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机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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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塑料袋被扔到我面前的桌子上，四平八稳地摊成一个大饼。原来负责早读的女班长抱着膀子站在我面前，怎么看都是一副怨妇表情。自从在英语课上念了一段课文之后，我就正式接替了她领读的任务。对于她的不满我欣然接受。
“你的校服，两套都在里面，以后周一到周五必须穿。”她边说边打量着我，似乎对我身上的衣服非常不满。我懒得理她，点个头算作回答。
其实我穿得很保守了，没有低胸露腰超短裙什么的，也没有招摇的颜色和图案。只是一条床单布一样的灰蓝格子长裙而已，松松垮垮完全看不出身材。
“还有，上课不要穿拖鞋！”她补充道。
我低头看看我的ＣＲＯＳＳ，只好在心里默默地委屈：可是很舒服……
下课跑出去给老爸打电话，刚接通就被骂了一顿。
“学校不是不让带手机吗？你搞什么特殊？”听了这话我更加委屈，是谁非要把我拉回来上这种贵族学校的？难道直接找校长插班不算搞特殊么？不过抱怨归抱怨，说出来就是死路一条，不是斩立决也是斩监候。调整好心态，我鼓足勇气试探了一下：“今天发校服了，是裙子，我没有鞋子配。”
“那你现在穿的是什么？！”那边火更大。
“他们说这是拖鞋，不让穿。”
那边沉默了两秒，传来了更大的吼声：“这种事找我干吗？问你妈去！”
不过老爸脾气就是这样，嘴上很硬，做事却很有效率。中午午休的时候就看见老妈的助理夏阿姨拖了一个箱子冲进来找我。
“六双鞋都在里面，不合适的话给我打电话。还有袜子和其他东西，还缺什么找我就行，千万别再给你爸打电话了。”她递给我一张名片，显得很精英的样子。我千恩万谢巴不得她立刻消失，当然，箱子要留下。
奔回寝室打开箱子，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我不过是要双能和校服穿在一起的鞋子而已。现在箱子里有一双平底圆头皮鞋——我只需要这一双，一双短靴，一双长靴，一双跑鞋，一双篮球鞋，还有一双高跟鞋……
鬼晓得高跟鞋是谁买的，还是金色的！
默默地咒骂了无名氏几句——我不能咒骂夏阿姨，她对我很好。骂完娘还是要赶快把它们都收好。其实被别人看见了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就是觉得丢人而已。
下午换好校服回到教室，离上课还有段时间，屋子里没什么人。我的位置上倒是有一个。
陆乐坐在我的座位上跷着二郎腿，似乎在等人。我走到他面前示意他该走开了。他一动不动，翻着白眼看着我。
“换校服啦？挺好看的嘛。”这是一句夸奖的话没错，可我完全体会不到虚荣心被满足的快感。
“没有你好看。”我回敬了一句没营养的话。
他慢慢站起来，在我面前伸了个懒腰。摇头晃脑的走向他自己的座位。
“新来的别太拽，容易闪着腰。”
“没你拽。”我收拾东西坐下。就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向我逼近。一回头，那张帅脸瞬间就到了我面前。
“不要以为有钱了不起……”他努力挑衅，以至于有些做作，我突然觉得这小孩也挺有趣的。大概夏阿姨的出现多少让我有些暴露身份，现在才会落人口实。
不过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我自然不会放过欣赏美好事物的机会，贪婪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的能耐多了，不过我没什么钱，也没有觉得了不起。”
他大概被我看得心里没谱，从鼻子里喷出一个字：“切。”然后落荒而逃。
第一回合，互相试探，小打小闹，算是扳回一城。
傍晚收到于鸣箫的短信，急急忙忙奔到校门口，发现妖女正趴在铁门上，可怜巴巴地向里面张望。
“别看了，弄得像是来探监的。”我跟门卫打个招呼，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走吧，找个地方吃晚饭。”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我只好上去拉她一把，“别发呆了，我请客，快点吧。”
明津这边店铺不多，好容易找到一家看起来干净的，价钱又让我肉疼了一阵。看在孔方兄的份上，我终于获得了点菜的权利。
“今天怎么有心情来？”点完菜我才发现妖女今天穿得很正常，整个人也很正常。
但这对于她来说是大大的不正常。
“礼尚往来嘛，你去看我我自然也要看你。”她嘴上说着，两只手却不自然地搅在一起，表达了“我在说谎”的意思。
我点点头心想既然礼尚往来为什么每次都是我请客？
“那就是没别的事了？”我歪着头，盯着她那双手。服务生端着个大盘子横在我们中间，妖女的脸被一盆天妇罗挡了个结实。我恨日本菜，但还是要来吃，除了解释为犯贱之外没有更好的理由。
“事情……也不算什么事情。”最后一个盘子放下，妖女的脸露了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和寿司上的鲱鱼籽一样红艳。她夹起一只鱼籽寿司，没有沾酱汁就直接吞了下去。我也只好低头专著面前的秋刀鱼。真难吃，我愤愤地想，下次一定不来了。不过这个决心已经下过很多次了，好在每一次都还有“下次”。
