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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琼楼残箫 ...

  • 作者有话要说:  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周末拼命写,拼命更新,一定要对得起大家~~
    小解释:媵臣,指女子出嫁时随附的随从。
    西周乃至后来的春秋战国,诸侯女出嫁,一般会有另几个诸侯国献上宗室女作为妾侍,而出嫁的诸侯女本身也可以让妹妹或宗女作为媵妾陪嫁。而陪嫁的男性臣子或奴隶,就叫媵臣了。
    充当媵妾或媵臣的人一般出身低微,地位不高,所以仓衡鹿原本不该走这条路的。他的出身其后自有描述。

  •   曲阜城。

      鲁世子大婚第四天。

      鲁王宫。九琼台。

      丹姜站在宽大而华丽的寝殿内,环顾这个因她而建,专属于她的地方。

      雕梁画栋,镶金嵌玉,连墙壁都是用各种香料和了最上等的泥土造成,更不要提那些琳琅满目的摆设,真可谓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奢靡,即使是她这位出身富庶大国的公主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让他赠你一座举世无双的宫殿!”她抚摸着光滑轻柔的朱红凤鸟纹帷幕,想起临出嫁前母亲的嘱咐,“要他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价值!你是尊贵的,你是无法比拟的!一个公主,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就是出嫁,夫婿的聘礼和你的嫁妆,那是给天下人看的东西,它们的厚薄标志着你的地位,将为你入主鲁国的第一步打好基础……”

      如此云云。

      母亲总是很有道理的,因为不论是曾经的公主还是现任的国君夫人,她都做得无比成功。甚至,如果父亲在她之前死去,作为国君之母,她也一样会将权力紧紧掌握在自己手里,随心所欲地支配一切。

      可母亲是母亲,姜含丹是姜含丹。

      那么,摆在姜含丹面前的路呢,即为追循母亲走过的脚印去过一遍母亲的人生?

      去过母亲的人生……而姜含丹呢?姜含丹这个名字,这个人,有必要存在吗?

      一阵令人迷失的惘然。

      为了不想这些,她踱了两步,倚着楼栏远眺宫城的景色。

      也是有山石湖池,也是有花园苑囿,也是有亭台轩阁,却与熟悉的齐王宫处处不同了……

      终究嫁了呀,她。

      她恍然又忆起入宫的第一天晚上,所谓的新婚之夜。

      谁先碰的谁,她的脑海完全未留下丝毫线索。两具不带感情的□□结合在一起,冷漠、痛楚、疲倦……然后她从少女变成了女人,他离开了。

      一连三夜,夜夜如是。

      传说中神秘的夫妇之乐,原来不过尔尔。新奇和喜悦?半点不曾有过。麻木与惆怅,倒一直住在她的心里。

      结婚,其实就是从一个笼子搬到另一个笼子。

      作为新妇,她对婚姻的感悟只有这般简单落寞的一句。

      在她失神的时间里,侍女们穿梭往来,不断地献上各国的礼物。不外是些金银珠玉,帛缎纱绸,珍禽异兽……

      “夫人?”侍女唤她,“夫人。”

      她半天才回过头,意识到那是对她的称呼:“……嗯?”

      侍女指一指阶下一排箱盒,恭顺地行礼:“这是晋侯及晋侯夫人赠送的贺礼,请夫人过目。”

      她微微一惊。

      “我绝不忘送你贺喜的厚礼,祝你能得到幸福,比我更多的幸福。”在她的耳畔,响起了这句话。

      那里面,会不会便有他的厚礼?

      她怀着忐忑,移步下阶,凑近观览。

      侍女随在她身后,一察觉她留意到哪样物什上就赶快报上名称和赠送者。

      “晋世子赠夜光佩一双,织锦……”当侍女介绍到这里时,她扬起手。

      她狐疑地看了又看,终于肯定道:“这不是晋世子送的。”

      侍女惑然地翻了翻竹简,再询问一番负责管理贺仪的寺人,战战兢兢地回答:“晋国使者奉送的礼单在此,奴婢们断断不敢说谎。”

      丹姜正色:“绝对不是晋世子安排的礼物。……他曾经说过,玉有灵性,有傲气,不可贪多,不可亵渎,不可随意馈赠。他十四岁时,有人献上了一块璞石,没谁认为那有多稀罕,但晋世子爱之不舍,最后请玉工剖开,果然得了美玉……也即是眼下他随身不离的赤玉箫……”

      侍女与寺人一任她忘我地讲述,个个瞠目结舌。

      “公主对亲人们再微细的事都念在心里,太感人了,听得小臣不禁要落泪。”忽闻珠帘微响,一声笑语飞了进来,“小臣仓衡鹿拜见公主!”

