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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唱歌吗? ...


  •   看到陆青猛地转身走了,何荷不由得反思是不是自己说的话太尖刻了,而且没有给他解释的时间,也许他们确实都是为了保护她而向她撒谎。
      不过,她不在乎这个。她实在是厌倦了人们为了她而向她撒谎,比如:反抗计划要瞒着何荷啊,免得她做出什么疯狂的事;进比赛场不能向她透露任何消息以便能成功将她救出;周子斐访采的事千万别告诉她,不然她会生病,本来让她进入良好状态就已经够难了……
      他们称之为“善意的谎言”,但是她不需要,她觉得,这样做的人其实归根到底还是为了他们自己。

      她真的很难受,她心疼自己,也心疼周子斐。她惆怅而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天音阁院的化妆间门口,于是就走了进去,原来按照计划,他们今天要回通天宗去抓取影像,克达要对她和陆青进行现场访采,背景就是被毁掉的通天宗。
      “你们俩到时候都一起参加影像抓取是吧?”克达看着一脸阴郁的何荷问道。
      “嗯。”何荷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吐出一个字以后就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于是化妆匠们开始给她化妆、梳头发。妆容很淡,看不太出来,只是把她因为睡眠不足而突出的下眼眶的棱角遮盖了起来。
      博巍护送她到了机库,中途除了简单的问候之外没说别的什么。何荷很感激他没再提起大衍社的事,特别是在他戴着面罩让人看着很不舒服又很愧疚的时候。
      临走前,何荷想起了要给母亲送个信儿告诉她自己要离开苍狼堡,还特别说明这次任务并不危险。

      上了云霄战车之后,有人指示她坐到一张桌子旁,普淮、陆青和克达正趴在桌子上仔细研究着一张地图。
      看到何荷进去,普淮从桌子上抬起头,看了一眼何荷,说了声:“来啦?”然后很满意地告诉她节目播放前后发生的变化:之前,几个门派的反抗者几乎没有立锥之地,而后他们联合了起来。现在,反抗者已经夺取了玄都派和玉虚峰,夺取玉虚峰尤为重要,因为它是九幽国的粮仓。
      并且,反抗者们对其他几个门派也发起了进攻。
      “有希望,大有希望。富廷今晚要把‘不可忘却:重要记忆’的第一批抓取地点选好,这样我们就可以针对各门派以及它们逝去的‘血祭’进行形象抓取……说到这个,任凤生实在太了不起了,他起了很大的作用。”普淮兴高采烈地说道。
      “话虽如此,不过制作出来之后他看了以后一定很痛苦,好多人他都认识。”克达有点担忧。
      “这就是它打动人的地方。完全发自内心。你们干得很好,堡主非常满意。”普淮不以为意地说。
      陆青小心翼翼瞟了瞟何荷,何荷接触到他的目光,扭过了头。
      她不想就这么算了。

      直到大家来到了林子,何荷才意识到申祖庚没有跟他们一起来。何荷问普淮为什么他没来,普淮只是摇摇头说:“他无法面对这一切。”
      “你说申祖庚?不能面对?鬼才信……我看他是想偷懒休息一天吧。”何荷冷哼了一下,说道。
      “哦,也许我听错了,可能他当时说的是‘没有酒我无法面对这一切。’”普淮打了个哈哈,讪笑道。
      何荷眼珠一转,对他的话表示不屑。
      她对她这位指点师父的酗酒成性以及乖戾的性情早就已经失去了耐心。
      但是,在她回到通天宗以后的不及一刻的时间里,她也迫切希望自己能有一瓶酒。因为——
      她原以为她已经从通天宗居民惨遭屠戮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了,毕竟,她曾经听人说起过、从空中看到过、在死亡的灰烬中走过。
      可是,今日重新回来,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心里仍然感到一阵疼痛?是不是在她还没有完全意识到死亡的含义时她就远离了它?抑或是因为陆青的脚踏上这片土地时的痛苦表情使人真切感到了死亡的痛苦?

      克达指挥着她的组员们从何荷的旧家开始抓取。何荷问她自己应该怎么做。
      “随你发挥吧,你怎么感觉就怎么做。”克达回答她。
      何荷站到旧家的厨房里,茫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事实上,她只是仰望着屋顶(现在天空就是屋顶了),往事一一浮现在她眼前。
      过了一会儿,克达说:“很好,何荷,咱们继续。”

      一开始,陆青穿上他的旧衣服后有点不自在。克达抓取了一段他没有说话的画面。当陆青把过去用过的东西——一根弯曲的旧拨火棍——从废墟里拔出来时,她开始询问起他过去在青藤区时家庭的情况、工作的情况以及生活的情况。
      她让他再回到轰炸当晚,重新演绎一下当时的情景。
      抓取从他家里开始,他一路奔跑到林地,穿过林子,到了湖边。何荷跟着抓取组和护卫后面跑,她觉得他们的出现是对她深爱的林子的贸然侵犯。
      在她眼里心里,这是一个私密的地方,一个避难所,但是已经被邪恶的九宫城玷污了。
      在他们离开围障附近烧焦的树桩很长一段距离后仍然不时被腐烂的尸体绊倒。
      我们真的有必要抓取到这一切让所有的人都看到吗?何荷不由得肝肠寸断。