“你过会儿回去把这个带给颜晨就好了。”她忽然变魔术一样掏出一个小袋子放在桌上。
“颜晨？”我想了想，不就是那个流氓二号吗？“你认识他？”
妖女点点头。
“那陆乐呢？”我觉得自己牙根疼起来。
妖女摇摇头：“不太熟，那个人不好相处。”
我松了口气，把袋子抓起来丢进书包。没在意它花哨的图案，也没问里面装了什么。
“你们怎么认识的？”不知为什么心情轻松了不少，开始有了八卦的力气。
“他是我……朋友的朋友。”她耸耸肩。
我吐出一块鱼骨头，不屑地说：“继续编。”
“我没有！”她反驳，不过很快投降：“……男朋友的朋友总可以了吧。”看我毫无反应，又补充道：“可是都快分手了……”
“好了好了，你那些事我没兴趣。有空干点正事，甩那么多男朋友你不怕遭天谴啊？”我又吐出一块骨头，头也不抬地说。
她瘪着嘴看着我，眼圈忽然红了。
“喂，你不是要哭吧？。”我吓了一跳。天不怕地不怕的妖女于鸣箫被我一句话弄哭，我可是要折寿的。
她嘴角抿了好几下，终于说：“恐怕已经遭了……”然后就真的开始哭。她哭的声音是一种比蚊子略显粗犷的嗡嗡声，我只觉得一阵眩晕。心想妖女就是妖女啊，时刻以祸害众生为己任，连我都不放过。
“别哭别哭，有话好好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姐帮你！”我变身□□老大，试图安慰这个无知少女。不过后来的一切证明逞英雄无论何时都是极其愚蠢的行为，它除了让你成为狗熊外不能带来任何结果。
哭哭啼啼中，妖女讲了她遭到的报应。
她在学校里一直是被宠着的，无论男生女生，总有人心甘情愿的为她做事——就像我这样。抢着当冤大头的男生多的是，所以甩过个把男友也不影响每天送她回家的单车数目。这种状况在半年前发生了一点变化。
半年前她换了现在的男朋友，是一个叫傅磊的特别单纯善良的小男生。在周末的聚会上他请了很多以前的同学和朋友，大多数来自隔壁学校，其中就包括颜晨。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
开始还是四个人一起出去玩——颜晨也会带上他的女友，后来变成三个人——颜晨把女友甩了，再后来变成两个人。
于鸣箫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只剩下自己和这个不太熟的人一起。她坐他的单车绕着城市一圈一圈地转，没有地方去就买两份报纸两杯饮料坐在路边打发时光。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跟着他，他从来没说过喜欢她，因为她是他好朋友喜欢的人。她也不敢问，从未有过的负罪感轻易把她击垮了。她可以冷血可以不负责任，但是不能背叛。但是她不知道这样能走多远，因为傅磊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只是他们谁都不说。
直到有一天颜晨又来到她的学校，却不是找她，而是让另一个女孩坐上他的车子一路骑走了。单车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在她心头拉锯，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觉得很难受。
这才是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你是妖女啊，你怎么可以真正喜欢一个人呢？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他知道吗？”我冷冷地听完这段煽情的故事，心里对这个叫颜晨的人没来由的讨厌。
“我不知道，我也一直想问他，可是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我怎么问呢？我和傅磊也还没散。”她还在淌眼泪，不过不影响说话。
“听起来就像电视剧里的婚外恋一样。”我咂咂嘴，表示惊叹，“不过真的很麻烦，你想怎么办？”
“我……只是想问问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那段时间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女人执着起来的确是非常可怕的，尤其是想于鸣箫这样的女人。我被眼泪鼻涕狂轰滥炸了一个晚上，还被迫答应做她的眼线，时刻关注颜晨的动向。我向她解释这种事找个男生来干更好，但她根本听不进去。
交友不慎的后果就是搭上自己。
第二天我步履沉重地走到最后一排，在陆乐目瞪口呆的表情之下把那个粉红色的小袋子丢给颜晨。我想解释，但又不知该怎么说。不管怎样这也算是于鸣箫的隐私，不应该随随便便说出来。
于是在我离开的时候，陆乐看我的眼神复杂了很多。如果当时我再仔细一点，应该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很多恶毒的成分。但我没有，我当时也很混乱。现在想来我后来的败绩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果然那群马蜂又飞回了教室，声音之大令人难以忍受。我闭上眼睛幻想自己变成一支大号苍蝇拍，狠狠荡平这个马蜂窝。耳边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
