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不会动的猫

2、第二章

　　一池荷花被水中之人惊扰，纷纷晃动了身子以示不满，树上潜伏的鸟似被发现纷纷逃跑。

　　唐芙跳动的心脏不知为何停跳一拍，披帛也随风飘扬挡住了唐芙的视线，金黄色的披肩挡住了刺眼的日光，也遮挡了那人的身影。

　　风过树林，绿波层层，群鸟欢唱。

　　这一刻似是被无限拉长，风止披肩也随风而停，落慕的躺在女郎消瘦的肩膀上。等唐芙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越过她径直往池子里去了。

　　留给她的是黑色高挺的背影，骑在高头大马上，头发干脆利落的用一根玉簪束起，肩膀宽大又瘦削，蓬勃有力。

　　那棕色的马一入到池中就往前走去，搅浑了满池泥水，却丝毫不惧，水渐渐没住整个马身只留下长长的脖子，他的腹部往下都在水里了却仿佛没感觉到似的，慢悠悠的往池中央那朵花走进，如傍晚草原上打马回家的少年，丝毫不急，闲庭漫步。

　　不知为何，唐芙的心忽然跳的很快，那人是谁？

　　原本以为他是要将萧铎救起的，没想到他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越过他，伸手将池中央的花给摘了下来，又掉转马头。

　　棱角分明的脸紧绷着，高挺的鼻梁如这世间最为桀骜不驯的青山，一袭黑衣勾勒出勃然英姿，如琼枝一树，裁于绿水青山间，终身流露出凌冽的杀气却张扬至极，漆黑不见底的眼，只一眼便让唐芙陷了进去。

　　怎么是他？他不是在边关吗？

　　脸比之三年前更为黑了一点，泛着古铜色的光，却更为挺拔有力，也是，三年的风吹日晒怎么可能不黑？

　　时值夏日，衣料单薄而又贴身，唐芙仿佛能看见衣料下结实的胸膛，心也随着马蹄跳动起来。

　　不知刚刚的话他听去多少，之前她一直关注着池中的萧铎，丝毫没留意有人靠近，唐芙此时竟有些慌乱了起来。

　　相比唐芙的慌乱，那人左手握缰，右手拿着刚摘下来的水芙蓉，不慌不忙的朝岸边走来，水面在他身上越来越低，马脖子上挂着的绳带此时也显露了出来。

　　棕色的马，黑色的身影，碧绿的叶子，艳红的芙蓉花，炽热的太阳，狂跳的心脏。

　　那人已行至岸上，却不下马，继续骑着马朝唐芙走来。

　　“小娘子刚刚说过的话可还算数？”声音脱去了少时的稚嫩与无畏，低沉浑厚，音调暗哑，像重锤砸在唐芙跳动的心脏上。

　　唐芙这才回过神来，那人已弯下腰，将芙蓉花送至她面前，望着俏艳的芙蓉花，唐芙不知怎的安定了下来。

　　衣料上的水珠顺着弧度汇聚又轻轻落在地面，给予夏日中被暴晒的绿草清凉。

　　她刚刚说的是，谁要是摘到了这朵花她便嫁给谁，如今这朵花已在她面前。

　　“算数，怎么不算数？但那是对他说的，只对他算数，至于他人，则又要换一个了。”这人如三年前一样，一定要让别人下不来台才肯罢休，她可不会让他如意。

　　“哦？”他的重眉轻蹙，握在手里的芙蓉花却不见收回，仍是固执的挡在唐芙身前。

　　唐芙突然间有点不敢看他的眼，于是低下头看着挡在面前的花。

　　芙蓉像是才睡醒，眉眼中带着迷蒙的睡意，半躺半卧，艳红的花衣裹着只露出一点的绿意，最是迷人。

　　微风拂动挂着的茂密树叶，飒飒作响，不远处小厮已经捞着了萧铎带着他往岸边游来。

　　风声，水声，以及唐芙的心跳声。

　　鬼使神差的，唐芙伸手将面前的芙蓉花接过去，一刹那，花梗上的凉意传至唐芙的手心，唐芙却仿佛被烫了一般，想起刚刚说的，谁要是摘到池中央的花她就嫁给谁，猛然回过神，也不顾身前之人，“如意，走了！”说完，也不等旁人反应，赶忙绕过马上之人加快步伐往马车走去。

　　如意也正处于愣神中，见她家小娘子唤她，赶忙追了上去，哪想小娘子越走越快，接近马车时竟提起裙摆跑了起来，“娘子，慢点。”

　　顾征看着逃也似的背影，这人还是如同之前那般爱玩惹了麻烦后又要别人给她收拾烂摊子，这么多年竟一点也没有变。

　　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的嘴角往上一翘，笑了起来。

　　又抬眼看了一眼在岸边上呛水的萧铎，调转马头。

　　萧铎正努力的吐着不小心喝下去的水，刚刚他明明快要摘到那朵花抱得美人归了，不知为何腰上一痛，于是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往前倒去，正想往唐芙那边看去，那窈窕身影却不见了踪影。

　　“离她远点。”声音低沉，仿佛压抑了全部的戾气。

　　萧铎抬头，那人骑在马上，顶着强烈的日光，萧铎抬手挡了一下，他想起来了，刚刚是他摘掉了池中央的花，而如今他手上并没有花，唐芙也不见了踪影，肯定是他搞的鬼。

　　正想张嘴质问，那人却已拔出了系在马上的剑，剑浑身透着冷光，仿佛饮过无数人的鲜血，刺穿过无数人的身体，而他浑身冒着冷气，像是刚从地狱中走出来，素来有一堆话的萧铎此时却吐不出半个字，冷意从脚底冒出很快传至浑身上下。

