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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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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从来都是最残酷的,鲜活血肉顷刻间便能化为灰烬,如果一切能回头,谢瑄曾想,是不是如果他愿意再忍一忍,像舅父、母妃、兄长那样,即便身死,也要为了天下,与皇座上那位,前嫌尽释,然后装聋作哑的做一辈子闲散王爷,今日的局面就会好一点。。
不会,而他和不
不会,而他也不愿意。
痹病不除,既然腐肉已经烂进了骨子里,刮骨剔肉才能保住根本。他生来便是做武将的料,没学会迁回婉转,只学会了杀伐果敢
钟离为了劝他别去柱杉城,领着一帮子属官在院子里跪了一夜,只有白泽不冒劝他。日日来报药材、粮草事宜,竟能忍住一字不提。
“谢瑄,我五岁就认识你了。”
自泽微微挑眉,眼里一片了然,“已到生死一刻,你又岂能安坐酚城。”
“何况你要的,从来不是狗屁皇位,让你缩在这”见他目光扫过来,白泽抬手揉了揉眉心,唇角带笑,“这么多年,是不是觉得还是我比较懂你。”。
“白泽。”
“知道了。”白泽敛了笑意,“我坐得住,酚城有我在。”。十月初七,谢瑄亲自领兵北上。
梓杉城外,流火、展休各领左右前锋率轻骑出城救人,李风、闫峰、常与等五十余人战死,三十余人重伤,十余人被俘,辱尸、杀战俘,谢珏手段阴毒狠辣。”
梓杉城血战伊始。
二道梁河外,李焕领验骑营携漠北、漠南军队与许佳、朱绰胶着于郅城外,南疆反水,谢珏为速破桂杉城,调回顾轩,舍弃镜城,王群领兵自镜城西北而上,与许佳合围李焕。
十月初九,漠南王庭巨变,三女夺权,大妃失权被杀,两位王子遭囚,王女上位后,与巫湛达成合盟,密下王旨,漠南将不日撤兵,李焕再失助力。
梓杉城众将苦战三日,十月初十,谢瑄领兵而至,当日谢云斐携南骁营众将入梓杉城。谢家儿郎,谢云斐到底没有一颗过分冷硬的心。
他也曾是卒,后来做将,便永远做不到冷眼旁观,明哲保身。
宋映雪日夜星程赶来,终究晚了一步,她站在官道上,风吹得她身上粉色裙衫飘摇,在过于沉寂肃穆的乱世里,这抹粉,脆弱的随时都会被淹没。。
一步、两步,“谢云斐!”
她做了一辈子贵女,即便是从阆都落到了南郡,她也是世人眼里身份顶顶贵重的女子,行规蹈距,恪守礼仪,她做过最出格的事,一是怕谢兰潜死在渊北,带着丫鬟孤身北上,走了一遭,一路顺遂,二就是今日,她抓着裙子,越跑越快,“你站住!”。
马背上的男人头也没回,缰绳在手掌上勒出红一道白一道的勒痕。“将军。"钟源忍不住出声,谢云斐跑马向前,冷声道:“加速!”。
“谢云斐!”
养在深闺里的贵女,宋映雪从不曾像今日这般疯跑过,摔起来就也摔得实实在在,掌心蹭的血肉模糊,粗粝的石砾嵌在皮肉里,她顾不得疼,爬起来继续追,绣鞋掉落也顾不上,直到那抹身影完全消失在重重人影里。
钟源轻叹一声,忍不住回头瞧,驱马折回,“小姐回去吧。”
宋映雪鼻尖发红,一双杏眼盈满了水,直勾勾看向谢云斐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他忘记
留信给我了。”
将军每次出征,都会有书信留给小姐,可这一次,没有书信,只言片语也无。
征战之人,总要心有牵挂,有牵挂才能归来。
钟源摸了摸袖筒里发皱的纸张,信不是没写,只是将军说,不必再寄了。
可这话,钟源说不出口。分明知道有去无回,何苦再累及旁人。
他原以为,只要足够久长,将军的一片心,总能得小姐垂目,可他们等不到那一日。
"你告诉他,我在定安洲等他。”
“他不来接,我就不走。”
去渊北那一路的平安,她原以为是自个运道好,实则谢云斐的人暗中护了她一路。.