“看不出来啊！你这么直接！”肖丽热情洋溢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像我干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你原来的学校都是这样的吗？”她原本挺可爱的小脸现在无比欠扁。
“什么啊？”我揉揉额头。
“不过颜晨可不是那么好追的啊，你要加油啊！”肖丽总是习惯无视我的话，她不把她想到的说完是绝不会听你说的。
“我没有啊。”我开始揉太阳穴，并把苍蝇拍换成杀虫剂，不分好坏一起灭绝算了。
“没有？那你刚才在干什么？”她完全不信。
我长叹一口气，说：“别人的事，我不能说。”
显然除了我自己，没人相信这句解释。我和颜晨的八卦迅速取代陆乐借书事件跃升校园八卦榜榜首。大众并不惊讶那两个人闹绯闻，只是好奇为啥两次都是我。
晚上上网登入本校社区时，发现本地搜索热门里，赫然显示着三个大字：史小南。
妈的，没法活了。
我完全败给了这种叫好奇心的东西。八卦版里已经开出了一个帖，题目就叫“神秘的转校生”。里面贴满了对我的调查结果，不但挖出了我的家世，连我之前念过的学校，最近出没的地方都抖了出来。于鸣箫自然不能幸免，也跟我一起上了批斗台。
事实说明这俩流氓还是有很多铁杆粉丝的。这些人在帖子里对我进行了含蓄的人身攻击，中心思想就是不可以仗着有钱就去调戏帅哥——即使是流氓也不行。
我已经不必考虑什么名誉扫地之类的事，我已然没有名誉这种东西了。我能用来扫地的恐怕只有那些粉丝们吐过来的口水了。
如果第二天陆乐得意的表情不是那么明显的话，我还真不会那么快怀疑到他头上。
“你的能耐也不错嘛。”我一边接过颜晨给的回信，一边酸溜溜地称赞陆乐。“不过犯不上把别人拖下水吧？”我看看一脸无辜的颜晨，此人至今还未跟我说过一句话。平时除了和陆乐咬咬耳朵之外，也很少见他开口。有啥事就用傻笑解决，后来我才知道明津有个典故就叫“颜晨的笑”，意思就是，懒得理你。
“彼此彼此，怎么样？也算当了一回名人吧？”陆乐并不否认，相反，他是明摆着的挑衅。
“是我失算，你运气好。”懒得跟他闲扯，我得尽快把回信送还妖女以结束我的噩梦。
第二回合由于妖女的介入，我惨败。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这只是噩梦的开始而非结束。于鸣箫看完回信后呜呜又哭了一场，第二天又是一封信……这回连颜晨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怪了。
反正已经死了，就死透一点吧。
我坦然地走在操场上，任凭无数目光把我扎成马蜂窝。夏天还没开始，我已经可以感到秋风的凛冽了。
做人真失败啊。于鸣箫你要负全责……等等，好像哪里出了问题。我居然会垂头丧气自我怀疑。把这一切搞得满城风雨，害我名誉扫地的，不正是这俩流氓吗？
做人一定要听劝啊，我突然很想跑去向肖丽表达我的感激和悔恨之情。
不过一切都太晚了，我已经被逼上梁山，想后悔想低调已经来不及，认输更是门都没有的事。我咬咬牙，决定拼个你死我活。这感觉很冲动，我也觉得好像不太对，但是旋即自我安慰，年轻气盛是应该的。有仇不报非君子，来而不往真小人。
何况还有个妖女在后面催着你，别说俩流氓，刀山火海也没办法。谁叫我们是朋友呢？
虽然复仇的冲动时刻在酝酿，但现实残酷。我不得不每隔几天钻一次马蜂窝——给颜晨传信，很有顶风作案的气势。就算我已经可以不畏人言，一时也想不出如何报复这俩混蛋。每次把回信带给于鸣箫，除了看她那张怨妇脸之外得不到任何技术支持。
我决定扩大求助范围。
程丽明和我多少是有些血缘关系的，所以我得叫她姐。至于是表姐还是堂姐，我们俩都说不清楚。这位姐姐比我大两年，祸害人的程度和于鸣箫势均力敌。她在城市的另一边读艺校，一般我不会去看她，因为她们校的女生一个个都太让人自卑。她也很少到这边来，用她的话说，出了校门，大街上走的都是妖魔鬼怪，太伤眼睛。
“你回明津了？！”电话那头飚过的高音让我险些把刚换的V8脱手。“什么时候？”那边换了稍低一点的声音。
“一周前。”我故意少说了一点，其实我已经来了半个多月了。
“都一周了才想起我！你皮痒了吧？！”我不得不把手机移到离耳朵二尺远的地方，练过美声的人很不好惹，一生气就用海豚音让你耳膜穿孔。
我委婉地解释了一下明津封闭教学的情况，然后直奔主题，用尽我所有的语言能力把颜晨和陆乐描绘成了两个阴险恶毒丧心病狂的流氓，附带哭诉了自己的悲惨遭遇。程丽明听完在那边沉默了半晌，难得地用低音说：“姐明天去看你，顺便看看情况。放心，姐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艺校的规则和我们这些书呆学校很不一样，程丽明也有自己的粉丝团后援会之类，但更主要的是有靠得住的保护者，关键时刻可以为她拔刀子的一群人。我忽然有些担心如果自己说得太过火，她会一激动用暴力解决这件事。
那两个人虽然很可恶，但还不至于要挨扁。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机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