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寂静之声》春山衔月

101、迟到礼物

　　雷古勒斯走进了有求必应屋，扑面而来的酒精味让他不由皱起了眉。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如水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到地上，照在镜子旁边女孩的身上。

　　薇尔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蜷缩在沙发脚，娟秀的眉蹙在一起，脸颊上浮着醺然的红，身边还滚落着火焰威士忌的酒瓶。

　　雷古勒斯慢慢走了过去，站在了那面镜子面前，镜子里的他和薇尔渐渐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幸福的全家福，包括他的父母、哥哥、他自己，以及他心爱的女孩。

　　他的目光落在镜中人满带笑意的脸上，但很快就别开了脸，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那是他这辈子不可能再有机会得到的虚妄幻想了。

　　只是原来，他内心深处最深的渴望竟然依然是这样的吗？

　　雷古勒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抚平她眉宇间的愁绪，但最终也没有真正落到薇尔眉心。

　　只是女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睫毛轻轻抖动，随后睁开了眼睛。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还未褪去，又或者是以为自己还在梦中，薇尔的胆子比平日里要大上很多，明明之前从来都只敢偷偷跟在他身后的女孩，现在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她执拗地拉着他的左手，试图将遮住手臂的袖子拉上去，雷古勒斯心中钝痛，不得不握住了她的手，可是薇尔剧烈地挣扎起来，察觉了雷古勒斯的抗拒之后，她就那样沉默而哀伤地望着他，眼眶里渐渐蓄起了晶莹的泪水。

　　雷古勒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薇尔吸了吸鼻子，颤抖着把他的衣袖拉了起来，少年的左臂露了出来，线条流畅，肌肉紧实，可惜上面并不是她在镜子里看到的那样光洁，那上面印着一个丑陋的鲜红色标记。

　　薇尔看起来似乎还想要触碰那个标记，雷古勒斯必须要阻止她了，他说出了见到薇尔之后的第一句话，或许也是他们这么多年以来直接对对方说的第一句话，“不能碰，触碰它是召唤黑魔王的意思。”

　　好在薇尔没有再坚持，只是她看起来不太清醒，“为什么我还会梦见你？为什么就算是在梦里，你也还是……成为了那群人中的一员？”

　　雷古勒斯沉默半晌，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有种干涩的嘶哑：“我……很抱歉。”

　　他终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从自己的校袍口袋里掏出一个施了缩小咒的礼盒，随后将它复原成本来的大小，摆到了薇尔的面前。

　　“我不想要你的礼物。”薇尔格外认真地看着他，这时候她看起来就像是没有喝醉一样。

　　雷古勒斯闭了闭眼睛，接下来说出口的每个词都像一把利刃扎在他的心脏上，“这不是我给你的礼物……是……你的父母留给你的成人礼。”

　　薇尔的眼里充满了茫然，被威士忌变得迟钝的头脑似乎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句话里隐藏的深意。

　　可雷古勒斯知道那只是暂时的，等她清醒过来，必然会明白，她父母的遗物为什么会落到他手里，但在那之前，雷古勒斯已经打定了主意。

　　他会让她忘记今晚的一切，或许连同与他这个人有关的所有，迟到的生日礼物就当做是上天残留的怜悯之心，今晚的一切都只是他最后的放纵。

　　所以，雷古勒斯只是平静地把那个精致的包裹塞到了薇尔怀里，“打开看看吧，虽然有些迟了，但……十七岁快乐……”

　　薇尔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礼盒，以一种极为迟缓的速度打开了它，一块精致的手表露了出来——巫师成年时，总会由最亲近之人赠与一块手表，这是一种传统。

　　赫伯特和塞莉娜为这块手表花了很多心思，它的质地不像是普通的金银，制作手法似乎是妖精的工艺，银白色的底座与水晶表盘里是一只振翅而飞的鹰，手表中没有普通的指针，而是一些闪烁的像星星一样的碎石，排成了天蝎座的形状，代表着薇尔的生日星座。

　　表盘与表链都刻着古代如尼文，但并不显得繁琐，反倒有种神秘古朴的气质，其中最醒目的一句话的意思是，“Time tries all.（时间检验一切。）”

　　手表被薇尔郑重地戴在了左手手腕上，她轻轻按了按表盘一侧的某个小按钮，两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屋子中央，正是赫伯特和塞莉娜。

　　“咳，祝贺我们的宝贝薇尔发现了这个小机关！”

　　“你知道，有些话就算是我们，也很难当面对你说的——”

　　“虽然我平时经常会说些肉麻的话——”

　　“但在这样特殊的时间，我们还是想留下什么切实的痕迹，就像这样——”

　　“而且如果以后你离开家——虽然很不想这样假设，但是雏鹰迟早要学会自己飞翔的，你飞得越高，飞得越远，我们只会越开心——”

　　“如果你想我们了，有没办法随时见到我们，到那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按下这个按钮吧！”

　　“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但我们并不想让家族的重担都落在你的肩上。”

　　“亲爱的薇尔，爸爸妈妈对你最大的期望，就是希望你永远自由，永远快乐，永远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沃夫林夫妇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这段影像里的他们和生前一样的鲜活，可是影像终归有结尾，在一段有些跑调的生日歌之后，他们的影子还是消失了。

　　薇尔又按下了那个按钮，他们就这样重复着这段对话，直到第三次结束。

　　沃夫林夫妇似乎在手表制作时加入了一些设计，在薇尔连续三次回放这段影像之后，赫伯特开了口：“宝贝是不是不开心？谁让你难过了，告诉爸爸，我们去帮你教训那个人。”

