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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风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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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荷认为,在自己即将被恐惧吞噬的时候需要把这些事实牢牢记在心头。无论她怎么做,无论还要忍受多少痛苦,这一切都是为了何丽她们。
对于云香来说已经太晚了,但是对于玉虚峰广场上那些仰视着何荷的一张张小脸来说却还不算太晚。
对通天宗的陆远、陆维和丘彩来说还不算太晚。
对于何丽来说,也不会太晚。
何荷现在觉得陆青说的是正确的,如果人们有足够的勇气的话,这将是一次机会。
如果她采取行动的话,她可以做的事情很多,虽然她目前也不清楚究竟该做什么。
但是,不再逃跑,就是她采取行动的第一步。
何荷起床洗了个澡,第一次不再为野外逃跑计划而列清单,而是在想大衍社是怎样组织起暴/动的?
很多人都很明确地蔑视和反抗九宫城,那么,他们的暴/动是有计划的吗?还是说只是多年以来仇恨与不满的集聚和爆发?
自己在通天宗又该怎么办?其他人会加入到我们的行列中来吗?要知道,昨天在陆青遭受到鞭刑以后,人群可是散得非常快的。
不过,这不也是因为我们感觉自己的软弱无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吗?
谁能来给予我们指导,告诉我们依靠我们自己就能做到呢?
何荷觉得自己无法成为这个人,她只能是暴/动的导火索,但是作为一位领导者应该具备的坚定的信心、非凡的勇气、清晰的思维、出色的说服力等特性,她却好像都没有,她经常在寻找勇气的边缘徘徊,也没有很好的口才。
口才,她想到口才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周子斐,想到人们是如何信服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用他的口才说服一群人去采取行动。对任何事他都可以调动合适的词语,但是她觉得他自己还未想到过这一点,或者说对于自己的优势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
在楼下,母亲与何丽正在照看虚弱的陆青。从他苦巴巴眉头紧锁的脸上可以看出药效正在减弱。
何荷打起精神,准备再次跟母亲争辩,但是她的声音却很平静。
“您不能给他再喝一滴黑冰露吗?”
“暂时没必要,那东西虽然药效极好,却容易让人成瘾,还是先试试冷敷吧。”母亲说着把绷带拆掉了,何荷几乎肉眼可见一股热气从陆青的背上冒了出来。
母亲在他的后背铺上一块干净的布,然后朝着何丽点了点头。
何丽走了过去,在一个大碗里不停地搅着,那东西看上去像是雪水,但是液体带着淡淡的绿色,散发出甘甜、清新的气味。
是五花神冰。
何丽小心地把液体洒到他的背上,何荷仿佛听到陆青绽裂的皮肤遇到这冰水与药混合物时发出的嘶嘶声。
他睁开眼睛,一脸迷惑,随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是挺幸运的,现在有雪有冰。”母亲说。
是的,何荷太清楚了,要是在盛夏挨了鞭子的话,那会儿天气炎热,连水井里的水都是温的,那陆青就有得罪可受了。
“天热的时候您怎么办?”她不由自主地问起了母亲。
母亲皱了皱眉,眉心里钻出一条皱纹。“那就得想办法把苍蝇赶走。”
一想到夏天苍蝇围着伤口打转,何荷就倒胃口。
母亲用药液把手绢浸湿之后递给何荷,让她敷在脸上,疼痛马上减轻了。
五花神冰冰凉凉的,还有镇痛作用。
“呃,这东西很神奇啊,你昨天怎么不给他敷这个呢?”何荷满脸疑惑地问着母亲。
“我需要先让伤口闭合。”母亲解释说。
何荷不清楚她说的究竟是什么,但是只要能起作用,她就觉得无需再怀疑她。
她是自己的母亲,也是一个医者。
何荷为昨天的事感到愧疚,周子斐和申祖庚把她拽走时她还在冲她大喊大叫。
“对不起,娘亲,我昨天不该对您吼叫的。”
“我见过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母亲见怪不怪地说,“人们在看着自己爱着人受苦时往往都会表现得这样。”
自己爱着的人。这话仿佛像冰块似的把何荷的大脑也给冰住了。
当然了,自己是爱陆青的。可是母亲说的爱是哪一种呢?我自己说爱陆青的时候又是什么意思呢?
何荷又迷糊了。
她承认昨晚确实是吻了他,虽然只是吻的额头,但是她知道在那一刻她确实是感情激荡的。
那么,陆青还记得吗?
何荷真心希望他能忘记。
因为,如果他还记得的话,那所有的一切都会复杂得多。
自己总不至于一边策划暴/动一边又想着该亲吻谁吧。
何荷暗自摇头,否定了这种可能。
“周子斐在哪里?”何荷问。
“他听到你起来就回家了,他怕下暴雪的时候家里没人照料。”母亲说。
“他应该安全到家了吧?”何荷问,她知道,在暴风雪中离开会很容易迷路乃至于被大雪吞没。
“你们俩和申祖庚不是每人都有一个赤竹铃吗?你可以用那个问问啊。”母亲提醒何荷。
是啊,何荷想起来了,作为胜利者,他们每人都派发了一个赤竹铃可以方便联络。
于是她走到书房摇响了赤竹铃。说起来,这个房间自从上次司马翰王上来过以后,她还是第一次过来。
赤竹铃响了几下,周子斐在那边应声了。
“嗨,我是何荷,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已经到家了。”何荷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别扭,又有点心虚。
“何荷,你是不是忘了我住的地方离你家只隔开了三户哦。”周子斐促狭地笑着。
“我知道,可是雪下得那么大,再说又出了那么多事。”何荷觉得自己的脸和耳朵在发烧。
“哦,好吧,我很好,谢谢你特意用了赤竹铃来关心我。”
一阵很长的停顿之后,“陆青怎么样了?”