      像是阳光驱散阴霾,这笑语立时将满殿的气氛变得鲜活。

      侍女们不由自主地开始微笑,寺人们也欢喜地抬头张望。

      漂亮的仓衡鹿,风趣的仓衡鹿,豪气的仓衡鹿,走到哪就把快乐带到哪的仓衡鹿……

      果然,他抱着一只大盒子徐徐进殿,满面春风,神采焕然,教人一观而忘愁。

      “各位,对不住呀。”他笑盈盈地朝大家扮个鬼脸,“忙了一上午,总算将公主赏赐给大家的物品分配妥当,结果回头一瞧,哟,我自己还没落下一份呢!刚刚在进门前我就从礼物堆里随手拖了一件,到这里求公主把它给我。哪怕公主骂我,我这个便宜也贪定了!你们赶紧出去吧,我可不愿意被你们看见我受惩罚的尴尬样儿……”

      众仆役全是自齐国随嫁前来,伺候惯了丹姜的,心下会意他有事要单独报告公主,再加上急着忙着去看各人分到了何等的赏赐,顿时称恩散去。

      丹姜不动声色地在正座上坐下,等他开言。

      仓衡鹿却保持沉默。

      丹姜抬头看他一眼,他脸上的笑容不翼而飞,取代之的是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哀伤。

      于是她咳嗽一声,故作威严道:“衡鹿,你查得如何?”

      他似乎陷在沉思中,被她一问,只得收了思绪,坦然迎视她。

      “刺客名叫赤拒,是鲁世子先前的侍卫,后因亲妹为世子的……幸臣所辱,怒而殴打该幸臣,被世子处刑。他不服,曾刺杀过那名幸臣,事败后逃亡,家中遭到世子灭门。”量度再三,他清楚扼要地描叙了一遍事件始末。

      她静静地凝望着屋檐下垂挂的铜铃,半晌道:“刺客有两名,衡鹿。”

      他不答,递上一直抱着的盒子。

      “是什么?”她瞥了一瞥。

      他缓慢地揭启盒盖,内中露出一把无鞘的剑,剑身乌黑暗沉,剑柄两面各嵌着一枚奇怪的宝石,像猫的眼睛,冷冽地注视世间。

      她为之吸引,伸指去碰剑端。

      “当心!”他关切地叫着,一手回搂剑盒,一手情不自禁地触到她的指尖。

      然而她早及时地收住了自己的欲望,将白皙的玉指藏进袖里,使他这突如其来的紧张与幸福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他怔忡片刻:“……它很锋利……”

      她嘴角微微一牵,目光重新落在剑上。这次吸引她的,是剑映着光线显现出的一行刻字。

      “灵——光。晋世子上光用剑……”她一字一句地念出声。

      她愣在那里。

      她还没完全学会她母亲那套不形于色的本领。

      “……第二个刺客,和晋世子有关系?”她仿佛怕惊破谁的梦境一般轻柔地说。

      仓衡鹿盯着她,一语不发。

      她明白了这眼神背后的答案,颓然地转过脸去。

      仓衡鹿小心地提出看法:“这只是那刺客遗失的,也许为其盗窃所得。”

      丹姜吐出一口气。

      “你安慰我,找的理由很傻呢,反不像是从你口中出来的话了。……这把剑的名字很有意思啊。”她喃喃着,“你怎么想,衡鹿?”

