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来迟》水浸街

2、第 2 章

　　“樱桃酒？”
　　姗姗从魏管家手中接过牛皮纸盒，里面两瓶樱桃酒挨在一起，姗姗回房抽出一瓶酒，四处找不到酒刀开瓶，小酌一杯的念头便作罢。
　　昨晚她准备去找魏六吵一架，略过门口的小插曲，姗姗在餐厅却没看见魏六人。
　　姗姗那时正气得跺脚，不由魏管家分说，上楼找到魏六的房间，正要推门，就听到一个娇媚的属于女人的嗓音。
　　魏管家拦不住只能站在姗姗身后，感觉自己偏头痛又犯了，所幸姗姗没再坚持，转身离开了。
　　她走得快，下楼时木质楼梯让她的尖头小皮鞋踩的‘哒哒’响，魏管家提起长衫追着她尾下楼。
　　魏管家也一把年纪了，等他下楼，姗姗人已经不见了，魏管家心里一咯噔，他可没忘记上一次这位大小姐跟老爷吵架时把老爷心爱的字画拆了个五马分尸，次日他收拾书房发现在玻璃鱼缸底躺着两支烧秃毛的毛笔。
　　魏六老爷捧着两支杆，吹胡子瞪眼，幸亏老爷的四太太在场，一阵甜言蜜语把魏六老爷哄得当场眉开眼笑。
　　魏管家松了一口气，这下这口气又提起来了，因为今晚四太太打麻将还没回来呢。
　　有了前车之鉴，魏管家直奔书房。经过客厅他顿时停下了脚。
　　姗姗这时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橙子剥。
　　魏管家再一次松口气，他走进客厅听到魏夫人身边的何妈细声问姗姗要不要吃点东西。
　　再是何妈伸手想帮姗姗剥橙子，说是这么好看的指甲别给剥坏了，一个橙子被姗姗剥的坑坑洼洼，露出金黄色的果肉。
　　魏管家正预备为老爷说点好话，实际上魏六老爷见姗姗不来吃饭别提多不高兴了，只是碍着有客人在，这才没有发作。
　　正说到那位龙先生，姗姗剥橙子皮的手一顿：“龙先生？是哪位？”
　　魏管家注意着姗姗的脸色，慢慢说出龙先生就是香江佘老板派来的，见姗姗晶莹的甲盖一下掐进橙子果肉里，魏管家连忙补充：“是来跟老爷谈生意的！”
　　“哼，难怪这么着急喊我过来，连小文都搬出来了，魏六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给人验验他女儿是不是冰清玉洁吗？”
　　“你说我要是把那位龙先生拐上床了，我爸还是佘老板会不会气死？”
　　姗姗笑意盈盈地把话说得很难听，话里话外的都在说她魏姗姗不过就是魏六老爷手底的货物，轻贱。
　　魏管家一张老脸浮上尴尬之色：“姗姗小姐，老爷他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的啊！”
　　跟管家老头说这些也没意思，顺手把橙子扔给魏管家，拿起帕子擦手。
　　“何妈，做碗鸡丝粥吧。”
　　“欸，好好何妈这就去。”何妈应了，姗姗见魏管家拿着橙子就这么站在哪，不觉好笑：“好啦，我亲手剥的橙子，快给我老爹送去，解酒。”
　　魏管家走了，不多时，一碗冒着热气的鸡丝粥端了上来，撒些绿油油的葱花作点缀，何妈还切了一碟橙子，空气中飘着鸡丝粥的鲜、橙子的酸甜，令人胃口大开。
　　姗姗舀起一匙羹粥，低头吃下，鸡丝粥熬的火候很足，姗姗突然眼睛一热，热气熏的，她想。
　　她垂下眼皮，不让翻涌的情绪流淌出来。

　　姗姗盯着那瓶樱桃酒发呆，想也只有发疯能让她好受些了。
　　虽说不敢保证她爸魏六与香江的佘老板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但魏六绝不会做对自身对整个魏家无益处的事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更何况是将自己悉心培养的亲女儿嫁给一介武夫，怎么瞧都不像魏六的作风。
　　姗姗本以为魏六要将她嫁给某个大官员，嫁谁都无所谓，反正她是笼子里的雀儿。

　　“龙哥，你的腿伤......”
