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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一百零六章 ...

  •   或许是曾经身处匹诺康尼时被那两位从不掩饰对自己过度喜爱的集群星之母与每天都在用无伤大雅的玩笑试图把自己逗笑的假面愚者招待得太好,又或许只是祂好奇在自己离开前还泡在营养液里的达达利亚恢复得如何,被强迫着留下来当多托雷免费好用的实验助手兼小白鼠对待的大丽花康士坦丝是不是每天都在背地里用优雅的家族俚语亲切问候对方。

      总而言之,在对着万敌把亚德丽芬的事情重新讲了一遍以后,瓦沙克对翁法罗斯这个被迫停滞不前的模拟世界与现在已然定格的局势产生了一丝丝不在剧本之外的厌烦之情。

      祂不否认自己的心情被无法找到具体行踪的三月七灵魂所产生的焦虑影响,但瓦沙克想影响祂更多的果然还是伯拉西达那颗既想要复刻亚德丽芬又想要毁灭博识尊的执念,以及对方对那位不死之王的亵渎实验。

      那简直就是一个毫无自我创作意识,只会照猫画虎地把人类成功擢升成星神的案例(纳努克)搬过来的拙劣模仿者。

      如果是自己记忆中那位高傲的国王看见了伯拉西达现在这副不惜借用δ-me13也要打破智识囚笼的偏执模样,瓦沙克相信他肯定都会借此机会对金发的继任女王嘲讽道怎么才过去几十个琥珀纪,你的手下就只有这副德行了?

      但自身姓名连同存在都在「毁灭」的热寂中宣告着走向终结的女王会如何作答,这便不是思想匮乏的瓦沙克所能想象出来的对话了。

      瓦沙克十分确信,甚至可以笃定如果真的如来古士所言那般赋予了黄金裔们「毁灭」特征的金血,又决意在故事末将一切都焚作尘埃的他对翁法罗斯投下了注视,此刻改名换姓的对方一定会将目光重新投向深陷翁法罗斯中的自己。

      祂从不怀疑自己对星神的吸引力,也从未否认过对于任何必须遵守着命运原动力而行动的星神,只会随心所欲遵循着他人愿望而行动的自己一直以来都是祂们最大的威胁。

      “……那个玻璃心的救世主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吗?”

      这件事?哪件事?指来古士那个脑袋里除了闪击博识尊以外空空如也的伪智械为了让权杖深度演算「毁灭」进程而把忆泡中那位英勇善战的国王拆分成自己和白厄两个因子这件事吗?

      “几刻钟之前,他与阿格莱雅就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给出了一个足以涵盖每一种询问的笼统答案,瓦沙克并没有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或是在画蛇添足地补充着某些更加深奥的真相,祂只是静静地低空漂浮在原地,耐心等待着万敌完全理解这过于庞大的信息量。

      但面前这位与祂不尽相同的王储又需要多久才能理解现状,亦或是祂是否真的能够接受这毫无依据的真相,瓦沙克对此却充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

      不如说,除了每一道无法用十根手指迅速算出的数学题,祂从来都不会怀疑构成了对方的本体与对方现在表现出来的稳定精神内核。

      “事情的大概我已了解,除了在不日之后接过格奈乌斯手中残存的「纷争」神权,还需要我做什么?”

      你看,即便在被无情揭露了真相后也丝毫不谈自己的感受,不死的他就是这样会为了身上的责任而在自我消解道路上越走越远的家伙。

      来到翁法罗斯的很多时候,瓦沙克都在想着如果姬子也跟着一块下车,或是这些飞蛾扑火的黄金裔们能够为了翁法罗斯的未来付出一切,向自己许下不计代价的愿望就好了。

      这样一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的祂就有理由迈出房门,更深入地干涉这个模拟世界的命运。

      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万敌的询问,瓦沙克只是在对方沉稳的注视下安静无声地与拥有相似面容的他对视。

      即便姬子无数次耐心地教过祂要如何对他人说出内心所想,但已然被锚定在原点的祂也还是不擅长用自己毫无转折的话语与僵硬不变的行动,表达自己那副难得产生了不小波动的情绪。

      更别提是在这种明明自己都是这个演算实验的不争受害者,内心那点似有似无的不安却还是被环境无限放大的情况下,即便只是自己或对方想要做出像曾经丹枫与丹烛那般不带任何情色意义的拥抱或是肉/体间产生的亲密触碰,瓦沙克都会重新缩回自己的房间来回踱步。

