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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人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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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又到了黄金周时节,所谓黄金周,就是一群人挤在一起像煮粥一样互相折磨。
周伟宣布完放假的消息,大家都开始打包准备回家。我瘫在椅子上,感觉像是末日将至。手机在书桌里安静地躺着,可我实在没有勇气去打开它,确认一下刚才收到的那条信息。
程丽明的兴奋隔着几千里我依然感觉得到:小南我终于有假期了,明天见!
“假期有什么安排?”肖丽边收拾书本边问我。
“准备后事。”我翻翻白眼。
回寝室拿了几件衣服,才发现校车已经赶不上了。我拖着箱子步履蹒跚地穿过操场,觉得自己颓废的快要死了。
程丽明回来是一定要去找陆乐的,可是陆乐这个傻瓜……
天下的不幸何其相似。如果说因为颜晨和于鸣箫闹僵是因为我少根筋,那么程丽明这次我绝对是无辜的。
不能再犯错了,我决定跟陆乐说个清楚。
拿出手机刚刚拨通电话,就听那边兴奋地大吼:“嘿,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
我心想这就叫孽缘吧?
那边高兴地莫名其妙:“你假期有什么安排?”
我差点冲口而出“准备后事”,但还是勉强忍住了,“没什么。”
“嗯,颜晨他们那边有活动,你也来吧。”他停了一下,不等我发表意见,又说:“于鸣箫是你朋友吧?她也去的。”
晴天霹雳啊,他们终于要碰头了。
“你怎么不说话?喂?”
我整顿了一下情绪,镇定地说:“是曲畅的主意吧?”
“……嗯。”他虚假的高兴被吹得无影无踪,我觉得我就像一场暴风雨,足够让全城的人扫兴。
“就是说我必须去了?”
“……嗯。”
“那你知不知道明天我姐回来?”
“你姐?哪个姐?”
我心里忽地无比愤怒,枉费丽明姐的朝思暮想,你个臭小子连人家是谁都忘了。
“程丽明,你记性这么差的?”我几乎是在吼叫。
“哦……记得记得,你突然这么讲我有点晕。怎么了?她回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想见你。”我淡淡地说。
“呵呵……”陆乐突然傻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一阵发冷。
“这么快就要见长辈了……呵呵……”那边傻得恨不得变成植物人。
“见你个大头鬼!你白痴啊!她要见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想想清楚再说吧!”我重重地合上电话,蹲在路边好想哭。
这一切太乱了,我真的应付不来。突然怀念起以前的日子,一切都那么有序,所有的事情都是必然会发生的。虽然没有自由,但也没有意外。
但是该来的怎么也逃不掉。晚上刚到家于鸣箫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和我一样忧心忡忡,虽然担心的不是一回事。
“她请了我和傅磊,说你和陆乐也去,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哪里不对?”我早料到会是这样,感觉像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出游计划。
“一起出去玩,总不能是为了和我们搞好关系吧?”
“哼,说不定半路上把我们都给喀嚓了……”
“唉,那还真说不定……”我们两个只好一起叹气。
“不去不成吗?”我怀着一丝希望问。
“不可能啦,付磊说去了,我也去了,你也要随着陆乐的意思吧?”
“凭啥?拜托,我跟他有什么关系?说的我跟小媳妇似的?”
“不是吗?”于鸣箫显得很意外。“你们的事早就人尽皆知了,你还掩饰什么啊?”
“我……什么事人尽皆知啊?”我心里暗叫不妙。
“反正最近打得火热,我们学校都在讨论你们的八卦呢。”
不会吧?难道陆乐连这种事都能导演?太有才了吧?他不去帮人炒作实在浪费啊。
我摇摇头希望忘掉这团乱麻,“阿箫你记得丽明姐吗?”她们不是太熟,但也算认识很久了。
“嗯,她不是去上海了吗?”
“她明天回来,很有可能加入我们这次活动。而且,我再跟你说一遍,我和陆乐之间一片清白,你不要乱说话。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放慢了最后一句的语速,给她充足的思考机会。
“你是说……丽明姐和陆乐……”她还在推理中,有点卡壳。
“丽明姐喜欢陆乐。”我直截了当地给出了答案。
“……我明白了。”她转过弯来,却叹了口气,“这就是你一直不接受陆乐的原因吧?”
我晕倒。
“别说的那么煽情,就算没有丽明姐我也不会和这种人扯上关系。”我心里想如果没有丽明姐或许关系会更少……
“真的么?你好好想过没有?”她居然换上一副劝诱的口吻,“你是真的无动于衷还是在逃避?”
最后两个字一下子切到了我的痛处,一瞬间让我忘记身在何处。
一段长长的沉默后,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我是在逃避,我不否认。可是我真正要逃避的东西,不是他。你还记得吧?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回到这个危险的地方?”
