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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哈哈 ...

  •   初三那年冬,是年。

      自从住校后许闻鲜少回家,回到家也很少看见暴力,妈妈的身上新伤旧伤都少了许多。

      许闻觉得,日子或许在变好。

      大桌上奶奶准备了许多大鱼大肉,妈妈给家人盛完饭也坐下,安安静静的吃起来。

      奶奶竟然夹了块鸡腿送到了妈妈的碗里,笑得一脸慈祥:“多吃点,养身体。”

      许闻惊讶也很惊喜,他开开心心地看向妈妈,而妈妈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小闻不知道吧?你妈妈呀怀孕了!六个月了,居然一直瞒着,要不是前段日子她突然吐的昏天黑地,我还发现不了呢!”奶奶高兴道,“真是好事呀,家里又要添男丁了。”

      妈妈平日穿的都是爸爸不要的衣服,穿在身上又宽又大,根本看不出肚子,只能看出她的身形消瘦,像是枯树枝,风一吹就能吹走。

      许闻问:“不是不能告知性别吗?”

      奶奶说:“你叔叔请了老中医来把过脉,是男孩,小闻要有弟弟咯。”

      听到“叔叔”许闻僵了一瞬,他看向妈妈,心里希望她能多吃些。

      忽的,妈妈落了泪,一声不响的眼泪掉进碗里,可她没有出声。爸爸看见了筷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拍,扬起巴掌打在了妈妈的脸上。

      “晦气!你哭什么哭!”

      妈妈被打得头偏了过去,头发遮住脸,看不见了眼泪。

      许闻冲过去抓住爸爸的胳膊,“爸!妈妈怀孕了!”

      爸爸这才发现儿子原来已经长这么高了,在他面前依旧如个小豆丁般渺小,力气也不如常年干粗活的他。

      “你倒是花我的钱在学校里养的白嫩。”爸爸一把甩开许闻的手。

      是的,现在的许闻与小时候很不一样,他长得像妈妈,五官精致灵动白嫩,可小时候营养不良浑身上下不正常的瘦小苍白,如今学校里的伙食好,曾越还总是会带东西给他吃,模样慢慢的就养回来了。

      爸爸嗤笑一声,讽刺道:“怪不得你叔叔想上你,长得跟个娘们一样。”

      许闻如遭雷劈,喉咙像是被捏住了一般,挤出的话都艰难疼痛:“爸爸,为什么会知道?”

      “呵,那晚我出来撒尿,看见门没关就看了一眼。”爸爸的眼神不怀好意而又轻蔑:“你勾引他了?”

      许闻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声音都在打颤:“我没有……”

      爸爸说:“你最好没有,年志虎那个恶心的同性恋。”

      这是许闻第一次知道“同性恋”这个词,在爸爸深深的鄙夷中他发现,爸爸讨厌这个群体,讨厌叔叔。

      许闻却想,太好了,爸爸原来讨厌叔叔,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讨厌叔叔了。

      寒假的最后一天,夜里,妈妈推开了许闻的门。

      许闻一回到家睡眠就浅,一点声响都能把他惊醒。他坐起来看着妈妈,脑海里想起来曾越说过,他的妈妈会在夜里来看他睡得舒不舒服,会给他无数个温柔的吻。

      许闻心中期待而又紧张,可下一秒妈妈扑在了他的身上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许闻不敢反抗怕伤到妈妈,妈妈却下死了狠手,月光下许闻的脸已经没有了血色,眼珠不住的上翻,预兆着死亡。他不敢出声,怕引来爸爸。他紧抓着被单抵抗着身体的求生本能。

      眼泪打在了许闻脸上,妈妈松开了他,他捂住嘴沉闷的咳嗽,大口呼吸,肺腑憋得仿若爆炸。

      妈妈说:“我要走了。”

      许闻咳得眼睛和脸通红,他强压痛苦说:“去哪?”

