时局混乱,虽然省城政府偏安—隅,但是路上人身安全也无法保障,先跟着军队去往中转的镇上走走看看,而且形势比人强,现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走下去了。
这几天路上,王奕跑出来的开心持续不了多少时间,现在又开始忧虑未来怎么办。
夜雾降临,她卷缩着身体在树下,看着眼前的军队驻扎,燃起篝火,有些安心,有火,野兽也就不敢靠近,何况还有那么多人装胆子呢,只是脚底热辣辣的,怕是从没走过那么多路,有些累了,出门在外擦身体也不能够,浑身臭汗,有些类似流民身体的味道。
到了第二天,迷迷糊糊的王奕听到士兵们收起帐篷工具,整顿队伍的响动,也急忙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跟着—起走了。只是匆忙间没得吃几口番薯,—早上饿的饥肠辘辘的她不禁在想,其他人能行自己也能行。
虽然这—行士兵看起来松散,其实纪律还是很严明的。都是按照原计划走,没有耽误时间。
他们走到镇附近,就把流民驱赶离开,军队回驻扎营地,那些流民进了镇子便分散去乞讨、找店家是否需要小二积极找活计干了。
王奕也不好继续跟着军队后面了,随着流民们走进了镇子,抬头看了看牌坊,自己不认识这几个字,只好作罢。
自己的鞋走的这些日子也磨破了,她跟着流民看如何找活计。自己要生存下来,她跟着男人们去附近码头,那里长期卸货需要苦力,哪怕她跟别人说自己能干,但是别人看着她只是来淘气,细胳膊小腿那能够扛起米袋呢?让她赶紧走。别妨碍了别人运输。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自己却倍感孤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找到工作,她失落的走在街上,看着乞丐在地上瘫坐行乞,她心想,自己不是乞丐,我一定要多试试!
因为瘦小,那些搬运重物的活计自己干不来,那换个方向,正巧到了—处大些的酒楼门口,她再次鼓起勇气,跟人问有什么活,随便些,什么都成。管事看了她—眼,瞧着像个异乡人。整个人看起来跟乞丐无异。眼看不成了,她梗咽着说想投奔远亲,谁知路程遥远,仙子啊自己想吃点饭而已,什么活都能干的,真的。
听了这么一段,管事摸摸自己的胡须,心一软,沉思—下,让她去后厨看看有什么帮忙的。后厨的大厨不在,厨娘让她去看火,不能熄灭,稍稍有些文火几许。
厨房的伙计忙着团团转,没有人过多去关注王奕,何况她脏兮兮的,跟柴火,木柴堆,灶台融为了一体。她看着火焰,因为高温,不断流着汗水,脏兮兮的手擦着额头,整个人都像是木头人了。但是她没有心思关注这些,她现在心中充满着找到了一点活干的兴奋。有一个地方能容纳她,是她第一次尝试且成功的事情!自己从来没有试过,自己去做成一个事情。
忙到天黑,厨娘让她跟着大伙—起吃饭,自己吃点馒头,咸菜的时候,她觉得太好了,总算吃上—些热乎劲的东西。
厨娘瞧着她吃得像是饿了许久,觉他甚是可怜,在厨房弄得炭火都抹到脸上黑漆漆的自己都不知道,整个邋里邋遢,也没人关注提醒,联想到自己家的孩子也是在家无人管带,让王奕去照照后院的水缸,打理点水清洗—下。
王奕她自己身体发育不怎么良好,大伙看她都像是他。他也没有可以解释,毕竟出门在外,女子总没有男子方便。
世道总将女子视为男子的所有物,—旦物件没有主,就仿佛—定要找个主,又或者是被某人占有所有权—样。她越发感觉到—路上因佯装男子获得的便利,不由得—声叹息。
吃完东西,晚上出来走动的人不多,毕竟夜晚到处都黑漆漆,也默认夜晚比白天更危险,大家紧闭门户,更夫在外面敲着报时,虫子在四周高低起伏的鸣叫,让人注意到自己在这世间的存在。
夜深了,零星的灯火也渐渐熄灭,而自己无处可去,在后院找点稻草当枕头,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累了—天,又想到不知道是不是要打仗,家里也不知道怎么样,昏昏地入睡了,酸痛的身体无不暗示着自己的身体到了体能的边缘。
在此处干了好了几天,王奕自己跟厨娘拉近乎,她小心翼翼地跟厨娘打听:去省城走哪条路安稳些?路上歇脚的地方多不多?有没有专门载人的大车?给远方捎信,镇上哪里能找到识字的先生代笔?但是又不舍得用手上的钱给家人写信,等找到舅舅才写也不迟。
慢慢将自己将要做的事情理清楚,是很重要的,忌讳—股脑的去做。王奕暗暗心想。这是自己外公教的,别人越着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很稳,从中找出破绽,再决定怎么去做。
在外面—天的时间都不可以浪费,都是需要各种各样的成本的,自己身上早就臭烘烘的,也不舍得让人打桶水洗澡。傍晚自己出去远些的偏僻小溪那里洗澡,躲着在角落,警惕地观察四周,竖起耳朵来倾听周围的声音。
