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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周子斐是叛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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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跟我们谈谈在比赛场最后一晚发生的事情?”明成海问周子斐。
周子斐点了点头,但是却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慢慢地好像在一边整理思绪一边说似的:“最后一晚……最后一晚发生的事情……嗯,首先,你可以想象一下在比赛场里的感受,那感觉就像是一只小虫子被困在了一只充满热气腾腾的水蒸气的碗里。在你的四周都是丛林……绿色的、广袤无垠的、有各种各样声音此起彼伏的丛林。有一只无形的大钟分分秒秒都在计算时间,而生命也在慢慢流逝,每半个时辰都必定会出现新的恐惧……在过去的两天里已经有十六个人丧命了,而有些人是在与你的搏斗中死去的……情况就会这样发展下去,到第二天早晨,最后的八个人里只能有一个人,就是那个胜利者能活下来,而按照计划,那个胜利者却绝对不能是你。”
周子斐的话把何荷带入了比赛场的回忆,她浑身冷汗涔涔。她的手从纵横镜的屏幕上滑落下来,无力地垂在身边。她承认,周子斐不仅是作画的高手,他的语言也一样把比赛场的情形表达得淋漓尽致。
“人一旦身处比赛场内,外部的世界就变得极为遥远。”他接着说,“你所爱的、所关心的一切人和事物都几乎不存在了。粉色的天空、丛林里的怪物,还有那些想要你命的‘血祭’就成为你现实世界里的一切,唯一能影响你的一切。更糟糕的是,你也要杀人,因为在比赛场,人们只有一个愿望,一个要为之付出昂贵代价的愿望。”
“就是要你付出生命。”明成海接过他的话头说。
“嗯,不,不仅仅是付出生命那么简单,你要去杀死无辜的人,你要付出所有的一切。”周子斐先是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
“付出所有的一切。”明成海轻声重复着周子斐的话。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寂静,何荷感觉这寂静正传递到整个九幽国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整个国家的人都在纵横镜前静静地听着,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人提过在比赛场的感受。
周子斐继续往下说:“在这种情况下,你要做的就是坚守自己的信念,而那最后一晚,我的信念和愿望就是救何荷。但即使对叛乱一无所知,整个事情也让人感觉很蹊跷……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我很后悔早晨她提议我们离开时没有听她的话,可是那个时候谁也看不出事态会发生怎么样的变化。”
“也许你对郭鼎把雷电导入到盐水湖的计划太过于专注了。”明成海显得很是通情达理。
“我真蠢,光顾着和他们结盟了,我绝不应该让他们把我们分开的!”周子斐突然提高了嗓音,“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失去了她。”他的眼眶中有泪珠晶莹。
“也就是你留在闪电树旁,而她和楼君霞拿着金属线往湖边走的时候。”明成海进一步描述当时的情形。
“是的,可是当时我也不想那样!”周子斐因为气愤和悔恨脸涨得通红,“当时我要是跟郭鼎争执,就会暴露我们要离开他们的企图,当金属线被割断时,一切都失控了……我对那个时候发生的事只能依稀记得一些……我设法去找她,我看到了布枫杀死肖刚,我自己又杀死了布枫。我知道她在叫我的名字,接着,闪电击中大树,然后比赛场周围的元气场……就爆炸了。”
“是何荷把它打爆的,周子斐,你已经看过卷轴了。”明成海提醒他。
“她当时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们都不明白郭鼎的计划。你也可以看到她当时很想弄明白那些金属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周子斐争辩道。
“是的,当时的情况确实很令人生疑,好像她一直都参与了反叛计划似的。”明成海说。
听他这么说,周子斐猛然站了起来,把脸凑近明成海,双手撑在明成海的椅子扶手上,大喊着,“是吗?难道楼君霞把她打得半死也是她的计划?那雷电把她击伤也是她的计划?轰炸也是她的计划?”他双目圆瞪,青筋暴起,“她并不知情,明成海!我们俩当时除了要让彼此活命,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明成海赶紧抬起手放在周子斐胸前,一方面是自我防卫,一方面是安慰周子斐,“好的,周子斐,我相信你说的是对的。”
“好吧。”周子斐从明成海身边退了回来,抬起双手抓挠着头发,把精心梳理过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
他踉踉跄跄发疯似地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明成海暂时停止了问话,仔细观察着周子斐。过了一会儿,他瞅了瞅周子斐,小心翼翼地重启话题:“那么,你的指点师父,申祖庚呢?”
周子斐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申祖庚是否知情,我不清楚。”
“他会不会参与了这场阴谋?”明成海问。
“他从未在我与何荷面前提起过。”周子斐说。
明成海步步紧逼,“那你的感觉呢?”
