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决战：无尽征程》木子木乔

109、不复存在的通天宗

　　“陆青。”何荷轻声说。
　　　　“嗨，呵呵。”陆青俯下身，把一缕头发从她眼前拨拉开。他脸的一侧被烧伤了，一只胳臂有根悬带吊着。
　　　　“你怎么了？你怎么到了这里？家乡发生了什么？妹妹怎么样？”何荷焦急地连声问道，气喘吁吁地。
　　　　“妹妹还活着，你母亲也还活着。我刚好赶到出事地点，把她们救了出来。”陆青告诉何荷。
　　　　“她们不在通天宗了？”何荷疑惑地问。
　　　　“在宿命对决赛结束之后，他们派了很多的碧金车，投了好多的□□。”陆青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应该还记得的吧，我们那个集市曾经发生过的事。”
　　　　何荷当然记得，她当时看着它起的火。当她想到青藤区在□□的袭击下起火时，她的心里充满了新的恐惧。
　　　　“她们不在通天宗？”何荷又重复了一遍。
　　　　“何荷。”陆青柔声说，虽然是柔声，但是何荷太了解他了，这是他在靠近受伤的猎物最后把它弄死时所用的声音。
　　　　她本能地举起手，想堵住他的嘴，可是他却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何荷轻声说。
　　　　陆青没有隐瞒她，对她说：“何荷，通天宗已经不存在了。”

　　何荷决定要回去看看，起初苍狼堡几个主事的人不同意她回去，认为她这么做既冒险又没有意义，毕竟，他们为了保障她的安全，至少要发动每个门派都派一架隐形碧金车在她头顶不停地盘旋，而她也极少可能会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可是，何荷坚持要回去，并且把此行当做是和他们进行任何意义上合作的先决条件。
　　　　普淮，作为反抗九宫城运动的组织者、宿命对决赛的管事掌门，最后同意了，对其他相关人员说：“让她去吧，赔上一天总比一天天浪费下去强。也许让她回家乡看看，她就相信我们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了。”
　　　　同一条战线？何何左侧太阳穴一阵刺痛，这是楼君霞用线圈击中她的位置，她赶紧用手压住。每当她试图分辨事物的真假时，她被楼君霞击打的这段记忆便从她的脑海里闪过，她脑部被撞伤所产生的后遗症还存在，她的思维仍然不时地处于混乱之中，一天晚上她的房间的地板上爬满了扭动的毒蛇，她都分不清那究竟是不是幻觉。

　　她回去了。
　　　　通天宗的一切几乎已经荡然无存，一个月以前，九宫城的火焰炸弹摧毁了青藤区贫困矿工的房子、镇子里的商铺，甚至审判殿。
　　　　在这场祸害中唯一幸存的是胜利庄的房子。何荷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也许是为了给那些迫不得已从九宫城来通天宗办事的人比如进行访采的言行使者或者是到矿井视察的公干人员等留个合适的落脚点。
　　　　何荷站在她的旧家里放着她和妹妹何丽床铺的地方，旁边不远处是放饭桌的地方。烟囱已经塌了，烧得焦黑的碎砖头堆成了一堆，也正是靠着这个她还能勉强认出原来房间的位置，要不然的话，在这茫茫灰海中，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来辨认方向。
　　　　看着这狼藉的一片，她的太阳穴又是一阵刺痛，她不由自主地蹲下来，胳臂支在大腿上，双手紧紧抱住头：究竟是怎样的一系列事件导致我现在身处于家乡的一片废墟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究竟是真实情况还是我的幻觉？
　　　　她慢慢地吸气，用了以前在苍狼堡治疗时一位医者给她的建议，尽量企图理清头绪。她先从最简单的事实开始，慢慢地思考更复杂的问题，让一连串的事件在她的头脑里展开……
　　　　我叫何荷，今年十五岁，家住通天宗，参加了天命之战，幸免于难，九宫城恨我，周子斐被抓了，据说他已经亡故，也许亡故对他来讲是最好的……

　　“何荷，要我下来吗？”耳边的静谧珠里传来了她最好的朋友陆青的声音，他正坐在碧金车里密切地关注着何荷的一举一动，万一有情况他就会立刻下来。
　　　　何荷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便站起身来，向他挥了挥手，示意她没事，同时，为了使对方确信她没事，她离开自己旧房子的位置，朝着城里走去。
　　　　陆青曾经要求跟她一起下来，但是她拒绝了，他也就没再坚持。他明白，这种情况下的她不想让任何人陪着她，哪怕是他也不行。
　　　　这是她一个人的事。