      现在这种能够不逃避地与万敌对视,便已经是瓦沙克能够做出的最大努力。

      旁观者就不应该登台表演,而是在台下继续冷眼旁观。这是如今瓦沙克与来古士唯一能够彰显他们曾经还是同伴的观点。

      但放眼于被迫登场的现在,无论是被迫从无尽梦魇中苏醒的祂还是不得不登台表演的他,都不会因为过去那点称为塑料都算一句夸赞的同伴情谊而停下想要把对方从命运中抹除/封印在翁法罗斯之外的行动。

      “舍弃那些沉重的责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就好了,迈德漠斯。”

      没有忽略对方在听到这句话后眼中闪过的一丝错愕,瓦沙克在心里再次默念着对方的全名,任由面前已经不再定格于盟友身份的他将翁法罗斯记忆中往日的身影完全替换。

      阿格莱雅或许会头疼于自己自作主张的安排,但无妨,既然瓦沙克已经决定替万敌处理那道给予他过重负担的命运,自然也会再度拿起那把悬挂于命运之上的金色剪刀,剪断翁法罗斯上一切会为未来带来不良影响的不安变数。

      包括祂从未接触过却也有所耳闻的清洗者统领,以及那位只会神神叨叨感叹着自己为了铁墓孵化有多努力的前同伴管理员,祂都会为他们亲手献上一束来自亚德丽芬(毁灭)的花。

      瓦沙克无法理解,或是无法感受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会给他人或是万敌本人带来多大的负担,祂只是自以为是地想要让对方在这个始终保持对立关系的内外世界里舍弃掉那些与身份绑定的责任,去成为对方曾在幻想中想要成为的身份。

      一如赫马佛洛狄忒斯曾经因为某些已沉入量子之海的私心而擅自改写了那位王自绝望中迈向毁灭,而非点燃亚德丽芬成为毁灭这一概念的原有结局,瓦沙克只是不希望那些同样发生在丹烛身上,直至最后都被对方否认一切功与过的遗憾同样发生在翁法罗斯之上。

      哪怕祂心知肚明,所谓的历史便是由一道道反复上映的悲剧所组成的收纳册。

      “你曾有一面之缘的‘赫马佛洛狄忒斯’会代替你履行对阿格莱雅许下的承诺与使命,而我也将在阿格莱雅面前许下相同的承诺,在不涉及列车的情况下把‘瓦沙克’当下的一切献予逐火的征途以作为交换。”

      瓦沙克很清楚过去的自己(赫马佛洛狄忒斯)不会希望那位国王的结局在这个翁法罗斯重现,赫马佛洛狄忒斯多半也能猜到未来的自己(瓦沙克)会因为不希望万敌独自承担那份过重的约束而做出相似的行动。

      要问为什么?祂们本就是同一面镜子在不同时间内,根据不同人的愿望所反射出来的不同一面,哪怕模拟出来的性格大相径庭,祂们也都会因为不尽相同的人做出近乎相同的选择。

      至于他人或是当事人的想法,从来都不在祂考虑的范围内。

      “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做出更多的牺牲,也没有必要接替我应承担的责任,瓦沙克。”

      终于在瓦沙克那双如死水般停滞不前的天蓝色眼眸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橙金色,万敌却并没有为此感到一丝丝的高兴。

      早在奥赫玛的门扉前初见瓦沙克的时候,他就已从两人那次几乎不在同一条直线上的交流中,隐约察觉到对方的思考似乎存在着某种难以用言语概括的细微差别。

      但彼时的自己还沉浸在对方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加之他本人也从未想过瓦沙克会在阿格莱雅面前将悬锋城与奥赫玛中将结盟的友好旗帜压在前者,万敌当初并没有将这份异常放于心上。

      现在看来,瓦沙克现在能够做出将一切真相都揭露于刻法勒之下这般唐突且毫无铺垫的举动,也早已有迹可循。

      “我乃终将接过「纷争」火种的黄金裔,不死的迈德漠斯,这份为了逐火征途而甘愿献上一切的责任是自我流淌着金色的神血诞生之际,便已经与我的性命紧紧绑定。”

      即便已经知道自己甚至是其他黄金裔的一生都不过只是一台星体计算机中一串串高速演算的数据,万敌还是决绝地否定了瓦沙克的提议。

      自始至终,他的信念都不曾因为这残酷的真相发生过任何改变。

      “或许在你的眼中,那段通过演算推论出来的神谕不过是我在每次轮回中终会迎来的结局,我经历的一切也不过只是一串在后台按下暂停键就能够轻易修改的代码,但不要忘了,正是这串代码让你我在此次轮回中相遇。”