      仓衡鹿的睫毛抖了抖。

      她也不需要他的意见,自顾自继续道:“搅乱我婚礼的原因呢?为了替那个公主向我丈夫讨公道么?不如拿这剑给我那亲爱的丈夫看吧。”

      仓衡鹿认真地打量她:“不要伤心,公主。”

      “拿给他看!”丹姜发火。

      “世子回宫——”恰恰门口响起寺人的报禀。随之而传来的是鲁世子恣意的大笑,并夹杂纷扰的足音。

      仓衡鹿立即阖上盖子。

      新婚对鲁世子来说,跟他的新娘感觉相反。

      他的既有生活没出现任何改变,反而因为娶到大周第一的美人增添了声名。他对女人没兴趣,但他会给她地位,给她权力,给她财富,给她一切她要的东西,同时也不介意偶尔行使丈夫的职责。

      这不是很好吗?

      这是一桩谁都不吃亏的交易。

      他高兴之余,抓起侍从捧着的一斛珍珠,随意四处抛洒,后面跟着的人便疯了似地你抢我夺。

      这是一种半真半假的表演。世子喜欢看见人们为自己的大方而争斗,人们也乐意得利并讨好他,因此你扯我我拉你,又是叫又是喊,格外卖力气。

      丹姜打起精神,走上前行礼。

      鲁世子搀住她:“不必啦……哎?”

      他发现她旁边站着的仓衡鹿。

      “哎?”他放开丹姜,颇玩味地端详仓衡鹿,“哎。”

      “他……”丹姜欲要介绍。

      鲁世子摇头:“他是你的陪嫁媵臣,那个入城时蒙着头坐我车上的家伙!哈哈,该死的,当时我真想杀了他呢!他耍得我团团转。”

      丹姜板起面孔:“当时将嫁仪侍卫全换成齐人是齐鲁双方都同意了的,仓衡鹿陪同世子也是为了保护世子,您……”

      “玩笑罢啦,我哪舍得杀夫人的媵臣?”鲁世子眼珠粘住仓衡鹿,感慨道,“我也听说过齐夫人放了样活宝贝在夫人那,指的就是他吧?……我是第一次看到他……都说光君冷俊,显君秀美,我说这个仓什么来的?柔媚入骨,不输二君哪!”

      丹姜尚未表态,紧贴着鲁世子的一名中大夫模样的男子先流露出不悦,暗地里拽了拽鲁世子的衣袖。

      鲁世子扭头冲他一笑,又对丹姜道:“这是泉大夫。今夜他摆了宴席,参加的都是我的股肱之臣。晚了我可能不来歇,特地告诉你。”

      “世子派使者招呼下即可。”丹姜说。

      鲁世子踱到仓衡鹿面前,拍拍他肩膀:“夫人别生气,我一定会重用夫人带来的这个活——宝——贝。”

      他走到门口,还意犹未尽地扫了一眼仓衡鹿,然后和他的“股肱之臣”嘻嘻哈哈地扬长而去。

      “刚才那位泉大夫,人称‘妖娆公子’,很得世子的宠,正是他惹下的赤拒之祸……”仓衡鹿等他出了宫门,方慢慢讲道。

      丹姜打断他:“你明明清楚做我的媵臣会遇到这样的境况。依你的出身,你的前景,何苦跟我到鲁国来?”

      仓衡鹿深呼吸一下,镇定地道:“我个人的选择。”

      “那么你很笨。”丹姜拥紧皮裘,在料峭的春寒中打了个哆嗦,“……不,你很聪明,你懂得我不愿意让鲁世子见到那把剑。”

      “因为公主把担忧写在了眼睛里。”仓衡鹿直言不讳,“而且公主是理智的,即使晋世子有心替长史公主向鲁世子复仇,也绝对不会不谨慎到这种地步。”

      丹姜总算真正地莞尔:“是吗?……衡鹿,说到底我并不了解你,但我得告诫你,做我的媵臣可不容易,你得忘却你的出身,你的前景,而你的性命、你的名誉、你的全部……皆属于我。”

      仓衡鹿却仿佛得到了一种嘉奖,侧着头微笑:“如果,那是你的愿望。”

      隔了一会儿,他又说:“要是公主的心情平复了……今早有自称是晋世子使者的人求见……”

      曲阜城几十里外的某山野。

      草亭。

      “客人来了。”丹姜的马车还在土路上艰难地前进,前方已上来两名侍从迎接,“拜见鲁世子妃。”