她不回答,我只能听见她重重的呼吸声。
“我知道你也希望我采用陆乐的方案,不和那些人冲突。可是这连权宜之计都谈不上。我不希望连累别人,如果有什么事,我希望为我伤心的人越少越好。”
“小南,你不能这样。你必须学会应付这些事情。”于鸣箫说话了,说的很慢,“即使这很无聊,你也必须和其他人一样,走完这个过程。这是你回来的第一步,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再次离开我们。”
我不能回答她的话,她严肃起来的时候让我害怕。
要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就得把自己变得和别人一样傻。很早以前,于鸣箫就这样告诉过我。别以为自己能够置身事外,那些清高的人,不过是因为他们无法玩转这个世界而已。
长平山离市区大概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曲畅提前订好了一切事务,我们只需要背着行李拖家带口地出来就好。程丽明本来是很想一起来的,可是她就那么几天假,不回去陪陪家人实在说不过去。只好约定在我们第二天回来的时候跟着蹭个饭。
我松了一口气,觉得还有那么几分希望蒙混过关。
清晨有些凉意,巴士上坐了大约十来号人,有我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那些陌生的大概是曲畅的朋友,让我不爽的是,除了我,这车上的所有人互相都认识。
陆乐理所当然坐在我旁边的位子上,一直在和付磊聊足球。于鸣箫坐在另一边心事重重地看着我。隔在我们中间的两个男人仿佛不存在,我能从她的视线里读出她在想什么。
她并不是在担心我,而是在用余光扫视着前排的颜晨和曲畅。那两个人一直插着耳机在听音乐,没有任何动作。
于鸣箫显得很落寞,她和我对视了几秒钟,转过身去冲着窗外发呆。
我只好也把耳机带上,不闻不问。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几乎已经睡着了,陆乐轻轻推了推我,做贼似地说:“到了到了,别睡了。”
我抬起眼皮奇怪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怎么了?”他也奇怪地看着我。
“我在想这两天到底要怎么装下去。”我揉揉眼睛。
陆乐皱了皱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好好玩就行了,别想太多。”
“……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
“惹上我这个大麻烦。”
他笑了,笑得没有声音。这个笑容一点也不像他,倒是有几分颜晨的影子。然而笑过之后,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大家开始起身拿自己的行李,陆乐也站起来,把我的包和他的包一起拎着下了车。我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站在人群中一句话也不敢说。
曲畅似乎和旅馆的老板认识,一进门就聊个不停,大家忙着分房间,一时间乱成一片。于鸣箫死死拉着我生怕我被别人抢去。我安慰她说别担心啦,这里除了你我也不认识别的女生。
曲畅这时忽然朝我瞄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笑了。
我觉得我从骨子里讨厌她,讨厌她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可是我又不得不佩服,她的确有很多我所不具备的优点。
比如和别人打交道。
而且我也发现,在这一车人里,她很受欢迎。
或许这就是她希望向我炫耀的东西,她有这么多朋友,而我只有一个于鸣箫。
我下意识地寻找陆乐的身影,他和颜晨住在一间,好久都没出来。
“找陆乐啊?”曲畅离开了店老板大叔,笑意盈盈地向我们走来。这样盛情的笑意让我不好拒绝,我也只能热情洋溢地笑回去。
“是啊,怎么这么久都不出来,两个大男人不知道在搞什么。”
曲畅哈哈大笑,拉着我的手说:“走,去踹门!”
我一时间不知所措,绝望地看着于鸣箫,她用眼神示意我,去吧,去吧……
在我一团浆糊的时候,曲畅已经咚一脚踢开了房门,两个混蛋居然真的没锁门。我硬着头皮跟在后面,默念不要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却听见一阵嘈杂的呐喊声。
“哈,有球赛啊。”曲畅乐颠颠地跑过去,坐在两个专心看球的混蛋中间,“你们大老远跑到这里就为了看电视啊?啊?”最后一个字加重了力道,颜晨和陆乐的脑袋同时被狠凿了一记。
“你,就是你,把人家晾在外面,像话吗?”曲畅一边戳着陆乐的头一遍用下巴朝我的方向示意。陆乐也嘿嘿地傻笑,毫无反抗之意。
我只觉得胃里一阵不舒服,也许,是晕车了吧。
“没事,你们慢慢看,我先回房间了。”我轻声说。
那边打打闹闹的人忽然停下了,三双眼睛都看着我。
半晌,陆乐开口说:“你等一下。”然后抓起外套走到我跟前,顺势把我推到了门外。
“对不起。”他说。
“嗯?”莫名其妙。
“不该让你一个人在外面。”
“没有啊,我和阿箫在一起……”我稀里糊涂地说。
“……我是说你和她离那么近,我又不在,很容易穿帮……”他声音很低。
我闭上眼睛,已经懒得再跟他解释。
“我有点晕车,先回去休息了。”
“那,午饭的时候我去叫你吧。”
“不用了。”我擦过他的身侧,而他没有转头。一直到我走进自己的房间,他还站在那里。
第二天的活动安排的满满的,爬山的时候我独自一个人跑在最前面,陆乐累得要死要活还是跟不上。终于到山顶的时候,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知道你体育全能,也不用爬这么快吧?”