      只是一段段空白单调的讲述并不能让万敌理解曾经那位因为责任而放弃了自我巡猎的王对赫马佛洛狄忒斯的重要性,但他却很清楚自己的存在对于瓦沙克来说是一次能够弥补遗憾的机会。

      他能看出瓦沙克的确在每一次见面时都努力把自己与那位王撇清关系,却还是因为自己这副面容与做出的相似行为而功亏一篑,但万敌也无意怪罪对方将过去那些对已死之人沉重却格外真挚的感情,半真半假地投射到自己身上。

      因为不知从何开始,祂的眼中已经逐渐映射出了自己的颜色,那段从无到有的新生记忆中也早已留下了自己的身影。

      “这永无止境的斗争与众人的期望并非将我困在了那尊虚无缥缈的王座之上,而是它们用自己塑造了如今的我。”

      基于斗争行为产生的电信号,是否会因为另外两个电信号三千万次坚持不懈的重置实验而逐渐在轮回中产生不同于往常的变化?

      显然,被管理员作为PoleMos600记录在电信号序列中的万敌已经用自己的行动给出了一份满分答卷。

      “……我不明白。”

      瓦沙克陷入了迷茫。

      即便在这一段段被命运刻意拉长到匪夷所思的降维之旅中,这并非瓦沙克第一次被许愿者以外的他人拒绝,祂却还是因为万敌这段包含着真挚希望的灼热话语,久违地陷入了不应有的迷茫。

      祂的衣角曾被许多人握住。

      那些人里,不管是曾在星球上举世闻名乃至只是呼吸都会影响寰宇变化的位高权重之人,还是性命微不足道之人,凡是在手指触碰到祂衣角的那一刻,都会气若悬丝地向祂述说自己那个不该于此刻凋谢的宏大理想,拼命祈求祂将自己藏于那无垠的梦中,以此躲过命运的无情裁剪。

      这样的人瓦沙克见过太多,也曾以他们的灵魂以及未来的命运作为代价实现过很多相同的愿望。

      祂不否认,当自己在顺着记忆长河慢慢见证他人向着自己愿望前进,最终按照末王的呢喃低语走到自己面前达成各自结局的中间过程里,祂会因为某些不可多得的惋惜而选择实现那些非许愿者的愿望,但只是选择性。

      尽管这对于与「树」共享着管理员权限,现名瓦沙克的祂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在祂眼里,没有什么比抑制住只是稍稍设想一下,就能让缠绕着树的命运之线重新编织出新未来的想法更麻烦的事情了。

      大概在通过实现他人愿望而让他人来实现自身愿望这件麻烦却又是唯一途径的事情上,不管是亚德丽芬的赫马佛洛狄忒斯,还是仙舟的丹烛,亦或是出云国的■,甚至是现在仍在保持的“瓦沙克”与其他那些被淹没在记忆长河的身份,对祂本人来说都没有太大区别。

      可是在愿望实现,得知代价的那一刻,大部分曾经还能以人代称的它们总是会用最恶毒的话语去咒骂着实现愿望的祂,痛哭流涕地祈求着祂让自己重回死亡的平静怀抱。

      祂不明白它们态度急速转变的原因,却还是会尝试去如同人类般尊重它们的愿望,任由命运的浪潮重新吞噬它们,让它们彼此在未来都情同手足,永不分离。

      所以,现在的祂才会不明白甚至难以理解,为什么这个让自身来代替万敌承担命运的洗礼,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着想要自己实现的建议会被本人拒绝?

      面前的他会是那些即便哀叹着自己的命运多舛,也还是会行走在命途最前端,在未来如约实现自己愿望的少数人吗?然而,就算全知全能的瓦沙克无法在“人”这个唯心的问题上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无妨,或许对你来说这样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你不必为这种无法理解的感情感到苦恼,也不必为那注定失却的神谕感到惋惜。”

      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瓦沙克此刻表现出来的茫然并非伪装,万敌也没有点破这段以个人单方面的漫长记忆作为纽带,即便是这三千万次永劫回归都无法承载的感情,究竟是以怎样的形式展现在他的眼前。

      那段感情太过轻盈,轻盈到曾经身处战火纷飞的亚德丽芬,以君臣相称的双方明明都对彼此的心意心知肚明,却还是会不约而同地选择用各自的行动来掩饰皮囊之下那日益膨胀的贪婪。

      这段感情又太过沉重,沉重到如今记忆与灵魂都截然不同的祂与他同样无法在末世的当下,以瓦沙克和万敌现在的身份来谈论这段他不曾见证却也依稀凌驾于灵魂之上的感情。

      “但,若你仍将我视为你的盟友,想要用翁法罗斯即将迎来的结局抚平那段因毁灭所产生的不甘与遗憾,我希望你看着我,用那双永不褪色的眼睛见证我如何以人的怒火剥夺神的权柄,超越神谕的命运。”