      当大家走到湖边时,陆青似乎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
      大家都汗流浃背,特别是背着抓取工具的卡洛和卡布两兄弟。
      克达叫大家停下来。
      何荷用手捧起湖里的水,真希望能一猛子扎进去,然后独自在湖心飘荡,不让任何人看见。

      她强忍着内心的激动,绕着湖边慢慢走了一会儿,当她走回来回到房子旁边时,她看到陆青把刚从废墟里拔出来的弯曲的拨火棍放在火炉旁的墙上。
      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来自遥远的过去的孤独的陌生人,他在荒凉的树林里迷了路,突然遇到了这个小小的避难所:这里有劈好的木柴、火炉和一根拨火棍。
      她很纳闷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感觉。
      陆青转过身,眼光与何荷的相遇,她知道他肯定是又想到了他们的过去,想到了他们当时对于跑还是不跑犹豫不决的情形。
      如果那个时候我们跑了,通天宗是否会安然无事?何荷想。
      有可能,但是无疑,整个九幽国还是会在九宫城的统治之下。

      有人拿来了糕点,大家都在树荫下吃了起来。何荷故意坐在卡洛身边离大家比较远的地方,免得要和人说话。
      大家其实也都没怎么说话。在这个相对较为安静的时候,只能听到鸟儿的鸣叫。
      何荷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卡洛,把一只小小的带鸟冠的黑鸟指给他看。鸟儿在树枝间跳跃着,偶尔展开翅膀露出里面白色的羽毛。
      卡洛指了指她的吊坠,然后询问似地扬起眉毛。
      何荷点点头,向他确认这是一只轩辕暗鹦鹉,然后竖起一根手指向他示意等等,然后吹哨模仿鸟的叫声,轩辕暗鹦鹉翘起脑子,立刻模仿她的声音叫了起来。
      接着,让何荷惊讶的是,卡洛也用哨声吹出了自己的调子,鸟儿马上也学着他叫了起来。
      卡洛的脸上立刻绽开了快乐的微笑,一连吹了几个小调与鸟儿进行应答。
      何荷猜想这是他几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流。
      和谐的小调吸引着轩辕暗鹦鹉,就像花儿吸引着蜜蜂。
      不一会儿,他的哨声就吸引来了六七只鸟儿停在他们头顶的树枝上。

      他拍了拍何荷的胳膊,用树枝在土地上写了三个字:唱歌吗?
      通常情况下何荷是会拒绝的,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好像不可能对卡洛说不。
      另外,轩辕暗鹦鹉在模仿歌声和哨声时会发出不同的鸣叫,她也想让他听一听。
      所以,她不假思索地唱起了云香教给她的小调,这是她在家乡时每天干完一天活以后作为收工信号常唱的小曲。她被害的时候这个曲调仍然在林子里回荡。当时,鸟儿们对林子里发生什么浑然不知,它们只是鸣唱着这简单的小曲,声音在彼此间起落回响,优美而和谐。
      在天命之战中,当野狗穿过林地追赶何荷她们,把她们逼到栖霞真镜岛并最后把加达撕碎时,林子里回荡的也是这个曲调……

      “想听它们唱一首真正的歌曲吗?”何荷脱口而出。
      她不想让云香的那个曲调再缠绕着她,想随便唱点别的什么把它岔开。
      在得到卡洛肯定的点头以后,她站起身走到树林里,手扶着鸟儿停歇的粗糙的枫树树干。
      父亲以前教她的那首歌《自杀树》她已经十来年没唱过了,因为母亲一直说那歌太悲怆,不许她唱,可是她却还记得每一句歌词,于是她轻柔而舒缓地唱了起来,就像当年她父亲唱这首歌的时候一样。

      看见你忧郁的神情
      我猜你心中有隐情
      不然怎会坐在原地叹息

      轩辕暗鹦鹉听到她唱出新的歌曲,也开始改变自己的曲调,学着何荷的歌一字一句唱了起来。

      我以为了解你是谁人
      给你带来这样多的麻烦
      如果说看到听见
      对你只是无意间造成影响
      那么被指控谋杀亲夫却又莫名其妙
      否定你没动机真够糊涂
      唯一合理怀疑对象竟然还是自己

      林子里一片寂静,只有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但是却并没有鸟的歌唱,不管是轩辕暗鹦鹉或者其他的鸟。

      周子斐说得对,当何荷唱歌时,确实连鸟儿都会很安静,就像她父亲生前唱歌时一样。
      本以为好坏参半分明
      来吧赶快逃命要趁早
      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
      还以为有了爱情就有了全世界
      最后才发现只是得到一棵自杀树
      鸟儿在等她继续唱下去,可是歌已经唱完了。这是最后一段。

      在寂静中,她回忆起从前。
      一天她和父亲从林子里打猎回家,和当时还是咿呀学语的何丽一起坐在地板上唱着《自杀树》这首歌,当时并不知道歌词的真正含义,只是觉得父亲唱起来好听就也跟着唱。
      她在那个年纪,所有的歌都只要唱一两遍就记住了。
      突然,母亲从房里跑了出来,大声嚷嚷着叫她们闭嘴,并且冲着父亲大喊起来。
      何荷从来没见过母亲发脾气,那天看母亲生气成那样,立刻哭喊起来,何丽也吓得嚎啕大哭。
      何荷赶紧跑到外面,躲到林子里的一丛忍冬花里,父亲很快就找到了她,然后极力安慰她,说没事的,只是以后再也不要唱这首歌了,因为母亲不喜欢。
      可是,从那时候开始,这首歌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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