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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下定决心选择与陆青一起反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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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荷说得没错,不管她母亲给陆青吃了什么药都没起太大作用。他疼得牙齿打战,汗水直流,脸色苍白,嘴唇乌青。
母亲打开马萍送过来的小瓷瓶,倒出一滴,用凉开水搅拌了一下喂到他嘴里,很快,他脸上的肌肉就松弛了下来。
“这是什么药物见效那么快?”周子斐好奇地问。
“从九宫城运来的,叫黑冰露,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天然物质,因此也特别珍贵,有镇静、安神、止疼等作用,能治愈各种顽固性伤口和骨折。”母亲回答。
“马萍居然认识陆青,这我以前还不知道。”周子斐说。
“我们过去经常卖给她东西,最多的是柿子。”何荷没好气地说。
但是,我有什么好气恼的呢?莫不是为她拿来药而生气吧。何荷有点搞不清自己。
“哦,那她和陆青的交情肯定也不错吧。”申祖庚插了一嘴。
哦,何荷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而恼火了。申祖庚的意思好像陆青与马萍之间有什么事似的,何荷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是我朋友。”何荷怏怏不乐地说。
陆青用了黑冰露,渐渐睡去了,大家也都稍微松了一口气。
何丽给大家弄了点炖菜和馒头,每人吃了一点。何荷她们给陆大婶专门腾出一间屋子让她住,可是她说还得回去照顾孩子们。
申祖庚与周子斐都愿意留下来照看陆青,可母亲还是坚持让他们都回去了。
至于何荷,母亲知道劝她去睡觉也是徒劳无功的,索性由着她留下来照顾陆青,而她与何丽休息去了。
大家都走了以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何荷与陆青,她坐在刚才陆大婶坐的凳子上拉着陆青的手。
过了一会儿,她不由得抬起头,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抚摸着她以前从来没有机会触碰的部位,他浓密的黑色眉毛、轮廓分明的脸颊、高挺饱满的鼻子、脖根的凹窝、略带毛茬的下巴,最后是虽然有一点干燥但仍然柔软而饱满的嘴唇。
从他鼻子中呼出来的热气温暖了她冰凉的手指。
是不是每个人在睡梦中都会显得年轻?何荷满心疑惑。在她看来,现在的陆青看上去就像她多年前在林子里遇到的那个人,那个骂她偷他猎物的人。
她与他,是何其相似的一对啊:都没有了父亲,都很恐惧,但是却都很有责任心,都拼命地养活着自己的一家人。
她们也曾经都很绝望,但是自从那天以后就不再孤独,因为她们拥有了彼此。
她们在林中度过了无数的美好时光,在闲适的午后一起钓鱼,有时候何荷教他游泳,有时候他教她给猎物下套。有一次何荷弄伤了膝盖,他背着她送她回家。
她们彼此依靠,为彼此警戒,彼此鼓励,让对方更加勇敢坚强。
第一次,何荷在心里把俩人的位置调换了一下。她想象着陆青在月圆节仪式上代替陆维去参加天命之战,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她的生活中离开,为了生存成为一个陌生女孩的未婚夫,和她一起回家,与她比邻而居,答应去娶她。
想到这里,何荷对他和那个假想女孩的仇恨油然而生,一切仿佛实实在在地发生在她身边,这种感觉令她酸痛不已。
不,陆青属于我,我也属于他,任何其他的可能性都不存在。可是,为什么只有在他被鞭笞、近乎丧命的时候我才看到这一点呢?