      “勿再用你在命运车辙前的步步退让,来换取那点微不足道的改变。”

      即便祂与他之间不存在亚德丽芬这层关系,万敌也真心希望瓦沙克能够发自内心地认同自己的理念,而不是因为那段已被命运纺锤固定住的过往,对自己即将踏上的那条归乡之路心怀抵触。

      因为在这场绝望与毁□□存的轮回里,天外来客的祂与即将弑神登神的他存在的关系应就此在“盟友”上止步。

      自己应该尊重万敌的想法。

      一如万敌仍能在这场毫无征兆就被轻易揭露的真相中看清瓦沙克那段一成不变的遗憾,瓦沙克同样清楚自己现在要用什么样的言语去回应万敌,才能够继续模仿着那些践行着星神意志的代言人,遵守着祂与姬子的愿望。

      但这是他希望自己实现的请求吗?是他对自己的期待吗?还是他渴望做出的选择吗?

      那么自己就应该顺着对方的要求这么做吗?

      只是刚刚冒出萌芽,这颗名为质疑的新生种子便已经被瓦沙克本人从根源处断绝了继续生长的可能。

      因为花儿必须是纯洁无瑕的,祂也必须是一成不变的。

      “我……”

      不过有的时候,这朵无法变通的花儿不如为了完成他人的愿望,再稍微画一个更大的圈吧?

      只是想让自己妥协的回答从喉中轻轻振动着变为现实,那道如猫咪似有似无的抓挠般无法抹去的故人声音便在瓦沙克的耳边轻轻响起。

      明明这只是粉色的她曾对赫马佛洛狄忒斯在明知后者是绝不会听自己一句废话而故意提的建议,甚至连说话的对象都不曾指代过现在的祂。

      瓦沙克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一个更大的圈,如果在万敌演算的结局到来之前,让翁法罗斯这个由千万条十四行代数组成的模拟世界从那台古董级别的计算机里升格,对方是否也能卸下那份被众人执念托举的责任?

      全知全能的祂不会不知道如果要让那个翁法罗斯提前迎来这个幻想中的结局,自己所需要交换的代价,那双曾望穿了现实与梦境的眼睛也不会看不清这个孕育了两名令使的模拟世界在跨越了既定的毁灭命运后所展现出来的未来。

      但祂不在意这点对自己来说微不足道的代价,也不在乎他人对自己的看法。

      若真的要说那违心的在意,大概也就只会在每次降维后出于必须绑定的利益关系而不得不在意的许愿者们吧。

      列车组的身影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瓦沙克想虽然这个干涉的理由牵强到祂都觉得有些离谱,甚至细究下来,列车上一直在担心自己的白汀一定会因为这件她不在场就发生的事情而哭湿自己一整个蓬松的大尾巴。

      但祂不止向翁法罗斯的一人承诺,要在他们成功牺牲自己拯救大多数人之前把那个躲在神话之外静观千百万次轮回的破烂智械狠狠揍一顿,然后再去救下那些必须牺牲的少数人(黄金裔)。

      祂从来都不会违约,却也不会轻易给予承诺。

      “明白了,如果这是你的坚持,那么我会如你所愿,收回那句会让你我关系僵化到冰点的承诺。”

      不是很清楚瓦沙克究竟想到了什么才从方才欲言又止的状态,转变成现在这般与往常无误的平淡模样,但在万敌看来,对方没有继续再坚持着把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给揽到无关的祂身上,这就已经是一个值得庆幸的好消息了。

      只是还没等万敌完全松口气,瓦沙克下一句毫无间断的询问又瞬间让他紧紧皱起了双眉。

      “但如果在属于你的结局划上一个完整的句号之前,翁法罗斯能够在烈阳的照耀下先一步迎来新世界的黎明……在所有人都在西风尽头相遇的那一刻,那时候的你又是否会认为这是一个让自己感到幸福圆满的美好结局?”