　　“不碍事。”
　　响亮的枪声划破没有星子的夜空，两辆黑色桥车在老巷子里你追我赶，正上演一场激烈的猫鼠游戏。
　　后方车辆的车窗一把枪的枪口闪着冷光，龙先生黑色的眼珠映出火光。
　　前方黑色桥车登时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上下打滑，一头撞上街边绿化带。
　　龙先生下车上前查看，陈泽明紧跟其后。
　　车前盖凹陷，一个男人趴在方向盘上，龙先生刚靠近黑色桥车，忽然车门框地打开，寒光凌厉，一把匕首向龙先生要害猛地刺去，龙先生下意识手臂格挡。
　　‘刺啦’是刀锋划破衬衫的声音，大滴大滴的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砰砰’陈泽明手疾眼快两枪打在凶徒的腹部，肩膀，凶徒右手失力，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陈泽明怒气值达到顶峰，收起枪，拽住凶徒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叫他伤了他龙哥。
　　凶徒挨打时还时不时看向龙先生流血的手臂露出神经疯癫的笑容，陈泽明大骂他个没娘养的。
　　龙先生看着凶徒嗜血的眼睛深深地说：“行了，别给人打死了。”
　　陈泽明一拳打向凶徒的左眼：“再看把你眼睛挖了！”他威胁完便把人打晕了。
　　“让彭原过来把人看好了，还有把这个血擦干净了。”话落一滴血从他的指尖滑下，地上开出一朵血花。
　　陈泽明这才发现他龙哥马上就要失血过多晕死过去了，顿时瞪大眼睛惊呼道：“龙哥！！！”
　　龙先生却不理会：“搞快点，这么大动静，警察马上要过来了。”
　　龙先生说完转身要离开，陈泽明追上。
　　“回去。”龙先生脸色有些苍白，态度却强硬。
　　陈泽明心里虽有些害怕，但鉴于上一次......陈泽明摇摇头，说什么这次他也要亲眼看见龙哥把伤口包扎好。
　　龙先生看了一眼伤口，血肉翻飞，心说，大意了。
　　他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赶。龙先生与陈泽明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答案了，这下不能置身事外了。
　　陈泽明开车，龙先生在车上随便找了块干净的手帕把伤口捂住，陈泽明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安静的车厢里他忽然生硬开口：“龙哥，对不住，都怪我，还害你受伤了。”
　　龙先生正闭目养神，像是没听见。
　　陈泽明没听见应声心里更愧疚了，想他龙哥肯定痛死了，都没有力气骂他了。
　　陈泽明张了张嘴竟觉得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他想到龙哥的腿就是因为救他而伤的，龙哥这个人向来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更是讨厌医院，导致秋天的伤拖到春天还没好的利落。
　　“想什么呢，不赖你，是我大意了让人钻了空。”龙先生谈谈说道。
　　陈泽明哽咽了一下，红着眼睛小心问道：“那，那我们丢下他，警察会不会从他嘴里问出什么啊？”
　　陈泽明突然锤了一下方向盘，像是在悔恨什么，龙先生看的眉头一跳，无奈开口道：“怎么这么爱背锅啊小子，放心，他不敢。”
　　龙先生瞄了一眼车窗外：“停车。”
　　一家小诊所点着煤油灯，龙先生走进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头背对着门口在煎药，听见有人进门，老头随意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待他回头，只见一个麦色皮肤的高大英俊男人坐在椅子上正看着手臂上血迹已经凝固的刀伤，神情有点不耐像是被逼迫来的一样。
　　而那个年轻些看上去很鲁莽的则掏出一叠钞票，放在问诊桌上，他强行严肃，命令道：“医生，治好他！”
　　老头有些慌张，这个男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凶巴巴，不会是什么黑恶势力的吧。
　　“路上遇到匪徒了，干了一架，麻烦您了。”龙先生温和笑道，说罢便伸出那条受伤的手臂。
　　老头这才上前看望：“这口子有些深了，得缝针。”
　　“行，麻烦了。”
　　老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又说道：“我这麻药没了，你忍的了吗？”
　　龙先生点点头，这一点头不要紧，可急了陈泽明，他跳出嚷道：“什么！？不打麻醉这怎么行!”