因为我自私,我懦弱。我是那种一旦可能就会自己逃跑求得生存而把那些无力逃跑的人丢弃任其受苦任其毙命的人。陆青认识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
难怪我能赢得了比赛,任何光明正大的人都不会成功。
可是,你救了周子斐。她在心里为自己辩解。
可是马上,她又对她为什么救周子斐产生了怀疑。她心里十分明白,如果她任凭那个男孩子死去,她回到通天宗的生活也将不可想象。
她把头趴在陆青的床边,对自己的痛恨无以言表,她真的希望自己已经死在了比赛场,希望自己在举起浆果的那一刻,正如司马翰王上所说的,像林宏那样被撕成了碎片。
活着真难啊!我究竟是谁?我又究竟干了什么?何荷内心五内俱焚,纠痛不已。
那些浆果。何荷忽然意识到,“我是谁”这个答案的问题就隐藏在那有毒的浆果中。
如果说,当时她因为害怕自己回到通天宗以后会遭到冷遇而把毒浆果拿给周子斐吃,那么她的动机是多么的卑劣;
如果说她把浆果给他是因为她爱她,那么,尽管她是可以原谅的,但其实她还是自私自利的;
如果说她给周子斐浆果是因为她蔑视九宫城,那她的所作所为倒是有价值的。
问题是,她真的不清楚当时她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
抑或,各个门派人们的看法是正确的,其实这就是一种反抗的行为,尽管是无意识的?因为在她内心深处,她清楚地知道:仅仅依靠逃避是无法让自己、让家人,或者让朋友活下去的。
就算她自己能侥幸活下来,也不可能解决一切问题。
她身边的人还是会受到伤害,正如陆青今天所遭受的一切,她根本无力阻止。
如此说来,通天宗的生活与比赛场的日子没有太大的区别。
在某些时候,你就不能一味逃命,而应该转过头来,去对付那些意欲将你置于死地的人。
最难的是找到对付敌人的勇气。
嗯,这对于陆青来说并不困难,因为他生来就具有反叛的性格,而我却是个逃避现实的人。
何荷内心充满了沮丧。
“对不起。”何荷喃喃自语,她靠上前,吻了陆青的前额。
他的睫毛忽然闪动了一下,睁开蒙眬的眼睛看着何荷:“呵呵。”
“陆青,你醒啦!”何荷面露喜色。
“还以为你已经走开了呢。”陆青微弱地笑了笑。
此刻,何荷突然觉得摆在她面前的选择其实很简单,要么像被追捕的动物一样死在林子里,要么死在陆青身边。
“放心吧,我哪儿也不会去的,我就待在这里,一直给你捣乱。”她目光灼灼看着陆青。
“我也是。”陆青说。他勉强笑了笑就又昏睡过去。
何荷感觉有人摇她的肩膀,她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刚才趴在床沿上睡着了,用手摸了摸脸上,感觉到一道床单造成的褶皱。
她看了看床上的陆青,那个被罗木鞭打的人,正在遭受着痛苦的折磨。
陆青此时正睡得很沉,可是他的手指与她的紧紧交缠在一起。
她把手抽了出来,给陆青掖了掖被子,扭过僵硬的脖子,发现周子斐正一脸忧愁地看着她。
她感觉他看自己好像有好一会儿了。
“去躺会儿吧,何荷,现在由我来照看他。”周子斐说。
“周子斐,我昨天说的,关于逃走的事——”何荷支支吾吾地说。
“我知道,不要解释了。”周子斐以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说。
在被雪映得惨白的晨光里,何荷看到了他端来的糕点,他的眼圈黑黑的,她觉得他晚上或许根本就没睡。
不会再这样下去了,她想。
她想起了他昨天怎样答应了要和她一起走,在陆青遭难时他又怎样毫不迟疑地站在她那边……
他可以为了我舍弃自己的身家性命,而我却给他如此少的回报……罢了,无论我做什么,总归会有一个人受到伤害。
“周子斐——”何荷挣扎着开口。
“去睡吧,好吗?”周子斐打断她。
她叹了口气,看了眼床上的陆青,又看了看一脸疲惫的周子斐,终于还是拖着沉重的脚步上了楼,走进自己的房间,盖上被子,立刻就坠入了梦乡。
不多久,她梦到了阎竹,那个御风谷的女孩,她在何荷背后拼命地追赶着,把何荷按倒在地,拿出刀子割她的脸,在脸上划开很宽很深的口子。
然后,阎竹开始变形,脸拉开得像驴脸那么长,黑色的毛发从她的皮肤里冒了出来,她的长指甲变成了尖利的兽爪,可是她的眼睛却没有变化。
她变成了野狗,一种由九宫城制改造出来在比赛场的最后一晚恐吓何荷她们的狼形动物。
她伸长脖子,发出长长的、怪异的号角,引来了周围野狗成片的号角。
阎竹在何荷脸上的伤口处舔血,每舔一下都刺痛无比。
何荷开始大喊,可是脖子却被卡住了喊不出来,她猛地醒了过来,满头是汗,不住颤抖。
她慌乱地用颤抖的双手捧住自己的面颊,想起来这伤口不是阎竹割的而是罗木鞭打的,心里下定决心要选择与陆青一起反叛。
对,就是这样!与周子斐携手未来是九宫城的计划,不是我的!