      祂还是没有放弃那个执念。

      只需要一句如同尘与灰那般轻飘飘的询问,万敌便能判断出瓦沙克所谓的放弃,无非就是绕了一个更大的圈,去把自己、悬锋人与其他黄金裔甚至是翁法罗斯的全部生命都纳入了这个执念的范围。

      就好像是为了让自己迎来一个符合祂心意的好结局,而会特意让翁法罗斯这整个都是被私欲裹挟着创造出来的世界迎来一个崭新的未来。

      但转念一想,如果这份存在了比三千万次轮回还要久远的执念真的能够轻而易举地放下,那么拥有同样执念的来古士就不会将亚德丽芬的忆泡作为原型让δ-me13创造出翁法罗斯这个模拟世界,他的族人也都不会被虚荣的执念裹挟,在命运中挣扎着前行了。

      “在这件事上,你不需要取得我的意见,瓦沙克。”

      仍在认真回答着瓦沙克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万敌的眼中并没有因为对方一次又一次的追问而产生一丝丝厌烦。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给对方不会因为他人否认而动摇的执念找到了一个新的理由。

      “我希望你接下来做出来的所有行动都是出于你自己的本心,而非是让那股无形的执念在你的脑海里占据上风,继续影响着你那比瑟希斯还要敏锐的判断。”

      但自己的这番话是否能在此刻正犹如巧匠怀中精致无心的人偶般注视着自己,生怕错过自己的瓦沙克心中留下更多属于自己的那一抹金红色痕迹?

      万敌无法用他养成的个人思维习惯来猜测瓦沙克那些不为人知的真实想法。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将那句即是祝福亦是劝告的话语告诉这位在既定的命运上走得太远,就连死亡这个隆重又悲伤的概念都被人为地从其身上剥离的旅人。

      “别让这份执念左右你的行动,瓦沙克。”

      ……

      ……

      ……

      虽然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妥,但瓦沙克在下车前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他人口中能够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不如说,瓦沙克可以为了实现自身愿望而选择性成为某人眼中的英雄,但大部分降维的时间里,祂拿到的永远都是那些会在其他人眼中无法一言蔽之的纯恶人剧本。

      所以,只是在列车上刚通过舷窗看到了翁法罗斯,时不时会灵感大成功的祂就已经被迫在错综复杂的命运之线中用眼睛「看」到了世界真相的下一秒。

      而萌生出干脆让一只自称乌鸦的野兽吃掉星体计算机的危险主意,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当然,这些一经说出就会被列车组合力劝解的想法,如今也早已变成了一根被祂的本体于睡梦中用小拇指无意勾断的丝线,瓦沙克更是无意用一段用悲剧收尾的过往去打扰另一段触手可及的新未来。

      要知道在使用着赫马佛洛狄忒斯这个名字的时候,祂就不像某位灰色的伪智械和另一位粉色的记忆令使,对那颗为了在虫灾与帝皇战争中自救而许下了愿望,却在自己的撺掇下迎来了薪柴结局的宝钻世界投入了过多值得翻旧账去回味的感情。

      甚至如果不是在翁法罗斯发现了白厄和万敌这两个被人为分裂的特殊存在与δ-me13为了自保而创造了一个唯有在这个模拟才能复现的奇迹,现在作为瓦沙克的祂更是不会对翁法罗斯产生任何多余的感情。

      但说到底,自己与其他人在翁法罗斯的遭遇全都还是要怪那位想学人家真智械一样理性思考,结果还是不可避免地将属于人类的偏执与好奇心作为实验原动力的赞达尔切片吧。

      丝毫不在意这种说多了就会觉得假大空的因果关系是否能形成一个值得推敲的逻辑,唯结果主义论者的瓦沙克只是漠不关心地把一切都归咎于不在场的来古士。

      因为即便没有星穹列车的突然到访,只要那抹背负着世界的烈阳仍未放弃心中最后那点如星星之火般不灭的希望,陪伴了新生的他三千万次轮回的同伴,翁法罗斯其他的数据体也终会在比这千万次永劫回归还要久远的时间里分别觉醒自己的个人意识。

      权杖δ-me13在来古士授意下产生的求解实验终会在这些他看不起的数据体反抗下失败,星穹列车乃至是祂本人的出现,也只是无限制地加速了这个无人能够做出担保的结局进程。

      “你还不明白吗,少主?还乡的执念早已成了我族的病根!”

      好吧,虽然对方在试图挟持缇宁的时候就已经被提前醒来的Phainon阻止,算不上违背了与自己停下还乡的约定。但或许,又或者说可能,自己需要让这位悬锋的老将明白一些如果违约需要付出的代价。

      在这件事上,瓦沙克要承认自己现在准备秋后算账的一大半原因是因为克拉特鲁斯与万敌现在进行的争执声已经不止一次地打断了祂放空大脑的思考,但祂又可以保证,这样的代价对于某位连尸体都找不到的仙舟丹士长的结局来说,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就连仙舟人都认可事不过三这个说法,而自己也不打算让克拉特鲁斯打断自己即将开始的第四次发呆了。