宋映雪攥紧了求来的护身符,如果没人再来成全她的任性,那么老天能不能看在她这一生从未作恶,还算良善的份上,庇佑于他。
十月十二日,巫蘅、梓垣一行人带着清心草归来,从月衡山绕道白水河从东南侧毒瘴林再入胶州,狼烟腾起,那是梓杉城的方向,巫蘅握着缰绳的手蓦地一紧,她回头遥遥望了一眼,眼中只有片刻停留,而后纵马入林。
一夜不歇,终是在十三日天亮之前到达胶州城外,巫蘅勒马不前,梓垣心里明白她想要做什么,沉默不语停在她身边,慧生道了句阿弥陀佛,杀戮已生,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周全的东西。
那日在漠南王庭遇见杨坚,是在巫蘅意料之外,仔细想想却也合理,谢珏能允漠南出兵深入大俨,总是留了后手的,只是没想到,派来的人竟会是杨坚。
可似乎除了杨坚,也没有别的人选,能做到一击毙命,毫不失误的,即便是整个不鸣山,杨坚也是历任杀手里的佼佼者。
所以凭他的身手,拼死一搏,不是逃不出去,可巫蘅与他对视的瞬间便知道,他不想逃了。杨坚看着巫蘅,这个曾经跟他一样剑走偏锋的姑娘,似乎渐渐变得不一样了,人总是有情感的,他以为自己够狠,却终究逃不过疲乏厌倦,这把刀他做得够久了,久到他日日期盼着,能有人来折断他这把刀。
或许就是今日,所以当他抓着巫蘅手里的刀刺入身躯时,第一感觉不是疼,竟是解脱那还是很多年前,谢珏还是邰亲王,他救下他,带他去了不鸣山,那时候的不鸣山,只是那个右眼天盲不得宠的皇子想要有力量守护些什么所建,心爱的姑娘,淡薄的亲情,还有那条朝不保夕的命。
可惜后来,什么也没守住,不鸣山就成了一把掠夺厮杀的刀,可这把刀注定杀戮太过,房气甚重,握刀之人也注定遍体鳞伤。
那时候邰亲王想要的,是守护绝非杀戮。
不鸣山的印信,见物如见人,如今那枚印信正挂在巫蘅腰间,女子一路疾驰,梓垣、王武 过
紧跟而上。
巫蘅指了指梓杉城的方向,摇了摇头,我不去梓杉城。
梓垣瞧她一眼,嗯了一声。
那你还跟着?
不鸣山的印信,见物如见人,如今那枚印信正挂在巫蘅腰间,女子一路疾驰,梓垣、王武
紧跟而上。
“你要去杀谢珏?”
巫蘅点头,眸色深重。
少年弯唇点了点头,“那你还能不带我。”
巫蘅不再理他,转向王武,王武拧眉,“姑娘于我有恩,我也是非去不可。”
巫蘅伸手将腰间印信拽下丢给他,王武握着印信,梓垣倒是明白,拍了拍他的肩,“你别说,有一事非你不可。”
梓垣清瘦,王武倒与杨坚身形相似。
谢珏戒心重,底下人向来是认物不认人,这一点如今倒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想杀谢珏的人不在少数,他在万重宫阙里时,或许并不容易,如今战时,有了杨坚的印信,她可以畅通无阻的走过谢珏布下的层层关卡,才有可能进敌营。
只是她知道,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
也只有这一刻,她竟有些庆幸,自己对谢珏的了解。
有杨坚的印信在手,事情似乎跟预料中一样顺畅,杨坚得圣宠眷顾,谁也得罪不起,没费多少功夫便进了营地里,只是谢珏身边,无诏不得觐见,巫蘅抬手指了指方向,梓垣开口:“分头行动?”
巫蘅点头,指了指营帐北侧的,那是粮草囤放之处,王武很快会意,“烧粮草?”
梓垣压低声,“烧了粮草必引起动乱,届时定有人前去禀报谢珏,如此,便能找到谢珏所在营帐。”
“我去烧粮草。”王武主动请缨,巫蘅指了指梓垣要他同去。
“你可以吗?”
巫蘅摸了摸腰后的双刀,郑重点头。
“如果足够幸运,希望我们都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如果老天不眷顾,倒也算同生共死了。”
虽然他们踏上的,原本就是一条不归路。
只想过功成,便从未想过全身而退之策。
或者说,从那样的地方全身而退,本就是无稽之谈。
狼烟四起,冲天的火光照亮整个战场,梓杉城头上摇摇欲坠的军旗,城门前堆积成山的尸体,号角齐鸣,顾轩发起了再一轮攻城。
火光映照在每个人脸上,他们的眼睛又明又暗,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我以我血荐轩辕。
谢兰潜身上的白衫染上血迹早就脏得不成样子,他握着舆图一遍又一遍的看,一旦梓杉城破,预埋火药也会被点燃,所有踏入这座城池的人,不分敌我,终将都会死在这里,梓垣消息传回,清心草已取,南疆、北疆、漠南、漠北也尽在他的谋划之中,即便真走到那一步,谢珏也再难成气候。
流火想派兵送谢兰潜出城,被他回绝了,他只问了流火一句,就让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说:“你知道死战不退的意思吗?”
不论是谁,不论为何,不能有一人做逃兵。
战场之上,军心绝不可乱。
他是布局的人,将所有人的命都放置在舆图之上,厮杀、奋战,都不过是他一句话,一封信的事,若战局真至此,死也会是他的宿命。
只是,谢兰潜抿抿唇,喉头轻滚,死不足惜,唯憾爱别离。
火光将粮草烧得劈里啪啦作响,夜风肆虐,火势越烧越大,像是要将一切没入火舌之中。
眼前的人影重叠,谢珏摇摇头,用力的想要看清,他从椅子上站起身,静静的看向面前的人,她似乎清瘦了,却格外的有生命力,这些年的雨雪风霜落在巫蘅身上,竟意外将她一身戾气抚平了。
“是你?”
他有些意外,可又没那么意外,死不见尸,他从没觉得巫蘅死了,派出去找的人要么一无所获,要么音信全无,他便知道,他与她迟早有这一日。
巫蘅抽刀,双手挽了一个刀花,隐在暗处的暗卫一拥而上。
谢珏只是坐着,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就跟许多年前渊北城的那一夜一样,他高高在上的,掌控着所有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