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不会动的猫

1、第一章

　　时值六月盛夏，火红的太阳纹丝不动的挂在高空，万里无云，让风都没了形迹。热气好像是从地表冒出来似的，将草都蒸的绿恹恹的。

　　此处乃西郊，距京城不过六七里的路程，平常都是达官贵人赏景跑马的好去处，可暑热难耐，连京城街道上都没有什么人，更别说郊外了，再好的风景都无人赏玩。

　　阳光炽热，行人寥寂。

　　可偏偏有人想打破这份宁静。

　　“唐小娘子，小生真心心悦于你，不知为何小娘子......”说话声中带着急切，似乎是想将心中所思所想如被堵塞的河流一样全部倾泻出来，不留一丝一毫，让身前之人也与他一样悬溺在这浪潮中，挣扎不出。

　　可不是吗？自三月前萧铎在定国公家迷了路遇见了在廊下独自赏花的唐芙，明明身穿最为浅淡不过的衣裙，站在艳丽夺目的芍药面前还是令其失色，远山为眉，清湖为眼，只一眼便让他呆在原地。回到家后就茶饭不思，硬生生派小厮在她家门口蹲了三个月，可她好像知晓似的，竟能三个月忍着不出门，无论大小宴会没一个能请的动她，如今好不容易得着了机会，不说完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

　　唐芙只自顾自得往前走着，天气热的很，没有一丝风吹来，宝花纹浅绛纱裙裙摆也随着主人的脚步摆动着，带着一丝慌乱。
　　虽有如意在一旁撑着纸伞挡住了大部分的太阳，可她的动作太快，即使是如意也赶不上她，细密的汗珠盘桓在额头上，衣领处也湿湿的，看了一眼不远处自家的马车，除却车夫外还多了一人，不是她家的小厮。

　　唐芙在一处树荫处顿住了步子。

　　不让眼前之人知难而退，他是不会罢休的，说不定还会拦住马车不听完不准走，她可不想听那些酸话。

　　这萧铎她也只是有所耳闻，是国子监祭酒家的二公子，想不到竟也学些诗文中放荡公子的话来诉衷肠，她还以为只有一些穷酸举子想攀高枝才会说这些话好获得不谙世事小娘子的芳心，没想到官宦人家的也会。

　　“你说你心悦于我？”唐芙平复了一下心跳才转身看向一直紧跟着的人。

　　窈窕身影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萧铎还来不及开心，便听到了这问话，想都不用想，“自定国公府举办宴会以来，我就......”

　　话还来不及说完，唐芙就好像失去了耐心，加大音量重复着之前那句话，“你说你心悦于我？”

　　萧铎止住话头，连忙拱手行礼，“是，我心悦于你。”

　　得到了肯定回答，唐芙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仍是淡淡的问道，“既是心悦于我，可愿为我做任何事？哪怕豁出性命？”

　　这冷淡的声音听在萧铎耳中可如天籁之音，似清泉泠咚作响，想也不想，便答，“愿为小娘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若是真有那天真不通世事的小娘子听到这话肯定会泪流不止，想也不想的便答应了。可惜了，她是唐芙。

　　“既然愿意为我赴汤蹈火，可愿为我取来一物？”

　　听到心悦之人想要一件物品，在这关头别说一件，千件百件就算她想要天边的星星月亮，他也会想方设法的派人摘来。

　　“何物？”想到眼前之人不久后便要与他双宿双飞，他这颗心便忍不住砰砰直跳，但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要镇定，她可是户部侍郎家嫡出的小姐，可千万别在这种时候露了窘态，失礼了可不好。

　　唐芙心中冷笑，这人如今这般温厚有礼不慌不忙的样子可不像刚才他追她出凉亭时的急切，这些公子哥惯会装样子，大哥唐沛曾和她说过最不能相信的便是一个男人的外表，哪怕他举止多么优雅，风度多么翩翩，那都是装的，若是有小娘子真的相信这些，那可有的哭了。

　　唐芙也不急，慢吞吞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刚才走的急也没多加注意，没想到西郊的池子里竟也开了一池水芙蓉，碧绿的荷叶直挺挺的立在水面上，妩媚妖娆的荷花婷婷袅袅的卧在荷叶上，像极了待字闺中的女子，半遮半掩，欲拒还迎。

　　不时飞来一两只蜻蜓，迎着夏日醉舞在这一方小小天地。

　　许是长在郊野，没有专门的人打理，不如府中开的茂密，但却有几分野性，放在平时，唐芙是要观赏一会儿的，可如今却不太合适。

　　“我要池中央长的最高，开的最好的那朵芙蓉花，你可能摘得到？”

　　萧铎正沉溺于美好幻想中，被眼前之人打断，顺着洁白纤细的手看过去，一朵艳丽的芙蓉花俏立在池中央，迎风招展，像极了眼前之人。

　　接天连日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一池水芙蓉虽花开的很少，却朵朵艳丽，尤其是唐芙指着的那一朵，位于池中央，既鲜艳夺目，如这世间最美的美人。又出尘不染，像世外高人隐于这人世间。