　　......
　　夜深了，陈泽明在一旁看着老头给龙先生缝针，他呲牙咧嘴，彷佛那细针就穿刺过他的皮肉了。
　　龙先生额头出了一层汗，除此倒没什么大的表情。
　　好不容易缝完三人皆是一头大汗，老头包了些药，忍不住问：“你们是从江边上来的吧，那边啊最近治安差得很！”
　　“治安很差？”
　　“哎哎，刚来申江吧？”
　　“要出大事了！”老头朝天花板指了指，陈泽明追问是要出什么事了，老头却闭口不提了，像是从来没有说过那句话。
　　老头说龙先生失血过多，最好留在他的破诊所休息一晚再走，龙先生婉拒了。
　　刚出诊所，龙先生便说：“去跟阿原说，动手快点，三天后返回香江。”
　　陈泽明意识到事情重要性，没再多说，从车上找到一件大氅给龙先生披上便驱车离去。
　　这儿离魏宅不远，走个十来分钟，龙先生没走大门，以免引人生疑。龙先生绕到魏宅后院一堵院墙，看见白玉兰，脑子里翻出魏宅地图，寻思了一下便知道他应该从哪条路走回客房了。
　　龙先生准备爬墙，他抬头打量院墙高度，余光扫到一颗树的树杈子竟然卡着一把爬梯。
　　龙先生身高一米八五，伸手就能把梯子轻松取下。龙先生借着梯子翻上墙，刚坐上院墙，大氅就从他的肩头滑下去，掉在梯子下面，龙先生懒得下去捡了。
　　他忽然一阵眩晕，视线模糊，龙先生睁大眼想看清地上的情况，不料头重脚轻一头往前栽去，‘扑通’他摔在泥土上，重重地喘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龙先生感觉有人在踢他的脚，他半睁开眼，心想，他把脑子摔坏了，看见妖精了，长头发，白皮肤。
　　“喂，喂，你没死吧？”
　　姗姗在睡梦中，突然重物落地的声音叫她吓醒了，她起床到阳台上看，看不出个究竟来便回床继续睡觉，刚躺上床合眼，黑溜溜的眼睛又睁开，姗姗忽然想到她放在树上的爬梯。
　　姗姗从衣帽架上拖了条披肩，匆匆下楼，脚步踢踏，她忽然又上楼点了盏马灯提走。
　　远远便看见墙下有个人影躺着，姗姗犹豫了，慢慢靠近借白玉兰树稍稍作遮挡，她探头细细观察，见那人没有攻击性才上前。
　　“是你啊。”
　　姗姗见是她昨天不小心撞到的人，悬着的心放下。她蹲下，马灯放下，火光照亮了龙先生的手臂，厚厚的纱布渗出红色的血迹，没时间换的白衬衫也是染红的一大片。
　　姗姗看着立马吓了一大跳，鼻腔里全是浓重的血腥锈味，她忍不住捂住口鼻。
　　转头一看龙先生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着她，姗姗放下手问道：“你还好吧？我叫管家来。”
　　姗姗说罢，刚站起来，脚踝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她的皮肤很白，龙先生一手血，红的白的黑的这样的画面，饶是姗姗见过什么大世面也要被刺激的不行，
　　姗姗白着脸差点叫出来，她抬脚甩开那只手，龙先生闷哼了一下，艰难地哑声说：“不要叫人。”
　　这个声音好像马上就要死掉了，姗姗缓了下心情，提起马灯往龙先生脸上照。
　　男人双目紧闭，眉头皱成川字，他在极力忍耐疼痛，姗姗此时也有点无措了。
　　火光闪了一下，碎发遮住眉骨，鼻梁高挺，唇形...嗯，漂亮？性感？姗姗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她有些不确定伸手探上龙先生的额头，被烫了一下。
　　“你发烧了！”
　　姗姗推了推龙先生说：“喂，你能起来走吗？不叫人的话，我可扛不动你欸。”
　　龙先生动了动慢慢坐起来：“你不要叫人。”他又重复了一遍，手用力了血又慢慢渗出来，姗姗直皱眉。