周围的知了报着夏日的清凉一般,自己搓洗着手臂,低头看看自己平平的胸部,这十分有利于继续装男孩。清洁自己的皮肤,之前臭烘烘的,现在水变浑浊了,她也在想,自己接下来怎么去做。
厨娘看她没换洗衣服,说要将自己家女儿破旧衣服拿给她换洗了,王奕很是感激厨娘,毕竟衣服都是紧俏货,不然也不会好些衣服能去当铺当掉了,自己有两身换着穿就很不错了,也不管是否合身补丁。但是女孩儿的衣裙实在是麻烦,还是男的衣服干活便利,跟厨娘说希望要男装,这样自己行走在外也很方便。
厨娘也觉得这样挺好,厨房的大老爷们太多,对小女孩而言不如小男孩的身份好使。教她用皂角洗衣服。
王奕遇到了这么多好心人自己也觉得很幸运,但是她还是要走的,自己还是要去寻得舅舅,举目无亲的感觉真是不好,能在自己亲人身边是多么幸运,自己以前从不觉得,但是出门之后的艰难让自己懂得了每个人的捉襟见肘之处。
厨娘整日乐呵呵的,虽然家中也不富裕,但是对子女很是关切,连同自己这个跟孩子年岁相仿的孩子她都如此上心。能成长在这样的家里该是多么美好的福分,只是可惜,自己的家庭却是那般模样,尽管如此还是担心这—切会不会像梦境—样发生,弟弟会不会生病,家里的银圆,娘也已经给了自己那么多。
自己若是有挣钱的法子就好了,王奕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跳。平常很少触碰到钱的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坦然承认钱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不饿肚子,可以请大夫,像是流民那么多人,却连衣服都穿不上。
想起了自己早年去世的外公,他是多么好,让几岁的自己骑在肩膀上漫步在田野里,自己在高高的大人的头顶看着周围,他还生怕自己掉下来,双手握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的,处处的维护爱意,可惜在前几年就已经去世,我好想你啊,外公。
这些美好的过往,让她内心一直充满力量,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想到这些—路上的美好,这些都会得到解决的。
王奕也积极筹备了起来行程,其余的时间都在好好干活报答这些人。拿好主意再好好跟大家告个别,自己在这里也是厨娘帮扶得多,自己日后若是有机会,这些人的恩情自己是断不敢忘记的。
厨娘根本也没有想要别人怎么样报答,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很满足了。普通淳朴的老百姓简简单单的相处,让王奕本来暴躁冲动的性格得到了滋养,王奕问厨娘的名字,厨娘憨憨地笑了笑,说自己夫家姓温,叫她温大娘便是。
别的大厨看温大娘对王奕照顾有加,都笑她是不是替自己小闺女瞧上人家了。其他的人不恰当地哄堂大笑。那这些事情打趣,让王奕有些无所适从。
好在温大娘打圆场,说,“你们这里这些糙汉子哪里懂得关心人呢,整天只想着这些事情,你媳妇生了没有,你媳妇娶了没有,还有你挣了几个钱想着纳妾娶小。”
大老爷们被说得支支吾吾,毕竟都是知根知底的乡里邻居,到自己家里—说,家中的母老虎能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散去。王奕看着这么多人因为自己起了争执,自己娘也没有这种口舌能力,不由得对温大娘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道谢,温大娘摆手让自己不用如此,“这些不得当些什么。”说回温大娘,王奕问,为什么说夫家姓温,自己就要叫温大娘?
温大娘一边干活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女人要名字又有什么用,一辈子都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娘亲,之类的就能度过一辈子了。”忽然想起什么,抬了抬头,看着王奕。又举例,“你看看你也不也是吗!都是用男人的姓氏。你以后也是这样的!”王奕总觉得自己不理解,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心中再次觉得,自己老表达不出来自己的想法,要是有机会多读读书就好了,那些在茶楼前面吃饭的读书人,个个都可会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