　　家中虽没有武将，但他也从旁处见过，开过锋的剑和没开过锋的还是分的出的。

　　这是一把开过锋的宝剑。

　　萧铎家是近些年才被调到京城的，对于京中豪门贵族并不太了解，可眼前之人虽说透着一股杀气，但布料却是好的，且浑身那慢条斯理的贵气，一看就是京中的，萧铎识相的闭上了嘴。

　　顾征见他的目的已达到，便收回了剑，握着缰绳朝他来的地方骑去。

　　话说唐芙已回到马车中，赶忙将手中的芙蓉花像烫手山芋一样扔到桌案上，想了一想又拿起，掀开车帘就要扔到车外，可芙蓉花半个身子还在车内时就又止住了，唐芙将花重新放回桌上，拿出了一本书，端端正正的看着。

　　鲜艳的嫩红与桌案的乌黑形成鲜明对比，唐芙手捧着书，可心思却没有一点在书上。

　　这人为何出现在此？他可是全都听到了？

　　正当如意不知怎么处理桌上的花时，唐芙移开了书，看着花道，“回去找个花瓶，放我桌案上。”说完便又看起她的书来了。

　　肯定是这朵花开的太好了，所以她才会在那时鬼使神差的接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对，就是这花开的太娇太艳，她才会接过，与那人无关。

　　车轮扬起滚滚黄沙，载着女郎的胡思乱想慢悠悠的回了京。

　　马车刚一停下，唐芙还没起身，马车外就传来唐蓉的声音，少女似是刚睡醒，带着不满与满肚子牢骚。

　　唐芙的祖父是青州刺史因表现优异，政绩突出被调往京城，父亲年轻有为，娶了武安侯府的嫡幼女曾氏，祖父逝世三年后破格提拔为户部侍郎。父亲与母亲恩爱非常，育有一子二女，唐芙行二，哥哥唐沛年已满十八，还在书院中求学，打算明年开春科考。而在马车外的就是她妹妹了，今年已十岁，古灵精怪，调皮异常，满府中只有唐芙不吃她那一套。

　　“阿姐，阿姐，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带我？母亲不许我独自出府，闷在府中三个月了，你好不容易出一趟府，怎么不带上我？是不是嫌我烦？我保证......”湖绿色少女还在马车前喋喋不休的说着，唐芙嫌她烦，立马拿起桌上躺着的花，拉开车帘。

　　“好了，母亲已经接下了半月后长公主的帖子，不会再让你闷着了。”唐芙踩着小凳下车，摸了摸妹妹的发顶。

　　唐蓉一下子就看见了姐姐手上的芙蓉花，奇怪，以往姐姐不管从哪次会上回来都不曾带什么东西回府，这次怎么带了？带的还是一朵芙蓉花？

　　“阿姐，府上多的是芙蓉花，你干嘛从外面带一朵回来？”

　　户部侍郎家每年都要办一次赏花会的，赏的就是芙蓉花。因唐芙母亲曾氏酷爱芙蓉花，她父亲就在满院中种满芙蓉花，光是寻花种就花费巨大，据说父亲就是靠这一府芙蓉获得母亲芳心的。

　　既然府中满院芙蓉，唐芙为何带一支芙蓉花回来？
　　唐芙不答，只是牵着妹妹的手往府中走去。“又闯了什么祸？眼巴巴的守在门口。”

　　唐蓉一下子就将刚才的问题抛置于脑后，“我在兄长书房中练字时不小心将墨洒在了画上，该怎么办？”

　　家中长辈们常说唐蓉的性子和唐芙一样，调皮捣蛋，是个惹祸精。可唐芙却不这么认为，她可比唐蓉聪明多了。

　　这丫头还会老老实实的练字？她才不信，“哪一幅画？”
　　“就那副秋后远眺图，玉川先生的。”唐蓉越说话音越低，这可是兄长最喜欢的一幅画了。
　　“玉川先生的画最是难得，我都不敢动，你这丫头。”
　　唐蓉低着的头被唐芙一个扣指打的更低，“阿姐，阿姐，该怎么办？我也不是有意的。”此时此刻也只有求求阿姐了，要不然她会被兄长揍死。

　　“做坏事时怎么没想到呢？算了，你被兄长揍死时我还得救你......”

　　如意看着走在前面两位娘子的身影，不禁摇了摇头，二娘子与小娘子一样调皮捣蛋，如今小娘子有二娘子护着，这府里可不得翻了天，鸡飞狗跳的，等大郎君回府还不定有的闹呢。

　　夜色晴朗，明晃晃的月亮挂在高空，却只能将地上的事物照出模糊的影子。

　　业已安置的唐芙却不知怎的爬出了帐子，坐在桌案旁出神的看着白玉瓶中的芙蓉花，月色朦胧的浮在上面，给它铎上了一层光晕，似是瑶池宫里摆设的仙花玉姿。

　　看了一会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唐芙起身将白玉瓶放在了离床最远的角落，掀开帷帐又躺了下去。

　　月色入窗，蝉静鸟鸣，夏风习习。

　　躺在床上的唐芙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白日里的场景。一刻钟后又起身将玉瓶放在床旁的木桌上，又将床帐拉开，月色登时进入这一方世界。

　　唐芙脸朝外就着月光出神的望着桌上的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