眼睛周围红肿略微消了点,眼睛可以微微睁开了。
何荷拉开窗帘,屋外的雪下得更急了,简直变成了暴雪。
在这夜晚的世界里,除了一片苍茫的皑皑白雪,就是狂风的怒号,怪不得梦里会出现野狗,实在是这声音太像野狗的嚎叫了。
但是,虽然何荷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但她却莫名喜欢这狂风暴雪,它夹带着猛烈的狂风,裹挟着随风炫舞的大雪。
这雪可以把真正的豺狼隔绝在外,也可以阻挡巡警们的到来。
还有几天的时间可以用来思考,做出计划。何荷觉得这暴风雪是上苍赐予的礼物。
但是在投入到新生活之前,何荷知道自己要花时间考虑清楚这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毕竟,就在一天以前,她还在考虑与自己所关爱的人一起在寒冬腊月里一起逃到林子里去,这充其量不过是一种冒险,但是如果自己选择彻底反叛的话,那她就将要迎接更大的危险。
与九宫城对抗将会立刻招致对方猛烈的反扑,她必须随时准备遭到逮捕,像昨晚一样随时可能会有人敲门,她很有可能会被一队巡警给拉走,会被折磨,会被毁掉荣誉,会被拉到广场在头上挨上一火铳。
这还是比较快的惩罚。
九宫城还有无数杀人诛心的新方法,也许不会那么快那么轻易就让她死去,而是留着她慢慢受着折磨,生不如死。
何荷想到这一切就感到恐惧,但是她又非常清楚自己必须要面对。
事实上,她知道自己已经遭受到了来自身后的威胁,不是已经遭到了王上的威胁了吗?不是脸上已经遭到了鞭打了吗?
她早就已经成了他们戕害的目标。
最难的在后边,家人朋友将要与她遭受同样的命运。何丽,她那柔弱善良的妹妹,只要一想到她,何荷内心所有的决心立刻就土崩瓦解了。
保护好她是我的职责啊,我不能让九宫城伤害她啊!
她用被子蒙住头,可一会儿又觉得呼吸难以维系喘不过气来,只得又把被子掀开,然后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
她忽然意识到,其实何丽已经受到了伤害。她们共同的父亲已经死在肮脏的井下,她在快要饿死时被弃之不顾被选做了“血祭”,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姐姐在天命之战中为了生存去搏杀。
对于只有十二岁的她来讲,她遭受的伤害其实比姐姐的还要大得多,可是与云香所受到的伤害相比却又轻微多了。
何丽……云香……难道她们不正是我要去斗争的理由吗?不正是因为她们所遭遇的命运太过于错误、太过于不公、太过于邪恶才使得我们选择了对抗吗?凭什么九宫城那些人就有权这样对待她们呢?
何荷的双手紧紧抓住身上的被子,几乎要把被子都给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