      她撩起帘子,远远眺到亭内端坐着几个人影。

      上光定在其中。

      她有点颤抖地扶了车栏要下去。

      “公主。”同乘的仓衡鹿提醒地唤道,“……公主。”

      她置若罔闻,如同被什么牵引了灵魂,痴痴地朝亭子走去。

      她看见他了。

      “妹妹。”他站起来,向她行礼。

      啊,这是真的吗……他在距离她这么近的地方……

      他依旧是那么一幅淡定疏朗的神情,没有喜悦亦没有忧伤,没有焦躁亦没有懈惰。

      但当她确信那是他本人后,她心中有东西在不断下沉,并随着每一步而沉得更深,深到发痛,痛到言喻不得……

      终于,他说:“对不起,妹妹。今天,我冒昧地请你出来……向你道歉。”

      道歉……

      她回了礼,坐下来,盯着亭内案几上的果品,发着呆。

      “你的婚礼,我承诺过要送你厚礼和祝福,可惜我没能做到,反而不慎使我的从人扰乱了你人生重要的仪式。这都是我的错。”上光恳切地道,“如果有弥补的办法,我一定不吝任何代价。”

      丹姜笑了一笑:“兄长,您真直接。”

      上光停了一会儿:“妹妹,要你原谅可能很困难,我也理解你的心情。我和临风,还有宋世子,这几个月来遭遇了很多事情,同时也在为临风于卫国落下的病而奔波,她身边有一名侍女,平素受她爱护,又有点本领,在偶然碰到那个死去的汉子时萌生了刺杀鲁世子的念头,是故盗了我的剑,酿成祸端。……请你相信,这绝非出于任何人的授意,也绝非针对妹妹你,这是个遗憾的误会。”

      丹姜一挑眉梢:“宋世子也来了?”

      “不错。”苏显接腔,“我从头到尾都好好地坐在这儿,是公主你眼里没装下我罢啦。”

      丹姜看看他,并不答他。

      “要我到这里,是想让我提出条件,好向鲁世子换回那把剑吗?”她淡漠地换个姿势坐好,慢慢举目望着光显二君,“你们是否太高估我的作用了?”

      上光笃定地道:“剑应该是在妹妹那里吧,若果真被鲁世子所得,我恐怕此刻不会这么平宁,妹妹也不必来赴约了。还请你看在你我的亲缘上,晋齐的情谊上,包涵此事。”

      丹姜沉吟良久:“好啊,我想光显二君联手,没有看不破的计谋,再不答应你们,倒像我毫不顾及二位的面子。实话说,剑我带来了,的确,我也未曾透露给鲁世子风声。……既然你们希望我提条件,那很简单,我要那个侍女的头。”

      这一项要求,并没超出上光和苏显的预计。

      “她死了。”上光冷静地说,“在她回来的当天晚上,伤重不治,死了。”

      丹姜并不放弃:“我要临风公主亲口对我说。”

      “是的。”临风从草亭的屏风后走出来,“她是死了。”

      丹姜审视她的眸子。

      临风不闪不避。

      两人对峙,或者说僵持了很长一会儿工夫。

      丹姜略启朱唇,露出贝齿,须臾间和颜悦色起来:“公主,从前我妹妹得罪过您,我丈夫也怠慢过您,所以今天,就让这些恩怨飘散了吧。”

      她自随从那捧起剑盒,交到临风手中:“还给公主,‘灵光’是个很妙的名字。”

      这份转变,使临风错愕。

      丹姜却转过身,准备归程。

      上光叫道:“含丹妹妹!”

      尽管她想装作没听到,可她仍然为之驻足。

      他赶到她面前。

      “这是我送给你的大婚贺礼。”他展开她百合花一般的掌心,将他“随身不离”的赤色玉箫托付予她。白色和红色的对比是那么鲜明,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甚至来不及掩饰,一滴泪就掉在玉箫上。

      “对不起。”他目睹她的失态,翻来覆去只有这三个字。

      她拭去泪珠,扭头睥睨地瞧着苏显:“宋世子,你即将成为我的妹夫,那是我妹妹日夜盼望的美梦。婚期将至,还在这里流连的你,能帮她圆梦吗?”