      妈妈却说:“算了,我不带你走了。”

      “妈妈?”

      妈妈走出房间,方向是回了房。

      许闻躲在被窝里压抑着哭泣,想象脖子上残留的压力是在脸上,是无数个温柔的吻。

      许闻哽咽而幸福道:“妈妈,我也爱你。”

      天刚露了一点亮光就被铺天盖地的雪照的刺眼,许闻搓搓脸,打算到村外等公交车。村里的公交车只有早晚两趟,他赶着时间用奶奶缝的布兜装了些必须用品,正要去跟家人打声招呼,却发现爸妈的房间没关门,他走进去,妈妈不在。

      许闻小心翼翼地推了推熟睡的爸爸:“爸,爸?”

      爸爸皱着眉头睁开眼,眼里是疲惫的红:“干什么?臭小子。”

      “妈呢?”

      爸爸一看身边还真没有那瘦小的身影,烦躁道:“鬼知道。”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爷爷奶奶都吵醒了,许闻去打开门,还没张口问好来人就道:“家辉啊!你婆娘掉水里了!”

      爸爸闻言穿好衣服走过来,“说什么呢张婶?”

      张婶看着是跑过来的,脸上露着激动的红:“你老婆!你老婆!淹死了!!”

      “什么!?”奶奶尖叫,两眼发花的裹上花棉袄,鞋都没穿上就往外边跑边叫,“我的小孙子!我的小孙子啊!!”

      爸爸先是震惊,后不耐烦,“真死了假死了?臭婆娘,真是一天都不让人省心。”他把挡在面前的许闻推开,却没想推不开,一巴掌扇过去才倒下,“臭小子……”

      许闻感觉听不见了,眼前白花花的,像是被化不开的雪糊上。他跌跌撞撞的跟上去,河边围了一群人,未见人先听到奶奶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他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妈妈躺在地上闭着眼,全身笔直而苍白盖着雪霜,腹部高高隆起,一起没了生机。发丝冻成了刺刀,打捞时磕破了妈妈的肩膀,只是刺了进去却没有流血。

      “我的小孙子没了!我的小孙子没了!”奶奶跪在妈妈的实体旁捶胸捶地地哭泣。

      爸爸站在尸体旁边阴沉着脸一声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爷爷拍了下爸爸,“抬回去吧。”

      爸爸皱眉道:“要抬你自己抬,真够丢人的。”

      “别废话,赶紧的。”

      爸爸不情不愿的走向妈妈的身体,就在俩人即将触碰到她时,许闻猛地冲过去,推开爷爷奶奶,抱着妈妈说:“你们别碰她!”

      爸爸怒了,抓起许闻的头发扇了他一巴掌,把他扔到一边。许闻像是感受不到痛,迅速的扑回妈妈的身上,来来回回几次,爸爸累的气喘吁吁,他看着手上拽下来的头发甩了甩,不耐烦道:“小王八蛋,随你了!”

      爸爸推开人群走了,奶奶突然冲到祁闻身边一把抓住他喊叫:“你个养不熟的!你个养不熟!”

      爷爷皱着眉把奶奶拉起来,低声说:“别说了。”

      他回头看了眼像尊佛像坚硬的许闻也回家去了。

      直到人群散尽许闻也没有离开妈妈。

      “妈妈,这是你第一次抱着我。”许闻说,他冷的声音颤抖,可他的心更冷,冷的快要死掉。

      “弟弟离开的很幸福,他一直在妈妈的肚子里,还能和妈妈一直在一起,小闻很羡慕。”许闻的眼泪掉了下来,打在妈妈硬如石的肌肤上。

      “妈妈,你终于自由了。”许闻笑了笑。

      “妈妈,你真狠心。”

      “妈妈,你怎么穿着这么少。”他脱下棉袄盖在妈妈身上,而他的身上只有件白蓝相间的校服。

      “妈妈,我讨厌冬天,因为很冷。”

      “妈妈……”许闻抹了把眼泪,脸冻的红扑扑的,“妈妈,我已经开始想你了,这可该怎么办呀?”

