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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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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手确认爱洛斯?安德烈斯死亡。教授问他:“死因?”
“不明确,没有呼吸。”
“我用他做研究了。”兰榭推开门进来,他看起来很疲惫,似乎没睡好觉,“成功了,所以他死了。”
助手的表情复杂得像是看见教授没戴假发。
兰榭把手中的培养皿递交给教授,教授看着他慈祥地微笑:“很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成功。”
三天后,兰榭终于知道B区是用来干什么的了。他们把抓到的战俘推进去,往里面投掷“Arily”病毒,以此观察威力。坑很深,像个黑色的漩涡,它吞噬着那些恐怖的病菌,人们的嘶吼,医生的灵魂。
他的手指白皙干净,明明上面什么也没有,而此刻,他却觉得上面沾满了沉甸甸的血。
死人的尸体每隔五天会被拉出去销毁,爱洛斯会在明晚被运出“蜂巢”,铁网只有那时断电,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爱洛斯并没有死,兰榭给他注射了一种特殊的药剂,使得心脏在短时间内迅速减弱活动幅度,造成假死现象。但他确实也在爱洛斯体内注射了另一种东西。
它可以让人体不受“Arily”病毒的影响,这些东西会留存在爱洛斯体内,如果他有活着回到法卡罗的那一天,医生始终可以将它们提取出来,成分并不复杂,他们应该有能力复制,并给普通民众注射。
爱洛斯留给了他法卡罗生化武器的抗性药,兰榭将其复制出来,交给了战时医院。
他们能做到的只有这些,很多人们是无辜的,即使无法活在天堂,也不至于在战火的地狱里挣扎。
死去的人一旦多了,真正可怕的就不是死亡,而是面对死亡。
他们在B区的地底放置了监听器,考虑到“Arily”的作用条件是光,就将一个三米直径的球形灯放下去,称开灯为“天亮”,关灯为“天黑”。
兰榭的研究是成功的,地底的人们陆续出现了中毒症状,喉咙,鼻孔,嘴角,甚至双目都渗出了血。身体从内脏开始腐烂,神志逐渐模糊。有人呕吐出了自己的肠子,倒在地底的尸海里抽搐,每次“天亮”都是如此。
他有时跟着教授去监听室,能听到地底人们的嘶吼和尖叫,崩溃求饶,两天后,下面逐渐安静。
兰榭手指冰冷,放下监听器的那一刻,里面传出最后一个声音。
那是一个濒死之人的哀求。
“天亮前……请杀死我……”
外面有研究员掐着时间又打开了那盏灯,下面再也没有声音了。
乔伊曼进来的时候,看见有研究员往监听室里跑。他们不知道兰榭为什么突然发疯一样砸东西,医生跪坐在墙边,嘶声崩溃。
他懂得医生的绝望,但即使不是医生做这件事也会有别人来做。他把其他人叫出去,自己一个人站在门口等着医生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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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运尸车会来一次,是晚上九点。
天已经黑透了,兰榭在一边看他们把尸体一具具搬上车,他看到爱洛斯悄悄动了一下手指,车已经发动,驶出了电网和铁墙。
兰榭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只松了一半,教授身边的助手忽然出现,在门口截停了车辆。
“教授临时做了决定,这批尸体焚化以后再运走。”
刹那,医生的心脏漏了一拍。他不知道教授在“蜂巢”究竟是什么级别的人物,但他的话是绝对权威,他应该是觉察到了什么。
他听见自己强装镇定的声音:“为什么?”
“劳伦兹医生。”助手认真地转达,“教授说怕把病毒带到外面。”
“反正出去也是带到指定地方销毁!”
助手顿了一下,冷冰冰说:“这就和您没关系了。”
车立刻掉头,要往回开,忽然,一颗子弹打碎了驾驶位的玻璃窗,穿透了司机的太阳穴,卡车短暂失控后停了下来。
乔伊曼从夜色里走出来,他裹着一件黑色长风衣,以至于夜幕下并不显眼。他换了个弹夹,冲兰榭道:“趁着电网还没重新通电,赶紧走!”
没有比此刻更冷静的他了。
兰榭像从梦中惊醒,虽然还没从乔伊曼会帮他这件事中回过神来,但爱洛斯已经从车上跳下来拽着他跌跌撞撞往外跑了。
乔伊曼仅仅只开了三枪,一枪打死了司机,一枪打爆了瞭望塔上的照明灯,最后一枪打碎了电网控制器。伸缩门失去了控制,关不上开不了,只留出一个人通过的缝隙。乔伊曼拼尽全力想要关上门,不放追兵出去。
士兵们犹豫不决,直到得到了助手的示意,他们朝乔伊曼开枪了。乔伊曼奋力将身体堵在门口,子弹将他的身体打穿,无数密密麻麻的弹孔将他单薄地撕裂。士兵们将奄奄一息的他拉开,扔在了一边,追了出去。
他仍然看着兰榭离开的方向,从他的口袋里掉出一朵白色小雏菊,丑陋畸形,它沾满了身边人的鲜血,被人一脚一脚踩进了泥土里。
兰榭已经跑不动了,他们一路躲着搜查,走了三天才到马其梵前线,那里守卫森严,他们不能再靠前了。
医生已经被通缉,教授让人抓他,但要活人。
他无疑还是有用处的,并且无可代替。他是“Arily”的创造者,这点胜过了很多研究员,兰榭也清楚这一点。他要让爱洛斯平安回到法卡罗,就只有那么一条路可以走。
他让上校用枪指着自己。
被军队围住的时候,他听见有人在和教授通话,问是否开枪击毙,对面沉默了很久。
很久。
他听得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随后,对方放下了枪。他们要求兰榭不能过边境,为了确保爱洛斯的安全,他接过那把枪,指着自己额头,直到看见上校真的回到了法卡罗的土地。
医生叹了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接着,他扣动了扳机。
他知道,有人会带着他的灵魂回到法卡罗的苹果树下,代替他过他曾向往的平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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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是1963年,距法伊战争结束已经过了九年。那场战争没有持续多久,是因为双方的生化武器都诡异地失去了作用,最后只能签订和平协议书,五年后经济已经恢复至稳定水平,第八年双方开始正常往来。
他们说第三医院有个病房里关着一个医生,是从马其梵前线救回来的,军方含糊他的具体身份,只说他是伊格兰斯当年最了不起的医生。但他被关进医院的时候已经无异于一个精神病人,整天絮絮叨叨着,他要了一些纸和笔,把窗帘紧紧拉上。
曾有一个老人来看过他,但只是在门口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老人的表情慈祥而柔和,他将一个发光的小夜灯留在了病房里,然后离开了。
三天后,兰榭?劳伦兹自杀了。
没有任何征兆,人们进去的时候,只看见散落一地的稿纸,和一个被砸坏的小夜灯,它已经不亮了。
钢笔尖端刺进胸腔需要很大外力,他将它横在墙上,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和那串红豆一样鲜艳。而心脏停止跳动仅仅就在那几秒。
那几秒里,他似乎听见了齿轮的转动声,细微静谧,仿佛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有流水的声音,盛开的雏菊,子弹从耳边擦过去,有人牵起他的手。
十七岁的兰榭带着他奔跑,他们跑过木桥,跑过四月的樱桃树下,花瓣落了他满身。他顾不上拍掉,他继续跑,跑过了伦沙大片的青草地,回到了希瓦小镇的钟表店前。
—他伸手去开门,而齿轮声在那一刻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