　　“这好办，我这就去叫小厮来。”刚刚情况急，他早已打发了小厮守在小娘子马车旁，只要没有他的命令他会一直堵在那里。

　　萧铎刚要招手让不远处候在马车旁的小厮赶来就被唐芙打断了，“到底是你要为我赴汤蹈火，还是你的小厮？我只要萧公子亲手摘的。怎么？萧公子办不到？”

　　美人带怒也是好看的，眉毛皱起如层层叠叠的青山，但萧铎此时可没有心情欣赏，他不会游泳，再说他今日的穿着也不适合下水摘花，更别说这处是郊野无人打理，谁知道这水里又是些什么？

　　淤泥到别说，这水浑浊不见底，万一有暗坑，他岂不是性命都交代出去了，更别提正值夏日蛇虫多。

　　“这......”原以为小娘子最多会要珍宝阁中的珠宝或是天长地久的誓言，前者他只要派小厮去买就行，后者，誓言嘛，他是最擅长的，纵使文采不行，府中多的是幕僚供他驱策。

　　唐芙见他面露难色，便知他是办不到了，即使他肯下水摘花，他也是摘不到的。

　　她虽然没有些拳脚功夫，但她的婢女如意是会的。

　　“不是要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吗？怎么？萧公子办不到？”

　　萧铎见唐芙提起裙摆有要走的意思，忙上前几步想挽留，却被婢女拦住了去路。

　　这三个月每每想起那张脸他就呆住了，仿佛有魔力一般，令他魂牵梦萦，茶饭不思，往日里令他着谜的男女话本子都提不起他的半分兴趣。他只好求了人，花了大价钱才把人约了出来。如今她就在眼前，也听了他的心意，想让他取来一物，他却无可奈何。

　　咬了咬牙根，“小娘子，等等，我这就下水。”说着忙挽起衣袖，撩起衣袍来就要下水。

　　唐芙来了兴致，放下裙摆，她今日出门穿的简单，上身穿的是一领彩绘朱雀纹白绫背子，下身穿的是宝花纹浅绛纱裙，搭着敷金绘彩青纱披子，这是京城最新流行的穿着，飘飘乎如羽化而登仙。这不微风拂来，细纱飘飘，又可解暑热，实乃夏日必备。

　　腰间挂着的玉佩将飞起的纱料压下，唐芙回头，她倒要看看这萧铎能为她做到哪一步。

　　一旁侍立的如意看着把玩着披子的唐芙，叹了一口气，她家小娘子怎么有这种喜好呢？

　　也许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萧铎走到水边，拿了根棍子插入水下拿了出来，乌黑几乎占了棍子的一半还多，都要到他大腿根了。

　　最外围都这般深，更别提池子中央了，他可不会游泳。

　　“唐小娘子，这外围几朵也开的好看，我摘外围的可好？”外围的几朵开的确实好看，一点也不比池中央的差。

　　唐芙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主，“不行，谁要是摘到池中央的芙蓉花，我便嫁给谁。”既然想打退堂鼓，她就要激一激他。

　　听到这句话，萧铎心中的怯意从八分瞬时降到三分，竟真要下水。

　　凉意从足尖一下子上涨到腿部，没想到夏日郊外的池水竟这般凉。淤泥也厚重的很，才刚走了几步就耗掉了他不少力气。本是京城里的公子哥，又不占嫡长，父母对他也没有过多的期待，平常也只是读读圣贤书，写写酸诗，哪里有力气淌过淤泥？

　　但想着既然都下来了，以及梦中红袖添香的情景，便一咬牙走了几步。

　　池水已经涨到了胸前，再往前走下去就要没掉他的口鼻了，但看着几步外的芙蓉，俏红的花朵婷婷立着，红的花绿的叶，如此鲜明的对比，他竟想起了站在岸上的唐芙，她就是这般，原本的怯意一下子全部褪去，只剩下势在必得。

　　唐芙看着快要到池中央的萧铎，笨拙而吃力的往前迈着步子，池水几乎要埋掉他的头，他却还是往前走着。

　　没想到，他竟能走到这。

　　一旁的如意也是捏紧了袖子，只要娘子一声令下，她便会将刚捡起的石子扔出去，娘子这次可是玩的有点大了。

　　池中央的芙蓉亭亭玉立，不知从哪来的蜻蜓滑过水面，轻巧地落在花尖，但近处的人不等蜻蜓落稳，抓住一旁的叶子将那片沉睡的绿叶红花都给惊醒。

　　萧铎快碰上那朵荷花的根茎了。

　　如意的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了，真要被萧郎君摘到，府上又要鸡飞狗跳一阵，但看自家小姐一副从容看戏的样子，默默捏紧了手中的石子。

　　唐芙刚想要唤如意动手，那池中央的萧铎突然惊呼一声在水面上扑了起来，不远处的萧铎的小厮急忙下水去捞主子。
　　顿时整个郊野只有萧铎求救的声音，唐芙嘴角的笑还没发出来，身后传来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