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海》不爱吃冰糖

15、第十五章

　　这一夜注定不得安宁，第二天零点钟声敲响，烟花在柠城各地的上空炸开。居民楼的灯光也零零散散地亮起。

　　有觉浅的人缩进被子也挡不住声响，又存有几分好奇心，便卷着被子窝在飘窗，然后伸出手悄悄掀开窗帘的一条缝去看绚丽的烟花。

　　也还有没来得及睡的人刚好靠在窗边盯着夜空出神，这会儿烟花的多彩全映在他的眼瞳里。

　　花暮看得久了觉得无趣，便又低下头摆弄着手机，焦躁地滑开不同的界面，模糊的字句在眼前飞快地略过，最终还是将手机锁屏，埋下头去蹭小发夹柔软的白毛。

　　纠缠大半生的两人，终究还是选择放手，让自己解脱。但如果两人间有人再早一点迈出这一步，那么一切会不会有所差别。

　　花暮还是忍不住幻想，毕竟漫长到离开家的苦涩总是会显得小时候那点温馨格外珍贵。

　　要不说这个日子恰好，也是十几年的除夕夜前。

　　花暮敲了敲窗户，仿佛能透过窗户看到他三年级的时候，那会他在想什么，或许是暑假作业还有一堆没写，或许是隔壁的小伙伴约好明天去探险，总归是没有什么其他烦恼。

　　然后门开了，他就像往常那样扔开手中的笔跑着去迎接，这会儿该是周芸女士回来了，或许还会带些后门的小面包，反正该是眉眼都是笑意。

　　但是那天她是什么表情？花暮用力摩挲左手上的疤痕，狠狠按压那块的骨头，眉头都皱起。有些想不起来了，是愁还是恼，她的面部都扭曲起来，然后化成往日的笑意。

　　可花暮还是记得对面人将手上的东西都扔到地上，整个人蜷成一团坐在门边的黑色换鞋凳上，头靠在膝盖上，头发也散乱地堆在脸颊两侧。

　　然后他迟疑地走过去，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拾起放到桌上，露出乖巧的笑容：“妈妈，你怎么啦，太累了吗？”

　　对面人甫一抬头，如同看到洪水猛兽，迅速踢掉鞋子，光脚往阳台走去，站定后便嘶吼道：“别过来，你别过来。”

　　一边喊还一边剧烈地拍动阳台门，浑身都在颤抖，将阳台门猛地合上再锁上。接着背过身靠着玻璃，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往下坠瘫倒在地。

　　他那会儿好像是吓呆了，一动不动，以为妈妈被什么怪物附身了，他的妈妈回不来了。然后房间内的妹妹也被吵醒，在床上大哭大闹起来。

　　哭喊声都在耳边，一时之间，花暮都分不清哪里是现实，自己是不是又回到那个场景。

　　花暮忍不住绷紧神经，手指的动作也变得僵硬，他突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再将伤口撕开，放任它腐烂是不是也可以。

　　小发夹有些不舒服地抖动身体，花暮慢慢放开，任由它往别处跑去。怀里骤然失去热源，花暮强撑的勇气也被扎破，回忆里所有的场景都模糊起来，又重新落上锁。

　　烟花炸开的声音一直到天亮也没有停息。甚至天微亮时，连串鞭炮声也来作伴。

　　花暮这一整夜都没有睡好，断断续续地被惊醒，每一次醒来又习惯性地点开手机察看是不是有未读的信息。甚至再也睡不着的时候，花暮还能依稀记得每次醒来的时间。

　　公司例行的除夕祝福通过邮件发送到每一位员工的邮箱：新年的钟声即将响起，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愿新的一年大家再接再厉，共创辉煌。

　　“真是惯常的话语，连一个字都不改。”花暮不抱期待地点开，甚至想到公司是不是已经提前设定好能规定的最远年份。然后才恍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过问过工作上的事情。

　　“没有繁重事务缠身的日子真好，”花暮躺回床上，呼出一口气，然后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脸，深觉无事一身轻，“可惜不能直接辞职，书店二次装修完也没有去看看，今天去看看？”

　　花暮很快给自己无所事事的除夕制定了简单的计划。当然与此同时，花暮也很快说服了自己：是否完成随意。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不依不饶地催床上贪睡的人快起。

　　关雪在床上翻滚，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还将脸埋在枕头里。黑色的发丝散乱，盖住脖颈，同时也遮住他后颈处一颗小痣。

