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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一朵新鲜的血蔷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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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荷从糕点房的废墟向后退,不小心踩在一个什么东西上,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在一堆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金属物体上。
她很纳闷究竟是什么东西,仔细查看了一番后突然想起来罗木对广场改造以后留下的东西——监禁栏、鞭刑柱和绞刑架,估摸着这应该就是绞刑架了。
她的心情不由得又糟了起来,因为这东西又把她内心日夜纠缠不休的痛苦景象一股脑地带回到她眼前。她恍惚看到周子斐遭到各种折磨——他被水淹、被烧伤、被刀割、被恫吓、被伤残、被鞭打——九宫城想尽各种办法不断折磨他,只是为了得到他并不知晓的所谓“情报”。
她不由得紧闭双眼,想象着触摸到千里之外的他,将她的意念传递给他,让他知道他并不孤独。
而事实上,他是孤独的,她并不能实际意义上帮到他万一。
跑吧,逃离这个广场,跑到唯一未被火舌吞噬的地方去。她想。
她经过宗主家的废墟,马萍以前就住在这里,九宫城是否会因为马萍的父亲是宗主而帮助他们从通天宗撤离,抑或他们已经葬身火海?
灰尘在她的四周腾起,她把袖子拉起来,把嘴巴捂住。她并不怀疑吸进体内的会是什么,而是怀疑是谁要让她窒息而死。
胜利庄的草坪被烧焦了,落在上面的血变成了灰色,可是这里的十二所房子却完好如初。
她走进去年居住了一年的房子,把门关上,无力地靠在门上。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人碰过,干净、安静,但是感觉怪怪的。
我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回到通天宗来呢?此行又将如何帮我回答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呢?
“我该怎么办?”她对着墙壁轻语。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
在苍狼堡,各种各样的人轮番找她谈话,不断谈话。普淮、他精明的侍卫富廷、一大堆各门派的掌门,还有军队的长官。
可是苍狼堡的堡主科茹却一直没有发话,只是一直从旁观察着何荷。
她大约五十来岁,灰色的直发一直垂到肩头,虽然已经灰白了,可是却很光洁而且完美无瑕,没有一丝打绺,也没有一点开叉,何荷很喜欢她的头发。
她的眼睛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平静中好像自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把周围所有的颜色都吸进去她的眼球,以至于她的眼睛看起来有一种很浅淡的似乎会融化掉的泥灰色。
苍狼堡的反抗者希望何荷能成为象征反叛的轩辕暗鹦鹉,那是早就为她设计好的角色,鉴于她曾经在天命之战中蔑视过九宫城、曾经几乎让所有的“血祭”联合起来,鉴于她过去所做过的一切,他们希望现在的何荷能成为真正的领导者。
她的面孔、她的声音都将成为反抗的象征,她必须成为各门派反抗者的领头人——大多数门派现在已经公开反抗九宫城——她要成为他们可以信任的人,一路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何荷并非孤独一人,有整整一个团队会帮扶她,给她设计服装、准备好演讲词、为她的公开露面进行策划,等等,而她所要做的一切就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有时候她会认真听他们讲话,有的时候她只是仔细欣赏着科茹完美的头发,琢磨着究竟她是怎么保养的。
最终,一切以她的离去而告终,原因是她又开始头疼,或者是到了吃饭时间,或者是因为她在地下室太憋得慌又想大声喊叫。
她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走出去就是了。
一天下午谈完话,大门在她身后关闭时,她听到科茹说道:“我就告诉过你我们应该先救那男孩。”
何荷知道她说的是周子斐。对于这一点,她是举双手赞同的。如果是周子斐的话,他肯定会很完美地配合他们的工作的。
可事实上从比赛场救出来的却是何荷这么一个不愿意合作的人。
她几乎没有再见到过郭鼎,因为他身体刚有所恢复仅仅能坐起来就被拽去参加武器改良的工作了,现在她只是在吃饭时偶尔会碰到她。
他非常聪明,并且非常乐意参加到反抗九宫城的这项任务中去,可是他并不是一块组织反抗运动的料子。
被救出来的还有任凤生,从渔业为主的玄都派来的翩翩公子,苍狼堡也曾经试图将他改造成一个反抗领袖,可他们首先要让他意识清醒的时间超过半刻才行,即使在他意识清醒的时候,人们也需要把话重复三遍才能让他最终明白意思。
大夫说,那是因为他在比赛场遭到了元气场的击打,可是何荷清楚事情要比他们说的要复杂得多。任凤生无法专注于苍狼堡的任何事情,因为他一直记挂着安玥,那个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深深爱着的疯女孩,关注着九宫城对她采取的一举一动。
尽管对于此次逃离九宫城的计划任凤生一直对她严守秘密,可何荷最终还是不得不原谅了他,因为,至少,他了解她所经历过的一切,同时,对于一个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如此伤心哭泣的翩翩公子,她也很难生气起来。