“挺好的。母亲与何丽正在给他用五花神冰敷着呢。”何荷快速回复。
“那么,你的脸呢?”周子斐又问。
“我也敷了,”何荷说,“你今天看见申祖庚了吗?”
“我去看了看他,又是烂醉如泥的一天,我把火给他生起来了,还留了点糕点和馒头。”他说。
“我想跟——你俩谈谈。”何荷不敢再多说了,感觉赤竹铃肯定也是被人暗中窥探的,毕竟,这是九宫城给他们的东西。
“最好等天气好起来再说吧,”周子斐说,“这之前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嗯,不会有什么事的。”何荷附和着。
暴风雪持续了两天,下的雪都高过了何荷的头顶。
何荷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清理胜利庄到广场的积雪。
这几天她一直在帮忙照料陆青,用五花神冰给自己敷脸,极力回忆大衍社暴/动的一切细节,觉得兴许对她们会有什么帮助。
她脸上的肿消了很多,正在愈合的伤口又痛又痒,眼睛周围仍然是黑青色。
有一天,来了一个机会,她问周子斐愿不愿意跟她去城里,然后,她与周子斐跑到申祖庚那里叫醒了那个老醉鬼,硬拽着他与她们一起去。
申祖庚虽然嘴里嘟嘟囔囔埋怨着何荷,但是何荷感觉出来没有平时那么厉害。她想他一定也是心里明白需要好好聊聊前几天发生的事,但是不能在胜利庄的家里,太危险了。
所以,她们一直走到了离胜利庄很远的地方才开始讲话。
何荷长时间仔细打量着堆在狭窄的道路两旁高达几十尺的雪墙,担心着它会不会倒下来把她们仨都闷死在里面。
最后,申祖庚打破了平静。
“所以说,咱们都要逃到那凶险莫测的林子里去,是吧?”他看着何荷问道。
“不,”何荷摇了摇头,“咱们不去了。”
“自己想过这计划的缺陷了是吧,小丫头片子!”他咧嘴一笑,“那还有什么好主意?”
“我想发起暴/动。”何荷言简意赅地说。
申祖庚只是哧哧地笑着,既不是鄙视,也不是嘲笑,让何荷心里更加没谱,觉得他根本就没把她的话当真。
“想要听到丫头片子的真实想法可真不容易啊,真该来杯酒庆贺一番。”申祖庚说。
“死醉鬼!……那你又有什么好计划?”何荷反唇相讥。
“我的计划就是把你的婚礼办得完美无缺。”申祖庚晃了晃脑袋说,“我用赤竹铃联系过九宫城那边了,重新安排关于你们婚礼的访谈时间,可是也没有说太多细节。”
“你的赤竹铃老早就坏了吧。”何荷嗤笑了一声。
“艾琳把它给修好了。”他说,“你知道吗?她问我是否愿意做婚礼上把你交给新郎官的那个人,我说越快越好。”
“申——师父。”何荷不知不觉用带着哀求的声音喊了他。
“何——丫头。”申祖庚模仿着她腔调,“别想有的没的了,你那计划行不通。”
一群拿着铁锹的人从旁边经过朝着胜利庄的方向走去,何荷她们立刻停止谈话,等那群人离开她们足够远的时候,她们已经离广场很近了。
她们走进广场之后不由得同时停住了脚步。
下雪的时候不会发生什么大事,这是何荷与周子斐共同的想法,可是现在她们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广场周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面绘有九幽国国徽的巨大旗帜高高地飘荡在审判殿大楼的楼顶,一群身着暗红色官服的巡警在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广场四周巡逻,在楼顶,更多守卫占据了那里。
最令人恐慌的是新添加的东西——新建的鞭刑柱,几处围栏,还有一个绞刑架赫然矗立在广场中央。
“罗木那小子下手够快的。”申祖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
离广场几条街远的地方冒着熊熊火光,毫无疑问是那个黑市被点燃了。何荷立刻想到了在黑市讨生活的人——雷大婶及她所有的其他朋友。
“老申,你不觉得大家都还——”何荷说不下去了。
“没事,他们聪明得很,这点事肯定应付得了的,换作你,在这里待久了,你也会变聪明的。”他说,“哎,我还是去看看还能从哪个店弄到多少水酒吧。”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朝着广场的另一头走去,何荷看着周子斐说:“就是搞不懂,他总是喝那玩意儿干吗?”
但紧接着她自己就有了自己的答案,他想到了这么多年他就是那么孤身一人,“我们不能让他再喝那些劣质酒了,会要了他的命的,我在家里给他备了些好的谷酒。”
“我也备了些,也许能帮着他度过这段时间,直到他能接到九宫城的什么新任务吧。”周子斐说,“我得回家看看了。”
“我得去看看陆大婶。”何荷开始担心起来。她原本以为雪一停陆大婶就该去她家里的,但是一直没看到她的人影。
“我也一起去吧,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到糕点铺看看。”周子斐说。
“嗯,好的。”对于要看到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何荷突然感到恐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