      然而当祂抬起右手,准备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于行动之时,那双原本在默许下只是虚虚放在自身腰间,连带着身后沉默不语的本体都充当着一个新颖背部装饰物的手臂却开始微微收紧,将祂的后背与对方的前身紧紧相贴。

      面具特有的金属冷硬质感从颈脖处传来,紧接着的便是那轻轻喷在自己颈脖那块不常见光而略显苍白的皮肤上,即便透过面具也能感觉到的呼吸热气。

      而另一块仅有手臂与后背的接触面传来的轻微灼烧感,就这么与这具仿佛刚从记忆的冰窟中捞出来的躯壳形成了一个任谁都无法不对其投下视野的强烈对比。

      瓦沙克当然能看出这位从头到尾都没有与任何人主动说过一句话,只是在阿格莱雅解释时才犹如一只灰色巨型犬沉默地缠上了自己的黑袍剑士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般出格行为,但祂倒也无意去纠正对方产生的错误想法。

      毕竟祂是真的被这个不算高明却十分明智的决定成功分散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注意力,也停止了那道即将达成的交换。

      希望白汀以后在自己身上闻到Phainon的味道不要炸毛……但什么时候自己能从翁法罗斯出去都还是个问题。

      用曾经替白汀手动梳毛而练出来的娴熟手法反手抚摸着肩膀上那颗多出来的白色脑袋,瓦沙克已然无心在意克拉特鲁斯那段师承那刻夏,几乎把在场所有人都冒犯了一遍的发言,更别提说什么要给对方一个铭记在骨髓的深刻教训。

      “你的发言结束了吗?”

      全然没有在意一旁那刻夏毫无掩饰的冷笑嘲讽与明显已经沉浸在自我世界中无法自拔的两人,阿格莱雅双手环胸,冷静地反问已然因为万敌维护自己的行为而略显失态的克拉特鲁斯。

      被迫拉长的千年时间里让她早已习惯了他人毫无依据的污蔑,如今的她只是一具会为了神谕中璀璨的明日而甘愿献上自己所有人性与灵魂的躯壳。

      阿格莱雅不在意克拉特鲁斯对自己乃至是逐火之旅所表现出来的愤怒与不信任,一如她不曾因为内心那点不可多得的悸动而放弃用金线去掌控瓦沙克这位非定数变量的行踪。

      哪怕她也明白,这只是在对方默许下所产生的过家家行为。

      “念在你劫持吾师的行动在尚未实现之前便已被他人发现并制止,克拉特鲁斯,我不会以私闯创世涡心的罪行对你进行宣判,但……这并不代表你会因为这未如偿所愿的不耻行为而得到一丝一毫的宽恕。”

      在瓦沙克的眼神示意下刻意隐瞒了Phainon的名字,阿格莱雅平静地宣读着一段自身早已在心里打好腹稿的台词。

      尽管就连阿格莱雅本人都能猜到对方更大概率只是在无意义地凝望着自己,但她却还是出于那段只存于自身梦中的记忆,对对方的行动尽可能地做出了善意的美化。

      因为在记忆的长河中,任何行动都会被无情地美化,粉饰成一道道无条件的善意。

      也因为接下来,吾师缇宝,那仍怀有慈悲之心的小小信使,一定会心怀怜悯地呼唤着自己停下,主动提出带着这位盲眼的老将军亲眼见证预言的源头,以此得到悬锋人的信任。

      或许自己日后要为吾师们重新设计一套新衣服,才能换取她们犹如孩童般小小的原谅。

      阿格莱雅对自己在此刻利用了缇宝的隐侧之心感到抱歉,但她却不后悔如今已被时间打磨得无趣的自己想出这般利用了所有人想法的无趣计划。

      即便在此之前无法用现有的信息去获取那些对书中人物(自己)太过超脱的真相,她收拢在奥赫玛周围的金线也一直在通过风儿的微微颤抖无时无刻地告诉自己,瓦沙克对万敌的态度绝非那空穴来风的友好。

      所以,阿格莱雅也只是借此东风,设计了一个又一个在过程的节点上稍有不同,却终将会驶向结果的计划,为这场持续了千年之久的城邦关系找到一个合适的破冰点。

      然后,便是埋下诱饵,耐心等待破冰人的入场。

      装作为难的模样同意了缇宝提出的建议,阿格莱雅已然在内心的棋盘上重重落下一子。

      从某种程度上,她还得稍微克制一下自己在遇到那刻夏时就忍不住生根发芽的充沛感情,去感谢一下从一开始就看穿了自己计划的对方没有拆穿自己。

      但这些都是只会在故事后日谈出现的场面,在这个飞蛾仍在逐火的末日下,她还有更多事情值得自己去多加关注。

      “我明白,吾师,我会安排好明天你与克拉特鲁斯的出行安全,还请先回去休息,待到下一个门扉时的到来,你我再进行进一步的商议。”