　　即使是春天，夜深露重，姗姗拢了拢披肩，干脆扶起龙先生走，那条没受伤的胳膊搭在姗姗肩膀上，她就差架着人走了。
　　龙先生走的一瘸一拐，姗姗一个踉跄把马灯甩出去了，玻璃罩应声而碎，火灭了。
　　不是什么节日，魏宅不会大规模点灯到天亮，只是远远有零星橙光。月上枝头，今日是十五，白玉兰莹莹盛开，缝隙里漏了几缕月光，高浓度的花香稍微压过了血腥气，如是，姗姗也觉得头脑发昏。
　　龙先生尽量不把重量压在她身上，他烧的不清醒，任由姗姗带去任何地方。
　　好不容易进了屋子，姗姗想到等下开灯把人招来了，她真的就是跳进黄浦江都洗不清，虽说夜深人静，但以防万一，姗姗一咬牙扶着龙先生上楼。
　　姗姗累得气喘吁吁，那人也在喘，滚烫的鼻息尽数扑在她的耳朵上。姗姗心里觉得有些冒犯，但此情此景也顾不得讲涵养。
　　她把人扔在房间沙发上，扶着腰呼了一口气，拉上窗帘把灯打开，接着找到医药箱，给龙先生吃了退烧药后打算帮他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血迹斑斑的纱布解下来，姗姗忍不住嘶了一声。她在国外学过一些简单的急救方法，处理过后盖了一层药粉三两下便包扎好了。
　　龙先生人早已昏迷不醒。
　　本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心态，姗姗把房间里唯一一床被子盖在龙先生身上。
　　做完这一切，姗姗打了个哈欠，眼角憋出生理泪花。
　　替那位佘老板做事真是刀光剑影，她不会要掉进什么龙潭虎穴里吧，姗姗如此想，想着想着倒在床上睡着了。
　　也许是春天夜晚温度低，也许是房间里多了个陌生人，总之，姗姗睡的不安稳。
　　迷迷糊糊醒来，姗姗小小的打了个喷嚏，她起来倒了杯水喝，回来时经过沙发，见她救回来的那人依然眉头紧皱，似乎坠入了什么可怖的梦魇中。姗姗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手背还没贴上，一只又快又狠的大手竟把她的手腕牢牢抓住。
　　龙先生猛然睁开眼，褐色的眼珠此时却像一块化不开的墨，他盯着姗姗开口，与姗姗的声音一同响起。
　　“松手！”
　　“你想干什么。”
　　龙先生微楞，下一秒便松开姗姗的手。姗姗摸着手腕坐到龙先生斜对角的沙发，一时两人沉默。
　　龙先生已然退烧，回想起一些事的小细节，他再次抬起头来眼底一片清明，他跟姗姗说着感谢的话，无非是打扰了，麻烦了，谢谢了的客气场面话。
　　姗姗闻言抱起双臂一副秋后算账的模样，她说：“你动了我放在树上的梯子。”
　　用的是肯定语气，因为那堵墙没有梯子一般人爬不上，姗姗倒不是质疑这位先生是个孱弱小生，只是他受伤了。
　　龙先生没有一丝被抓包后的局促感，他只是平静地说：“抱歉，魏小姐。”
　　随后又轻笑了一下道：“还有那天不小心冲撞了魏小姐，我也感到很抱歉。”
　　他竟然再次提起这件事。
　　姗姗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她用力的调整表情，好让自己看起来趾高气扬的，拜托这位先生对她没有好印象。
　　龙先生看在眼里，心里有些好笑，却也没想拆穿她，他摸了摸一夜新长的青色胡茬，忽然想到自己还没向第二次见面的小姐自我介绍，这属实有些不礼貌了，于是他清清嗓子道：“魏小姐，鄙人姓龙......单名一个生字，生命的生，你可以叫我龙生。”
　　“哦。”
　　对方的回答简短冷漠，也不打算你来我往，显然对你姓甚名谁不太在意。
　　“你......”
　　“说完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