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光片羽》木尤如此

9、黄金盏（1）

　　黄金盏

　　（金盏菊，又名金盏花、黄金盏，长生菊，代表悲伤、嫉妒、离别）

　　你所听见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你所看见的也不一定是真实的。那请你告诉我，什么是真实。
　　裴蔚手捧一束黄金盏，静静地站在细细密密的雨中，心中是撕心裂肺的痛。
　　不远处，薛持撑起一把油纸伞，细心周到大部分都荫蔽着身边的女子，自己的青衣已近变成深色。那女子是萧映雪，湖蓝衣衫，笑语盈盈，在雨中更显得身材袅娜。
　　他们一定是极好的朋友。
　　可是自己卑微胆小到连话都不敢与他说。
　　脸上又咸又湿，身上的衣服已经潮得难受，恨不得自己马上就消失在空气中。算了吧，算了吧。
　　一地的黄金盏花瓣，像是散落的心情。

　　月光觉得十分乏味，就像是很久以前看的爱情电影，在横梁上躲雨的她看到了一切。你爱他你不敢说他爱了别人你伤心。很久以前她便不懂这些乱七八糟荷尔蒙费洛蒙化学反应爱来爱去有什么意义，到现在依然如此。
　　月光很久以前并不叫月光，她有另外一个名字，她和萧映雪是“同乡”，不知道为何又来到了这个地方。
　　月光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合时宜的人，不会说好听的话，没有七窍玲珑的心，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也是这样。所以她比较喜欢现在的工作，因为只有裴蔚出宫才需要自己跟着，假期多多，不用花太多时间交际，况且她还不讨厌现在要保护的人。
　　她还记得对面那个穿着湖蓝衣衫的姑娘在八年前说她要在这儿混的风生水起的带着野心和朝气的脸，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已经许久没有联系。现在看来似乎真是混的不错，起码把一个货真价实的公主气的够呛。
　　裴蔚已经快要走出视线，月光飞身在雨中捡起一片金色的花瓣。

　　宫中既温暖又干燥。
　　换下了湿漉漉的衣服，可是心情还是湿漉漉的。
　　裴蔚把一对阿福递给妹妹，沉默地对着烟气袅娜的铜丝鎏金博山炉发呆。慧妃没有问她这些天出宫都去干了什么，她是聪明的女人。

　　傍晚裴冕来访，他年纪大了，在宫外已经有了自己的宅所，但是还是会时常来拜会母亲，看望弟妹。
　　夜里裴蔚送裴冕出宫，坐在马车里，雨还在下。
　　裴蔚说：“哥哥，昨天我出宫了。”
　　“哦。”裴冕表示自己在听。他猜到这个妹妹私下有话对自己说，因为平日来访，多是不送的。
　　“我看见卢偃……他说许久不见哥哥了，让我代问好。”
　　“卢偃？”裴冕皱起了眉头，“是有什么事吗？”
　　“不是……”裴蔚犹豫地着说，“当时，当时他和一个姑娘在一起，好像是萧太史的幼女……两人形状亲密。”
　　裴冕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脸色有些发青，手微微抖，又像恍然惊觉身边有人，才咳嗽一声断断续续说：“这个事你别多管，嗯，也没必要告诉母亲。宫门快到了，你，你也赶紧回宫吧。”
　　裴蔚鼻孔微张，喷出一口浊气，心中顿时生出恶意的快感。
　　吁一声马车被呼停，裴蔚下了车，头也不回往回走。
　　这时候的雨虽然小了许多，夜里被雨水洗过的石地板湿漉漉黑黝黝，泛着光亮的反而是有水的地方。
　　什么东西突然袭在肩上，裴蔚吓的激灵一下。

　　“是我，”裴冕熟悉的声音响起。他依旧脸色发青，连带着语调也生硬，眼睛看着裴蔚却是温和的，“阿蔚，你戴上斗篷，雨还下着，不要淋湿了。”说完便转身往回走，背影模糊，却和慧妃一样，腰挺得很直。
　　裴蔚嘴翕翕合合半响才吐出一个字来，“哥。”
　　“什么？”裴冕回过头，裴蔚却从这张年轻英俊的脸上看出奇怪的不符合年龄身份的失落沧桑来。而这奇怪的颜色，正是刚刚自己卑鄙地用藏着毒刺的言语刻上去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没，哥一路小心。”裴蔚迅速低下头来，仿佛在躲避什么似的，大步大步往回走。

　　裴蔚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是的，萧映雪的确和卢偃很好，而且和薛持和大哥甚至是最难讨好的太后！就连自己在一开始以为她只是一个小宫女的时候也不讨厌她。我并没有对大哥说谎，只是告诉他真相，裴蔚告诉自己。令一个声音却又响起，你明明知道卢偃的用意，却故意被利用，只是嫉妒罢了，内心龌龊到因为嫉恨去伤害自己的亲哥哥。
　　步子越迈越沉重，身上的斗篷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裴蔚忍不住狂奔起来，四周的树木和宫殿飞快的往后退，模糊的看不清，也不管前方是什么，是树也好深沟也好，一个劲地跑，好像这样就可以使罪恶感稍微减轻一些似的。

　　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漆黑的甬道中，只听见一个人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气声，裴蔚终于被折磨的仿佛要撕裂的胸腔停下了步伐。
　　她终于劫后余生一般靠在甬道潮湿的墙上，恶狠狠地大哭起来。

　　孙和左手拿着灯笼走在长长地甬道里，他右手打了一把旧伞，腋窝夹着一把新伞，单薄瘦弱的身子快速在甬道中穿行，去给值夜的周总管送伞。
　　孙和刚刚入宫，因为长得瘦小白净，生性腼腆少言，常常受别的内监欺负，连下等的宫女也敢对他颐指气使。受人指点，他拜周四海为“师父”，这简直成了他命运的转折点。比他早入宫四十年的孙四海教他怎么处事，怎么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怎么应对明处暗处的各种麻烦……周四海一手为他揭开了庞大宫廷数不尽的勾心斗角和千丝万缕。
　　他开始习惯这里的生活。就像是把一个不会水的人抛进水里，要是不淹死的话总会立即学会如何游泳，况且他还有个好师父，在水中更加游刃有余。

作者有话说

　　吐血，自己把自己雷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