我冲他笑笑,“一个人的感觉更好一些。”
他看着我,没再说话。
“来啦来啦,合影合影!”曲畅一边挥舞着相机一边大喊。她也是一脸轻松的样子,完全没有刚爬上山的倦意。
“站近一点啦,相机没那么大广角……个子高的站后面去!”她一脸兴奋地安排着,我只好任她摆布,站在陆乐前面。
现在的她和传闻中的截然不同,甚至和我之前在明津见到的也不同。仿佛那个阴郁的面孔从来就不属于她一样,现在的她是个活泼开朗又有领导能力的女孩,在这一群人中显得很有魅力。如果我先认识的是她,会不会也变成她的朋友呢?
可我们已经站在对立面上了,颜晨推了第一下,陆乐完成了第二下。
他们两个,早晚会搞得我众叛亲离。
快门咔嚓一声按下,这样其乐融融容的场面也就此成为回忆了。
这两天里我们先是爬山接着又去漂流,晚上回来全都累的说不出话。曲畅却依然精力充沛,不停地跟我聊天,显得我们好像老朋友一样,连于鸣箫都抱怨被冷落了。
“小南体力真好,昨天爬山的时候我都惊呆了!”曲畅打开笔记本电脑,把照片从相机里导出来。“你看你看,每次我往前拍你都在第一个,差点就出镜头了。”
“也没什么,看你也很轻松的。”我坐在一边扫视着那些照片,每一张集体的照片里,我都远远地站在后面,多数时候是一个背影,而我的身后总是陆乐回头傻笑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笑得一脸幸福。
好不容易等曲畅走了,于鸣箫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说:“你惨了。”
“为什么?我不一直很惨么?”我满不在乎地爬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她对你这么好,你一定会倒大霉。”
“无所谓了。”我闷声闷气的说。
她冲过来一把拉掉我的被子,“你别自欺欺人了,陆乐那么在意你,你要一直无动于衷下去吗?”
“那我怎么办?”我看着她,她的脸挡住了灯光,黑黑的有点吓人。
“你是在拒绝做一个正常人吗?”她的声音冷的刺骨。
“……”
“好好想想该怎么做,不要拖拖拉拉,大家都不好过。”她丢开手里的被子,坐在我床边看着我,似乎要逼我给一个答案。
“……阿箫。”
“怎么?”
“我觉得……有点冷。”我眼睛有点红,不知道为什么。
她叹了口气,慢慢俯下身抱住了我。
“别担心,你已经好了,都好了……”
我的下巴抵在她肩上,硌的生疼。可我还是努力点了点头,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瘫坐在大厅里等巴士来接。男生们堆在一边打扑克,女生们则对着一盘西瓜聊天。
“那是小南的,你别抢!”曲畅推开另一个女生的手,把一块幸存的西瓜递到我手上。那个女生微微一笑,说:“你可真是喜新厌旧啊,这么快就对我不好了。”
我记得她叫张迪,是曲畅的姐姐,不太爱说话,总是微笑着,很矜持。
“怎么会,以后你们就天天见了,被冷落的还不是我么?”曲畅撅着嘴,一脸无害。
“为什么?”我活动了一下筋骨,往于鸣箫那边靠了靠。
“你不知道吗?张迪也要去你们学校了。”曲畅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你们学校真幸福啊,我也想转学了……”
不会吧……曲畅的姐姐……
“去哪个班啊?”于鸣箫也很意外。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你们班。”张迪依旧笑眯眯的。
“这也太……巧了。”我慢吞吞地说,心想以后可不好过了。
“小南啊,我姐姐可就拜托你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也会好好照顾阿箫的,是不是?”曲畅冲于鸣箫挤了挤眼,又在我耳边低声说:“我们可是一个班的哟,你也不想看见她受委屈吧?”
仿佛一列火车隆隆地开过我的耳畔,碾碎我紧绷的神经。我转过头看着阿箫,轻轻地点了点头。曲畅忽然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转了回去。
“呐,我们小南长得多可爱啊。”她肆意地笑了,一脸满足,“别让别人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
张迪是她的眼睛,阿箫是我的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