　　塞莉娜不太赞同地拽了拽他的胳膊，声音温柔地说道：“薇尔，这个世界上所有令你不快的事，暂时把它抛到一边吧，在你走到下一段路上时，就会发现那只是你人生路上一块很小很小的绊脚石，你可是要研究时间魔法的人呢。”

　　雷古勒斯沉默地注视着薇尔，看她的泪水又从眼眶里涌出来，看她将头埋在膝盖间死死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她似乎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不仅仅是从酒精的作用中，还从那面镜子营造出的美好幻境之中。

　　他其实很想抱住她，或者至少把自己的肩膀借给她倚靠，但他又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资格，薇尔或许也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

　　雷古勒斯悄悄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隐在袍子下紧紧攥成了拳。

　　薇尔没有再按下那个按钮了，她像是终于哭够了，终于抬头看向一直沉默着的雷古勒斯。

　　从她发觉自己的心思之后，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近过，可那只是身体上的距离，他们的灵魂在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已经渐行渐远了。

　　她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这个礼物会在你那里？”

　　雷古勒斯觉得自己终于听见了始终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的声音，他终究迎来了这场迟早会有的审判。

　　“当然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就在那里。”他脸上浮起一抹似是嘲讽的苦笑，“更甚至，是我亲手杀死了你的父母。”

　　一阵钝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但薇尔发现自己竟然还能保持着冷静。

　　她直直地注视着雷古勒斯的眼睛，只需片刻，就几乎要被那片深灰色中几乎满溢出来的绝望吞噬掉了——他在愧疚，在自责。

　　“对不起。”她在心中默默道，但紧接着就毫不迟疑地对他用了摄神取念。

　　雷古勒斯几乎是下意识地运转起大脑封闭术来，他其实并不想让薇尔从她的记忆里看到那天的场景，那是在她尚未愈合的伤疤上撒盐。

　　同样地，对于他而言，那无异于沿着胸膛上的旧伤，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她看。

　　但他原本只是想把那份迟到的礼物送给她，并希望她能够振作起来而已。

　　可现在，他们只能一同遭受那段痛苦不堪的记忆的折磨了。

　　摄神取念的作用时间并不长，薇尔很快就结束了摄神取念，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她想要的。

　　虽然薇尔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透过雷古勒斯的记忆，透过那段记忆里塞莉娜的眼神，看穿她最后要说的话。

　　塞莉娜并不怪雷古勒斯，她甚至知道这个给予她和她的丈夫解脱的少年是她女儿的心上人，而在她生命的最后，透过那枝青翠的橡木枝所看到的，是女儿最终得到了幸福。

　　战争终会结束，正义会战胜邪恶，她的女儿会和她喜欢的男孩白头到老——如果真的如此，那她和丈夫便都可以放心离开了。

　　可是，薇尔扪心自问，她真的还能获得幸福吗？在父母逝世后的这段时间里，她仿佛已经失去了感知幸福的能力。

　　“我很抱歉。”雷古勒斯的道歉打破了沉默，他只能徒劳地道歉，他在等着她的审判。

　　薇尔避开了他的目光，垂下眼帘，问道：“你后悔了吗？”

　　“是的，我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雷古勒斯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如鲠在喉的感觉使他没能再继续说下去。

　　“我想我的爸爸妈妈并不怪你，你让他们少受了很多痛苦，但我……”薇尔顿了顿，“我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情很复杂……”

　　她忽然换了个话题，“你知道我喜欢你的吧。”

　　这句轻描淡写的告白，让雷古勒斯的心中涌起了一种酸涩的钝痛，他张了张嘴，想起了他之前打定的主意——她会忘掉今晚发生的一切，这让雷古勒斯生出了一种绝望的勇气。

　　他几乎是贪婪地看着薇尔的侧脸，声音低到如同呢喃：“我当然知道，我曾无数次为之窃喜，因为我喜欢的姑娘同样喜欢着我。”

　　“我曾经觉得我们是这世上最投契的两个灵魂，即便我们几乎从没有过真正的交流，可是你看，在别人都找不到她的时候，只有我知道她在哪里。”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我不能拽着她一起跌落深渊，我希望她永远身在光明，永远自由，永远快乐……即便那大概会和我无关……”

　　他的剖白就像一阵风，吹开了薇尔心头与脑海中的迷雾，她彻底清醒过来了——不光是从酒精的作用中，还从这个亦真亦幻的世界里。

　　薇尔深深凝望着雷古勒斯的脸，他和自己世界里的那个人有着极为相似的命运，让她能够透过他的记忆看到那个人过去的遭遇，也能根据那个人的选择预测眼前之人接下来的行为。

　　果然，他已经悄悄握紧了手中的魔杖，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

　　薇尔忽然笑着流出泪来，她以为自己会愤怒，会咬牙切齿，但她最后只是平静地戳穿了他的打算：“想好什么时候对我用遗忘咒了吗？”

　　“如果再多来几次，我真的要对你的告白产生创伤后应激障碍了。”

　　雷古勒斯心下一惊，虽然他没有完全理解薇尔的话，但也看出来，女孩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但他并不知道，薇尔的灵魂已经开始从这个世界抽离了。

　　她不知道这是虚假的幻境，还是麻瓜理论中的平行世界，但那都不是她想要的归宿，即便她留恋眼前人带给他的相似感，可她必须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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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幻境还是平行世界，大家就见仁见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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