　　天气酷热干燥，整个夏天几乎都滴雨未下，因而炸弹袭击后留下的成堆灰烬也不曾有过任何的改变。她的脚踏过的地方腾起了灰尘，但是没有一丝风将它们吹走。
　　　　她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朝着她认为应该是一条路的地方走着，不小心踢到了一块岩石上。
　　　　但事实上，这并不是一块岩石，而是一颗人头骨。它滚了出去，最后脸朝上停了下来。
　　　　她全身瑟瑟发抖，禁不住死死地盯着这颗头骨看着，心想这究竟是谁呢？换做是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看上去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她还是习惯性地沿着这条路走，可是没多久她就后悔走了这条路，因为一路上到处都是逃命的人留下的尸骸，一些人已经彻底烧焦了，另外一些人也许一开始是从浓烟和烈焰中逃了出来，但是终究难逃一死，横尸旷野，发出浓烈的腐臭味，上面爬满了苍蝇和蛆虫。
　　　　她踉跄着走着，内心剧烈地翻卷着，每走过一具尸体就在心里凄厉地道歉：对不起，是我杀了你，你，还有你。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就是因为她的箭射向了比赛场上方的元气场，才导致整个通天宗招致了九宫城的报复性袭击，以至于他们把整个通天宗变成了一片火海，甚至让整个九幽国都陷入混乱。
　　　　她的耳边又回响起司马翰王上在胜利巡演开始的那天上午说过的话，“何荷，火焰女孩，你点燃了一颗火星，任其蔓延，也许这颗火星会变成地狱之火，将整个九幽国摧毁。”
　　　　现在看来，他当初的话并非恫吓她的夸大之语。

　　燃烧，还在燃烧，她木然地走着，木然地想着。
　　　　远处的矿井处还在吐着黑烟，可是已经没有人管它了，整个通天宗有九成以上的人都已经葬身火海，侥幸生存下来的八百余人成了苍狼堡的难民，虽然暂时是保住了性命，但在何荷看来，这其实也是相当于永远失去了家园。
　　　　虽然苍狼堡接纳了这些在当时伤病缠身、饥肠辘辘、一文不名的人，何荷觉得自己应该心存感激，可是她还是转不过弯来，认为苍狼堡对通天宗的毁灭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尽管自己也难辞其咎，可她还是认为，如果没有苍狼堡那些人，她不可能会参与到推翻九宫城的计划中来，根本就不可能。
　　　　但是，通天宗一些幸存下来的人还是觉得自己很幸运：他们终于逃离了通天宗，逃离了永无尽头的饥饿和压迫，逃离了危险的矿井，逃离了巡捕头罗木的鞭刑，能够在一个新的地方安身立命实在是奇迹，也是个莫大的幸运，要知道，就在不久前，他们都还根本不知道苍狼堡的存在。

　　当时的情况是，宿命对决赛刚结束，也就是何荷从比赛场被救出来的时候，通天宗的纵横镜突然变得漆黑，青藤区一片死寂，人们甚至能听到砰砰的心跳声。
　　　　对比赛场发生的一切，人们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既没有表示反抗也没有庆贺。然后，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天空骤然间布满了黑压压的碧金车，之后炸弹就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是陆青首先想到了林子，他尽可能招呼大家朝着那个方向跑，里面也包括了何荷的母亲和妹妹。
　　　　他领着大家穿过已经失去了封印加持的围障跑到林子里，把他们带到他所知道的唯一的藏身之所，就是何荷小时候父亲带她去过的那个湖边。也就是在那里，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远处的大火把他们熟悉的一切吞噬。
　　　　到了拂晓，碧金车已经离去，火势也不那么凶猛了，最后的一些幸存者也聚集到那里。
　　　　何荷母亲和妹妹设置了一个临时的医护点，用她们在林子里找到的一切尽力为受伤的人处理伤口。
　　　　总共有八百余人逃了出来，大家都惊魂未定，惊恐不安。
　　　　陆青找到了两把弓箭，一把打猎的刀子，一张渔网，靠着这些工具，他尽量给这些惊恐的人们弄到吃的。一些还能动的人也来帮忙，大家勉强挨了三天。
　　　　意想不到的是，在这艰难的时刻，苍狼堡的碧金车出现了，把大家撤离到了有着干净洁白的住所、充足的衣物和一日三餐的苍狼堡。
　　　　虽然他们居住在地下、衣服式样也单一、食物味道也并不太好，但是对于通天宗的人来说，这都算不上什么，最重要的是他们安全了，活了下来，还得到了关照，受到了热情的欢迎。
　　　　大家都觉得苍狼堡的热情款待是出于他们善良的本意，但一个几年前靠着步行从素问宫逃到苍狼堡的名叫道淳的人向何荷透露了其中的玄机。“他们需要你，需要我，需要我们。不久前，这里闹了场瘟疫，好多人命丧黄泉，还有不少人落下了不孕不育症。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一群生育者。”
　　　　这个人以前在素问宫的养牛场干活，也许对于苍狼堡的猜测兴许是对的，因为这里的孩子的确不多。何荷一开始如此想着。
　　　　可是，那又怎样呢？大家毕竟没有被圈养在围栏里，大人们受到培训，孩子们也受到教育，十四岁以上的孩子还可以参军，成为一个“战士”，每个逃难到这里的人也都获得了苍狼堡的合法身份。
　　　　不过，不管怎么说，何荷还是憎恨他们。当然了，现在的她其实谁都恨，当然最恨的还是她自己。

　　脚下的地面开始变硬了，她似乎踩到了埋在厚厚灰尘下面的广场的石块。环绕广场四周的低矮的废墟是原来的商铺倒塌后留下的。高高的审判殿也坍塌了，留下了一大堆黑色瓦砾。
　　　　她走到了周子斐家里的糕点铺的大概位置，这里除了被融化的蒸笼，几乎就没剩下什么。周子斐的父母，还有他的两个哥哥都没能逃到苍狼堡，那些通天宗的富人，只有十来个从火海里逃生。
　　　　现在，就算是周子斐还活着，他回到家也见不到亲人了，除了何荷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