      颇有礼貌地把创世涡心留给那两位在观念上仍有不小争执的悬锋将领继续那段双方都不会承认彼此观念的对话,阿格莱雅在那刻夏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劝走了仍对明日心怀不安的缇宝,才将话题转移到了另外两人身上。

      “虽然克拉特鲁斯惹出的事情姑且告一段落,但眼下Phainon已经在对方面前露面,我想我们现在应该讨论一下该如何在合适的场合向奥赫玛的公民解释他的来历。”

      即便早在自己与那刻夏讨论着要如何更为合理地给凯妮斯设套的时候,阿格莱雅便与那刻夏以“你学生”“是你学生”的“谦让”方式深刻讨论过这两个问题,甚至列出了好几种不同的服众说辞。

      但归根结底,他们在争锋相对中讨论出来的几个计划都还是抵不过千变万化的现实与Phainon本人的点头首肯。

      “为什么要向他们解释?”

      权当没有看见那刻夏因为Phainon的依偎动作而隐约对自己翻出的白眼,瓦沙克终于舍得停下了继续抚摸Phainon头上无形耳朵的举动,面色平静地反问着阿格莱雅与那刻夏。

      并非无法明白阿格莱雅为何在Phainon阻止了克拉特鲁斯以后突然征求自己的建议,瓦沙克只是单纯从高维生物(或者是从局外人)的角度来说,没有太多的必要去在意那些(奥赫玛公民)的讨论。

      毕竟如果每次永劫回归都要在意一些连上次轮回的记忆都不会拥有,只是犹如虫豸般苟活在翁法罗斯内存一角的不重要数据体,那当初还不如让奥博洛斯把权杖δ-me13吃掉,让“翁法罗斯”再次生长更快。

      祂不是昔涟那样爱鸟及乌般爱着翁法罗斯所有生命体的造物主,也不是白厄那般会甘愿背负起翁法罗斯三千万次轮回的救世主。

      现在的祂只是隶属星穹列车的无名客瓦沙克,仅此而已。

      “就算没有身份的解释也无妨,只需要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就好了。”

      即便将那些用于掩盖真相的虚伪解释统统丢入那段被尸体堵塞了出入口的冥河,世人也自会将各自的理解套入这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里,进行不为人知的渎神作答。

      反正也从来没有人类会在乎那段能够在大众面前展现的真相,也不会在意笼中鸟是在求救还是在歌唱,他们只会相信一个能用自己的观念来解释的谎言,说服着自己相信笼中的鸟儿只是在尽情歌唱。

      所以,与其让会引起不断讨论声的解释继续在群众中流传,不如就此放任那位面戴黑纱的命运三女神把无常的未来织成注定的现实,自己再稍微借此修改一些不满意的细枝末叶就好了。

      并不觉得自己或是黄金裔有任何需要向他人解释的义务,瓦沙克只是在平静地在前者哑然,后者果然如此的表情下轻轻拍了拍腰间那双散发着庞大热量的手臂,示意对方收点力,祂快要变成二分之一个自己了。

      “您所说的并无道理,但在我看来,奥赫玛公民会需要一个带有指引性的真相,Phainon也需要一个能够引导他重新回到人群的媒介。”

      阿格莱雅并不只是单从奥赫玛公民的角度去看待Phainon的身份。

      即便她已从那只自称“德谬歌”的若虫口中知晓黄金裔皆为一串串不停迭代升级的电信号,他们信奉了千年的神谕也不过是权杖演算出来的谎言,她的内心也仍然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温情。

      “……至少在下一次孤身一人的再创世开始,所剩的一人(白厄/Phainon)不得不与我们离别之前,我与那刻夏都希望自己最信任的学生(Phainon)能够放下负世的责任,短暂地回归人子的身份。”

      就当是自己与那刻夏都共同拥有的小小私心吧。

      回想起对方在不久前得知Phainon宁愿独自阻止了三千万次铁墓诞生,也已经麻木到不愿每一次轮回后都去说服他们一起帮忙后欲骂又止的表情,阿格莱雅突然感觉自己失去的人性都久违地回来了一点。

      “……在末日面前舍弃了旧日的不合观念,选择与对方握手言和的「理性」与「浪漫」,果然不管从各种角度上来说都是一对可怕的同伴。”

      不论是出于人道还是出于现实情况都无法反驳的理由让瓦沙克产生了一瞬间的卡壳,最终在阿格莱雅温柔却不容他人反驳的注视下,祂还是以一句发自内心的感叹作为此事的结尾,以此宣布祂不会再说出任何意见相驳的建议。

      “我姑且就当做您是在称赞瑟希斯与墨涅塔之间水乳交融的亲密关系,而非称赞我与这位大表演家的关系吧。”

      “哈,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跟这女人握手言和了?”