“我觉得以前我不该信任他,就这些。”周子斐说。
自从上次在碧金车上与申祖庚厮打,何荷用指甲在他脸上划了长长的一道伤痕之后,她就一直没有再见到过他。但是她知道他在苍狼堡肯定不好过。
因为在苍狼堡是没有酒的,申祖庚在这里一滴酒都弄不到,而他经常酒瘾发作的时候就会很狼狈,于是他们就把他隔离了,直到他把酒瘾完全戒掉才会放他出来。
对他来说,何荷觉得这一定令他生不如死极为痛苦。
但一想到他曾经那么欺骗了她和周子斐,她对他就没有了丝毫的同情,此刻,她真希望申祖庚也在纵横镜前看着,这样他就会知道周子斐同样也唾弃他。
明成海拍了拍周子斐的肩膀,“要不,咱们停止吧?”
“还有什么需要继续讨论的吗?”周子斐不无讽刺地问。
“我刚才本来还想继续问一下你关于现在的战争的看法,但是如果你心情不好的话……”明成海讪讪笑道。
“哦,我没有心情不好,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周子斐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直视纵横镜,“我想要每一个正站在纵横镜前面的人——不管你是站在九宫城一方或者反叛者一方,暂时停止战争,仔细想想这场战争对人类意味着什么。以前因为我们对彼此发动战争,整个国家已经处于灭绝的边缘,现在,我们的人口数量骤减,生存状况更加恶劣,难道这就是我们想要达到的目的吗?彼此屠杀直至最终灭绝?”
“我不太明白……不太明白你说的话……”明成海嗫嚅着。
“很简单,我们不能再彼此这么打下去了,明成海。”周子斐挺直了身子,“不然幸存下来的少数人会难以为继。如果大家不放下武器的话,一切就都完了。”
“你的意思就是你在呼吁大家停战?”明成海小声确认着。
“是的,我就是在呼吁大家停战。”周子斐不无疲惫地说,“喊差役来把我带回我房间吧,我实在不想再说下去了。”
明成海站在他前面,面向纵横镜,“好的,本次访采到此结束,请大家继续观看其他节目。”
纵横镜里,音乐声过后,一位女司仪开始播报九宫城的物资短缺情况,何荷心不在焉地看着,什么话都不说,因为她明白此时大家都在等候她对这次访采做出反应。
可是她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周子斐还活着,而且没有受到伤害,对此她的确很庆幸,可是其他方面呢?他为她在叛乱中的无辜行为辩护,但是他呼吁停战显然又和九宫城沆瀣一气。
呃,也说不上,毕竟,他看起来好像是在谴责交战的双方,他是在呼吁双方停战,好像并没有偏帮任何一方。
但是,目前,反抗方还只是取得了小小的胜利,如果停战,那就意味着大家要回到从前的状态中去,甚至比以前更糟。
在何荷身后已经传来了对周子斐的一片谴责声。叛徒,骗子,敌人,这些词语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传到何荷的耳朵里。
她觉得当下她既不能加入反抗者对周子斐愤怒的谴责中去,又不能加以反对,因此,她觉得还是趁早走掉为好。
可是,她刚走到门边,身后就传来了科茹的声音,“你现在还不能走,何荷战士。”
话音未落,科茹的一个手下就拉住了何荷的胳臂,不过,不算是很冒犯的那种,但是在何荷这里,自从经历了比赛场的一切之后,她对于任何不熟悉之人的触碰都会做出过激的反应,于是她猛然挣脱了那个人的手臂,抬腿就朝着大厅外跑。
她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可是她并没有停下来。她一边跑一边在脑子里想着一连串可供自己藏身的古怪地方,最后,她跑到了藏书阁的一个大书架后面,蜷缩在一堆书籍后面。
“你还活着。”她一边小声说着,一边用手掌捂住脸颊咧嘴大笑。
周子斐也还活着,尽管他现在成为了大家口里的叛徒,可是眼下,她并不在乎,她也不在乎他说了什么或者是对谁说,她在乎的是他还活着,还能说话。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人溜了进来,是陆青。他倚靠在何荷身边,鼻子在流血。
“怎么回事?”何荷又惊又气。
“我挡住了博伟洪的去路。”陆青说着擦了擦鼻血,微微笑着说。
何荷尽量用袖口给他轻轻擦着鼻子上的血(其实是用袖子在蘸着血)说着:“小心点……他是谁?”
“哦,你应该知道他的,就是那个想把你拦住的家伙,科茹的走狗。”陆青说着把何荷的手推开,“别弄了,就你这水平肯定会让我流血而死的。”
何荷噘起嘴,收回了袖子,但流血还是没那么厉害了。“怎么,你和那个什么博伟洪打起来了?”
“没有,就是在你往外跑的时候,我拦住了他,他胳膊肘撞到了我鼻子上。”陆青用手捏着鼻翼,轻轻地挤压着。
“他们肯定会惩罚你。”何荷担忧着。
“已经罚过了。”他举起手腕,何荷茫然不解。
“你没发现?科茹已经把我的星辰腕轮拿走啦!”陆青以一副看白痴的眼神对着何荷。
何荷咬住下唇,尽量保持严肃的表情,可她还是觉得陆青刚才的神情太可笑了。“对不起,陆大英雄。”
“罢了罢了。”陆青咧开嘴笑了,“戴着那玩意儿到处逛,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于是何荷与陆青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我既不是英雄也不是傻瓜了,我成为了正儿八经的自己了。”陆青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