　　早知道不窝在飘窗去看什么烟花，关雪懊悔地怪起昨晚的心血来潮，烟花没看到什么，觉也没睡好。后半夜又挪回床上，一去一回，倦意都散了大半。

　　“叮当，叮当~”，关雪扒拉开遮住眼睛的黑发，伸出手去够床下的手机。半夜里能听到哐当一声响，关雪懒得去捡，这会儿又有声响才想起来躺了床底大半夜的手机。

　　“午安。”
　　昨晚刚称的“调查对象”莫名奇妙卡着整点发来一句问候，关雪翻来覆去瞧这两个字，没看出什么其他意思，便也学他这样，只简单回复两个字“午安。”

　　两个人像是程序设定好的问候语小机器人，偏偏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花暮也确实是在收到回复后，才安下心来将注意力转移到今天的出行计划。

　　按照柠城的传统，多数人会选择这一天赶回父母家吃个团圆饭，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说些个祝福词。临走前儿女们也会带走父母早已备好的大包小包。

　　关雪一个人很久了，因此也没生出什么其他想法。只想按往年那样窝在狭小的房间里，迷迷糊糊的，一天便很快在睡梦中过去。

　　“喵呜~”，有猫猫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关雪掀开被子一角，只露出耳朵，去听那声音。

　　猫咪声音更近了，似乎在轻敲窗户作为招呼，好奇心与欢喜心都止不住。关雪裹紧被子三两步窜到飘窗垫上，然后用被子给自己筑了个小窝，整个人缩在里面只露出个脑袋。

　　夜里开了空调，这会儿房间里暖乎乎的。窗户被水雾蒙住，关雪滑动搭在窗户上的手指，勾勒小雪人的模样，还贴心地给它画了围巾。

　　“挺像的吧？小雪人。”关雪不禁想起没搬家前被安放在冰箱里的小雪人，对着窗户自言自语道。

　　小雪人是笑着的，关雪却笑不出来，只摇摇头将画都擦尽，留出一片清晰地，刚好看得清楼下的状况：“算了，可能早就化了。”

　　不知道楼下小猫还在不在？毕竟挪动小窝的起源还是听到了它的叫声。

　　楼下，一只通体雪白的猫猫刚刚好趴在书店的窗户下面，旁边还有一只粉色小碗装了半碗的猫粮。

　　“还在啊，是白色猫猫，”关雪嘀咕着，目光转到一旁的小碗，忍不住往前凑了凑，整张脸都快贴上窗户，“不过，这猫粮？是吃饱了，还是不爱吃？”

　　话音刚落，自个的肚子倒是作响。关雪又缩回被子，开始在填饱肚子和继续睡觉两个选项中挣扎。

　　“但是，阳光真好啊。”关雪忍不住喟叹出声，出去溜达一圈的念头逐渐被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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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关雪关上门，双手插兜，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往楼下晃。苍白的脸印着眼下的乌青格外明显，杂乱的发丝偶尔被风吹起交错，进而被塑成不同的形状。

　　顺着鹅卵石小路往外走，关雪停在路口处左右张望，最后还是顺着自己心意往右侧的小路走。

　　路上积水较深的地方还没有被晒干，关雪盯着脚下，小心避让。刚要越过书店门口，关雪习惯性地往侧面瞧了瞧，然后便收不回来了。

　　门是开着的？关雪微微睁大眼睛，脚步也迟疑了起来。倒是没料到书店会赶在这个时刻开门，进去看看吗？

　　关雪往远处张望，附近的店铺没几家正处于营业时间。这会儿饿过劲了，胃也停下折腾人的动作，左右无事，进去看看有什么变化。

　　除却满屋子的书，关雪走了两步连一个人都没有看见。刚刚在楼上看见的小白猫倒是在书架间来回穿梭，好像在找什么。

　　“小发夹。”

　　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关雪愣在原地，第一次觉得在他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超自然现象——有无形的线将他们两个人捆绑在一起。

　　花暮抱着猫出来，便是瞧见这人呆愣愣的模样。淡漠的眸子瞬间亮了亮，眼底也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么巧？研究对象。”

　　关雪收回乱飘的思绪，点了点头，目光移至他怀里的白猫，怪不到觉得眼熟，只是之前没有多想。

　　“你也来看书？”关雪走近压低声音问道，虽然还没看见其他人影，但在书店小声点总是好的。

　　花暮没做声，只笑着点点头。然后便揽紧怀中的猫猫，之前不留神让它溜到书店外头，这边到底比不得家里安全。

　　“今天没回家过除夕吗？”花暮温声抛出疑问，便又走到门口将书店的门关上，连新挂在门后的帘子也一并拉下。

　　身后好久没有传来声音，花暮转过身便看到对方脸上表情——混着悲伤，下一秒好像就要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花暮一下子明了，心底起了几分寒意，一大段抱歉的话语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只化成两个字“抱歉”。

　　关雪摇摇头，喃喃自语：“没事，只是很久没有人这么问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