      说完这些,她掂了掂玉箫:“这份礼物的重量,我一辈子都不忘,多谢了。”

      她迅速地钻进车里,车轮在驶向曲阜的路上□□。

      “他用这个换了剑。”她举着玉箫,给仓衡鹿展示,像个小孩子在炫耀心目中的骄傲,“他用他珍爱的玉箫换了‘灵光’,哈哈。”

      仓衡鹿忧虑地注视着她。

      “您想哭么?”他最后低声问。

      丹姜仿佛不认识似地打量他,满面是亮亮的水迹。

      仓衡鹿心情复杂地支起下巴,叹了口气,望向窗外。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

      临风漫步在树林外,抬头望了望寂寥的夜空。

      夜空是她从小就害怕的事物。夜空黑暗、深邃、神秘,埋藏着无数不为人知晓的谜,看不清楚,也触碰不到,一如人的心。

      不过,她逐渐懂了,夜空就是夜空,它实际上孤独而温柔,关于它的恐怖想象和随之而来的畏惧,都是她自己制造出后强加给它的。

      哪个时候开始懂的呢?

      大概……

      “风儿。”上光贴着她耳朵唤道。

      她的心尖滚过一股暖流,只向着他的声音伸出手,整个人就窝在他怀中了。

      “夜里很冷呢。”他唠叨起来,“你本来没痊愈,着了凉怎么办?云泽的伤还得好一阵子才能复原,我又不方便像她一样贴身照顾你,你说……”

      “我们成婚吧。”她仰起脸儿,专注地盯着他,“这样你不就可以照顾我了?”

      上光震惊地怔住。

      临风习惯地玩起他的鬓发:“你不愿意?”

      “……”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靠着他的胸膛:“我看到丹姜的眼泪。”

      “嗯。”

      “她喜欢你。”

      “……是吗?”

      “我不信你那么迟钝。你了解的。”

      上光犹豫了一下:“唔。”

      “所以我们成婚。”临风揽了他的脖子,“我们要走一条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走的路,方不使别人更加痛苦。”

      “为何要这么说?”上光不解。

      临风松开他:“是丹姜的话点明了我,她因你而哭泣,虽然痛苦,却没有留恋,你对她冷而敬的态度很适宜;但显,他是预定在秋末冬初行婚礼的,也出于我们的缘故一拖再拖,他不放心我们。如今丹姜已然不满,要是这样下去,让他遭受世间的责难,我们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他。”

      上光欲要表示赞同。

      “够了!”苏显从阴影中冲出,“我讨厌听到你自以为是地安排我的人生,临风!”

      他推开上光,攥着临风两条胳膊:“我承认,我是在尝试着疏远你,想看看不那么在意你是不是我也能活得很好。可是你说出这样的话!冷而敬!姬上光,你把剑借给这个女人,叫她刺进我心口算了!我要和我根本不爱的人结婚,没办法,这是我的命,你凭什么来指手划脚?你凭什么来衡量我是否被对得起对不起了?我向你要过代价?我白为你担惊受怕,白替你操劳了!你居然狭隘到不允许我拥有自己的感情!你当你是谁啊?!”

      临风只感到双臂生疼,头晕目眩。

      “苏显!她还在病中!”上光急急掰脱苏显,救出临风。

      苏显余怒未消:“你们要成婚,与我何干?!我是累赘么?!我立刻就走,永远也不和你们再见!”

      临风百口莫辩,五内如烧,想要说话只觉得一嘴甜腥,站立不稳。

      上光大惊失色,声调都变了,连连叫道:“风儿!风儿!”

      她并无反应,双目紧闭,软倒在他臂弯,腮边挂下一道血痕。

      苏显不敢置信地杵在原地。

      “唉,走吧!”上光抱起临风,向苏显道,“我们赶快回屋!”