      无视了那刻夏几乎在同一时间内说出来的炸毛哈气声,在此事上占据了上风的阿格莱雅轻笑了一声,用她那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将此事揭过。

      “倘若您对这个提议再无其他需要发表的意见,现在,是否能暂且放下所有的顾虑,听一个由我与那刻夏共同制定,获得了瑟希斯肯定的计划?”

      “当然,这个计划需要您,也需要元老院那些虫豸,以及来古士的推动。”

      ——自灭者的视角——
      Phainon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看懂过瓦沙克。

      明明告诉过自己即便只是一次重复的轮回,他人那些无法在下一次轮回中复现的感情是多么重要的是祂,如今又因为一段会引起众人异议的解释而选择像过去的自己一样漠视他人的也是祂。

      比起像其他人用“人”这个概念去形容瓦沙克,Phainon更愿意用一个充斥着矛盾,却又能够自圆其说的悖论去形容对方。

      但换一种角度来想,或许这个悖论形容是只属于他,只属于Phainon的想法?

      只是想到这个针对瓦沙克的形容很大概率是只有自己才知道,Phainon就感觉自己胸膛处那颗只剩下仇恨的心脏中产生了一些不该出现的悸动。

      他从不奢求自己这个用不同的方式杀害了同伴三千万次的刽子手得到任何人的宽恕,然而此时此刻,不止是那颗疲惫不堪的心,甚至还有这副理应被憎恨底色裹挟着向故事末前进的空壳,都在一定程度上萌生了多余的想法。

      想见祂。

      是自灭者这个新身份带来的思想转变吗?他不知道,也无法用自己那被爆裂不息的火焰灼烧殆尽的脑子去得到答案。

      更何况除了自己曾经遭到纳努克本神瞥视的毁灭命途外,Phainon要承认,他在命途这方面就如同一位初进城的农村小伙一样一窍不通。

      想接触祂。

      但只是从昔涟在听到自灭者这个派系后就露出的不自然表情,他就能大概猜出这个被瓦沙克强行赋予的身份在命途行者,甚至是虚无本身的派系中是处于什么样的尴尬地位。

      可是这是瓦沙克给予自己的新身份。

      Phainon要承认,他大部分还能够调动起来的喜怒哀乐皆在三千万转的漫长抗争中被仇恨灼烧殆尽,压在肩上的沉重责任也让他无暇去思考救世以外的任何事情。

      但只要想到那位曾贯穿了自己与昔涟一整个幼年梦境的祂,他还是会下意识地停下固执前进的步伐,低头去看看这片他曾发誓过要守护的世界如今又在权杖的演算下变成了如何惨不忍睹的血海尸山。

      然后,新的轮回开始了。

      直到那一节车厢划破虚假的星空,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祂终于打破了梦与现实曾经那坚不可破的边界,在山崖一角找到了自己。

      任性地用一个新身份亲手把破碎的自己拼好,又肆意妄为地与自己进行一场了自身必输的赌约来换取自己颈脖上这个无形的项圈,最后更是不经同意地让自己重新回到了那梦寐以求的故乡,与坐在秋千上永远无忧无虑的她再见上一面。

      虽然在此之前,Phainon自认被称为盗火行者的他不过是一条在他人的冷眼旁观下,被命运夺走同伴与故乡乃至是一切的丧家之犬,但如果瓦沙克需要,他可以变成只属于他的东西,去完成祂那不曾对他谈起的愿望。

      哪怕瓦沙克从来都没有对自己提过一句对方拥有的愿望,梦中的祂也从未告诉过自己相关的一字一词,Phainon也早已把这具哀毁骨立的焦炭完全交到承载了他所有幻想与渴望的瓦沙克(剑鞘)手上。

      救世主心中的英雄早已在记忆的协助下具象化,而这位救世主的阴影,如今也该去追随那位天外过客的步伐,踏上新的命途之路。

      一切都会在命运的见证下如约成为过往的车辙,而在那个被黑夜笼罩的无常未来中,翁法罗斯终将在无穷无尽的生死轮回中升起一片耀眼的黎明。

      而他,也终会在黎明到来之时如骑士般单膝跪地着亲吻某人的手背,向无名的祂宣誓并献上自己的忠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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