她像打猎时一样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找到了一些有纪念意义的物品:父母的画像,妹妹何丽的一条蓝色发带,她家传的关于医药和可食用植物的书籍,那本书打开着,在打开的那一页上面画着黄色的花朵。她赶紧把它合上了,因为这花是周子斐画的。
我该怎么办?我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还有意义吗?母亲、妹妹和陆青一家终于平安了,对于其他通天宗的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任何人都无力回天,活下来的人则留在了苍狼堡受到了保护,剩下要考虑的就是各个门派的反抗者了。何荷慢慢地在心里捋着。
不过,她还是对九宫城心怀仇恨,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成为轩辕暗鹦鹉之后是否就真能帮助他们推翻九宫城的统治?她委实没有信心。
她想起自己每次采取什么行动都会带来痛苦和死亡,玉虚峰那位老人因为吹口哨而被杀害,在她介入陆青的鞭刑后带来了通天宗当局的镇压,她的技师边梓文在宿命大决赛开始前在地下室被打得血肉模糊失去知觉,有传言认为他已经在审讯时死了。
想到那么聪明、神秘、可爱而可敬的边梓文因为她而死,她真是心痛难忍。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怕这痛苦的记忆会使她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失去了最起码的掌控能力。
我该怎么办?她又一次问自己。
成为轩辕暗鹦鹉……自己这么做所带来的好处会大于伤害吗?我可以信任谁?谁可以来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苍狼堡的人是不行的,可以肯定的是,现在她的家人和陆青已经脱离险境,她可以跑了。
只有一件事还让她挂念,那就是周子斐。如果她能确定他已经死了,她完全可以径直消失在林子里,不再回来。
但是她告诉自己,在采取最后行动之前,她还要坚持一段时间。
这个时候她听到咻咻的声音,于是赶快转身,居然发现是妹妹先前养的那只黑白猫。她不由得心下感慨,成千上万的人已经死亡,而这只猫却活了下来,甚至还吃得挺肥。
她看到厨房的一扇窗户经常开着,它可以从那里自由进出,原来它一直靠吃老鼠活着。
何荷蹲下来,向它伸出手。“过来,黑白猫。”它并没有挪动身子,显然还在为自己遭到遗弃而生气,再说了,何荷手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逗引它,所以,它只是不开心地眨眨它的黄眼珠。
“想见何丽吗?”何荷问。听到这个名字它立刻精神起来,它扯开沙哑的喉咙,喵了一声,然后走到她身边。她把它抱起来,一边抚弄着它的毛,一边走到橱柜旁找出她的猎物袋,胡乱把它塞了进去。她知道黑白猫于妹妹而言可以说得上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除此之外就只有她养的那只羊了,很不幸,它没有出现。
静谧珠里传来陆青的声音告诉她现在必须离开了,但是猎物袋子使得她想起了还有另外一件宝贵的东西要带走。
她把袋子往椅背上一搭,快速上楼走到她的卧室,从衣橱里拿出父亲打猎时穿的披风。她曾经在宿命对决赛之前把它从旧家拿到了这里,心里想着如果她以后如果过世了的话这件披风可能会给母亲和妹妹一些安慰。
柔软的皮毛给人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刹那间,何荷沉浸在对过去美好时光的回忆当中,内心感受到了一丝安慰。
可是,不知道为何,她的手心沁出汗来,一种莫名的怪异感爬上了她的心头。
她赶紧转身,仔细打量着房间,但见房间空空如也,一切都井然有序。
四周也是一片寂静。
那么,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何荷耸起鼻子。啊,是一股很令人想呕的香料的气味。
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到梳妆台的花瓶上,瓶子里插着的一束花已经干枯,在干枯的花瓣中隐隐显露出一点白色。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它,看清楚了在一把干枯的花朵里,插着一朵新鲜的白色血蔷薇。
这是一朵完美无比的花朵,如缎面般柔软的花瓣,嫩绿的花刺。
她一看便知道是谁送来了这枝花。
是司马翰王上。
花朵散发的香气非常刺鼻,她赶紧后退,走出了房间。
这花究竟在这里放了多长时间?一天?一个时辰?
在她来这里之前,苍狼堡的反叛者已经提前做了安全检查,查看房间内是否有炸弹、隐形耳和任何其他不正常的物品。可能这朵血蔷薇在他们看来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在何荷的眼里不同寻常罢了。
走到楼下,她抓起放在椅背上的猎物袋,拖着往门外走,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里面还有一个活物。
在门外的草坪上,何荷拼命给碧金车示意,黑白猫却在袋子里拼命折腾尖叫。
一架碧金车出现了,从车里放下了一个软梯。她踏上梯子,立刻被一股力量固定在上面,之后梯子上升,把她带入车仓内。
陆青扶着她从梯子上下来。“你没事吧?”他问。
“嗯,没事。”何荷一边说着一边用衣袖擦掉脸上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