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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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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以一种很奇妙的身份和立场在一起聊天。兰榭发现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你不恨我吗?”
爱洛斯靠在椅背上看他:“恨你什么?”
“我是伊格兰斯人,我们向法卡罗发射了子弹。”
听到这里他笑了,动作轻微地俯身看着医生:“是我们先发动的战争,也是我们先违背的战时条约,这是政府犯下的过错,但普通人是无辜的—你也痛恨战争吧?我看得出来。”
很明显,没有哪个战时研究所能看到这样一个懒散且极不负责的医生。
兰榭尬尴笑了一下。他坐在爱洛斯旁边,听他讲他在法卡罗的故事。
上校讲起他的故乡,那里没有甜樱桃树,但有大片的苹果树林,最出名的是苹果酒,他家有一个酒厂。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应该会继续过他的平凡生活,继承家里的酒厂,在二三十岁时找一个漂亮姑娘结婚,然后生一个或者更多的孩子,领着他们玩耍,当一个幸福的父亲,但不会让他们进入军队,除非他们愿意。
医生听得入迷:“那样很好……你有未婚妻?”
他没有。上校笑了笑:“家里安排过,所以我试着谈过很多女朋友,但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
兰榭不得不承认,他动心了。他向往上校口中平凡而幸福的普通生活,但就他自己而言,不可能有再回到伦沙的机会了。
如果战争胜利,伊格兰榭会将这批研究员和医生封禁一辈子或者秘密杀害,以此试图掩盖化武的黑点。而一旦战争失败,他们会被送上军事法庭。
兰榭忽然明白过来,他遭受了一场骗局,他永远没有再回家的机会。
他起身,做出来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他往上校的镣铐上淋了一瓶浓硫酸,铁镣被腐蚀,上校长达二十七天的监禁后第一次得到了自由。
他有很强健的军人体魄,此时挟持一个文气的年轻医生完全不是问题,但他没有那样做。
医生开门出去,临走又不忘回头嘱咐:“你不要走出这个房间,不然会被子弹打成筛子。”
上校不置可否地笑笑。
医生很快就回来了,怀里多了两瓶酒。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搞到的,他坐在爱洛斯旁边,但是他拧不开酒盖。
上校替他打开了,他和医生一起喝酒,但医生酒量并不好,只喝了小半瓶就醉意熏熏。
他摘下自己手腕上的表递给爱洛斯看。没什么特殊的,但是有细微的齿轮转动声,它们清晰且有节奏,像是心脏的跳动和手腕的脉搏。
兰榭轻声低喃:“他和你的心脏是一个频率。”
他把手放在上校宽阔的胸膛上,感受到里面传出的跳动。和机械不一样,它是有温度的。
“我给你下了一个催眠。”医生嘻嘻笑着,睁着泪红的双眼看他,“我不太懂,所以只能下一个最简单的很小的催眠。”
“一旦你的心跳频率大于齿轮的转动,心脏就会疼痛。”
爱洛斯沉默地替他擦去眼角的泪:“什么时候下的?”
很多时候。第一次见面时的对视,他在他身旁看书,他告诉他雏菊今天开了多少朵,他听他讲法卡罗乡村的粉色苹果花,他夸他金色的眼睛像琥珀,他给他看转动的齿轮。
“如果有一天你能活着离开'蜂巢',活着等到战争结束,总有那样一个时候,你的心脏会记起我吧?”
医生踮起脚,努力伸手去够他的脖子,被他抱了起来。他在上校唇上留下一个冰凉的吻:“你能代替我活下去吗?”
医生哭了。爱洛斯不说话,他低头吻去小医生眼角的泪。他的吻像伦沙春天的风,拂过兰榭的耳垂,脖颈和锁骨,上校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他紧紧抱着苍白的医生,心脏震如擂鼓。
他第一次知道爱一个人是疼的
乔伊曼没有再往前走,他停在门口,听着寂静地下室里传来的清晰的齿轮转动声。今天下了雨,“蜂巢”外的路有些泥泞。
他最终选择了离开,把手中的外套和雨伞递给门口的士兵:“待会劳伦兹医生出来了,请转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