      接近了长夜宫门,很轻易地能听到里面的嬉笑打闹声。

      仓衡鹿咽口唾沫,攀上台阶。

      回到宫里好几天了,丹姜总是沉浸在冥想的世界里,吃得少,睡得也少,有几次还险些忘记向鲁国君及国君夫人问安。

      而鲁世子,自从那天与“股肱之臣”们饮酒不归后,几乎不迈进琼台。

      这令仓衡鹿非常不安。

      也许,身为媵臣,他能发挥些微作用。

      “你是何人!”门首的侍卫喝道,“世子正在饮宴,不见臣下!”

      他敛容行礼,谦恭地朗声答:“请禀告说世子妃媵臣仓某求见。”

      里面的喧哗稍稍中止。

      “进来!宣他进来!”鲁世子大着嗓门嚷嚷。

      仓衡鹿整理下衣裳,进到殿中。

      殿中一片狼藉,玉杯金樽散了一地,肉干果脯到处乱扔。空气里混合着酒肉的气息,教人作呕。包括泉大夫在内的几名幸臣衣冠不整地或躺或倚,全醉眼迷离地看着他。

      “瞅瞅这模样!”鲁世子指着他对众幸臣大喷酒臭,“绝了!都说我那夫人是当世无二的美女,我说不对!这个男人扮上女装,比她漂亮!”

      仓衡鹿强忍恶心:“世子,您有四天没驾临琼台了。”

      鲁世子跌跌撞撞地过来,拽了他的袖子:“我去那干嘛?!你来,陪我喝酒!”

      仓衡鹿措手不及,一时让鲁世子拖带了好一段路,好在他中途丢了手。

      “你嘲弄我?!”他忽然面色铁青,质问道。

      仓衡鹿摸不着头脑:“哎?”

      鲁世子叉起腰:“你在我面前学瘸子?!”

      他说着,还模仿着转了一圈,幸臣们马上拍起巴掌喝彩。

      仓衡鹿双颊红一阵,白一阵。

      他一出娘胎即一足略跛,平日在宫中走路时皆款然慢行,出外必定乘车,且尽量避免在人前下车,加上人缘极好,基本上没谁会抓住他的缺陷说长道短。他和鲁世子见过两次,一次始终在车上,一次站着没动,鲁世子不清楚倒也正常。

      “小臣……”仓衡鹿低下头,“小臣天生残疾。”

      鲁世子凑近他:“啥?!”

      “小臣天生残疾!”仓衡鹿提高音量。

      鲁世子提起脚,一脚踹翻他。

      “滚出去!”鲁世子吼着,“三腿狗!该死的畜生!”

      这是仓衡鹿降世以来受过的最大的侮辱。

      他傻了好一会儿,作个长揖告辞。

      鲁世子粗暴地拦了他:“我最恨我宫里有你这样的废物跑来跑去,你没学过规矩?你该给我下跪!”

      仓衡鹿傲然道:“我本……”

      “你得忘却你的出身,你的前景,将你的性命、你的名誉、你的全部……皆属于我。”

      他许过诺的。

      “你本?”鲁世子随手拿起一支投壶用的羽箭,劈头盖脸地抽打他,“你本来是条三腿狗!以后少瘸着拐着跑这儿来!”

      仓衡鹿一动不动。

      等到鲁世子累了,教幸臣们扶回座中休息时,他才带着火辣辣的伤口,咬着嘴唇忍着悲愤走回琼台。

      刚到琼台楼下,一抹红光在他眼前闪过,接着一声脆响,他脚下溅开一朵绝望的碎玉花。

      晋世子的玉箫从此消失,剩下的是一去不返的残破旧梦。

      “衡鹿,你被打了?”丹姜从宫门走出来,看着他,眉眼里都是笑,不正常的笑。

      仓衡鹿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的变化。

      “对,公主。”他说。

      “你肯定不听我话,得到报应。”丹姜得意洋洋,“你这个愚蠢的人!万事你能求的只有我,我能求的只有自己!你背熟这一句,烂记在肚子里!”

      ……

      “是!”他还是说。

      丹姜更乐了:“那我们开始玩个游戏吧!玩个有趣的游戏!我的仆人,我的傀儡,我的仓衡鹿,你说好不好?”

      “好。”夕阳最后的辉芒照着他青肿的面颊,他无比坚定地仰望他的女神,“如果,那是你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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