      悲伤快湮灭了许闻,声音一点一点的消失,他压抑的咬字清楚怕妈妈听不清:“该怎么办呀,妈妈?”

      他把妈妈抱回了家,仿佛妈妈还活着小心的帮她护着肚子。

      他把妈妈放在了他的小屋里,盖上被,一块躺了进去。

      许闻错过了第一趟车,他爸午睡醒了发现他还没走,踢开房门把许闻从被窝里提了起来,还没打呢发现他浑身冰凉早已冻晕过去了,这下慌了,着急忙慌骑着三轮上把他送去小诊所。

      小诊所有个暖气,医生把暖气移到许闻的病床边,等着身体回温了给他输上营养液。

      爸爸说:“刘叔,我只有这一个儿子。”

      “就是冻伤了,没多大事。”医生说,“你也太没用了,连婆娘都看不住。”

      爸爸恨得牙痒痒,“她趁着我睡觉的时候溜出去了,我以为她怀孕了能安分点。”

      刘叔是村里的老人,在许闻爸爸记事起就在村里从医,大家都对他很恭敬。

      “这次能怀上几乎已经要了她的命,居然还能跑。”医生哈哈笑了两声,“不过也好,村里的那些婆娘知道了也能长长记性。”

      不知不觉许闻已经转醒,他悲伤地听着他们的交谈。村里如妈妈一样拐卖来的女性很多,想跑的也不止妈妈一样,只要发现要跑的村民都会帮忙逮回来,这魔鬼的村子在这方面异常的团结。疯的,自杀的,绵绵不绝。

      输完液爸爸骑着小三轮带着许闻回家,路上,许闻问爸爸:“爸爸,你爱我吗?”

      爸爸似乎笑了声,没回答。

      许闻又问:“爸爸,你爱妈妈吗?”

      这次,爸爸发出不遮掩的嗤笑。

      许闻继续说:“你知道吗,爸爸,我爱妈妈,我也爱你。我爱奶奶,我也爱爷爷。还有未出世的弟弟,我也爱他。”

      爸爸沉默地踩着踏板。

      “我是怨你的,爸爸。既然得到妈妈的手段并见不得光,那就更要对她好,呵护她,爱护她,尊敬她。”

      爸爸猛地急刹车,雪压成冰的水泥地将三轮车滑出了四米远。车刚停,爸爸就下车一把把许闻甩下车,许闻被重重地砸在树上,砸落一片雪花。

      “臭小子,你敢教训起你老子?”

      许闻重重地咳了几声,肺腑的疼痛仿佛碎裂。他咽下喉间的血腥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他坚强地抬起头,目光如铁地盯着爸爸说:“我不会再忍下去了。”

      到底是做了十几年的父亲,他看着这个相似与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心底激起层层火花,“你想报警?”

      “对,我要报警,这种错误道德沦丧的事情该结束了!”许闻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震得心脏跳动的发疼。

      爸爸怒极反笑:“你以为读了几个书就能称大爷了?许闻,你是我儿子,我愿意照顾你这么久你该感谢我,而不是在这里指责我。你说我道德沦丧,那你呢?既然知道这是错的,出村后怎么不报警?你知道你妈每次看你回来时的表情吗?她以为你带救兵来了。”他止不住地发笑。

      “你也是凶手,许闻。”

      “村上的女人都有孩子,就算有人来救,她们怎么可能抛弃孩子。别看你妈看起来那么狠心,其实她心软的像豆腐,她放心不下你,知道吗?所以她选择自杀,而不是带着你一起。”

      爸爸看透了许闻,击破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她放心不下你……选择自杀……而不是带着你。

      许闻的眼泪流干了,他觉得这雪天好冷。

      人的话像刀子,无形的伤口,汩汩不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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