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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天权之六 ...

  •   第六章

      看着面前高大的儿子,李厚佺的眉心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

      “什么意思?”他从牙根里挤出来一句话。

      李嶷垂着眼,将手中的圣旨淡定地打开来摊在了他的面前,语气依然是淡漠疏远:“李相您自己看吧!”

      李厚佺自然不是问他圣旨里写了什么。

      “逆子!”他呵斥道,“以为这样就能和为父划清界限?”

      一旁的副将闻言立刻上前一步将两人隔开,冷冰冰地说道:“李大人慎言!如今李中郎奉诏前来,乃是圣人天使,见圣谕如见陛下亲临,自然是先君臣再父子!”

      李嶷挑了挑眉,说道:“请接旨吧。”

      李厚佺比谁都知道圣人的规矩,看着李嶷冷酷模样,他缓缓掀开袍服下摆弯曲了膝盖,作出了恭谨接旨的姿态。

      李嶷将圣旨重重地放在了他的手中,随后,他对着身旁两个副将使了使眼色。

      两人会意,立刻上前将李厚佺一左一右架了起来。

      李厚佺见状,后退一步,用力挥动双臂将两人推开,怒道:“本官二品大员,岂容尔等上手?李嶷,你好大的官威!”

      李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语带嘲讽:“也算是家风。”

      他说罢,亲自上前,扭住了李厚佺的胳膊。

      李厚佺立刻挣扎起来:“你这个逆子!你要做什么?国朝以孝治国,纵然老夫有罪,你身为老夫的亲生儿子,也该避嫌!”

      李嶷却道:“李相您错了,我首先是圣人钦封的十六卫羽林中郎,其次才是您的儿子。至于为何是我来传旨,你真的不知?”

      李厚佺自然是太知道圣人的秉性,才会如此害怕。

      若是旁的禁卫来拿人也就罢了,偏偏是李嶷,是他的亲儿子来捉他……圣人此举大有深意,可此刻李厚佺只觉得云遮雾罩,看不分明。

      未知,尤其令人恐惧。

      李嶷将李厚佺的手臂背折在身后,凑近他的耳朵低声说道:“你我都还是李氏族人,我不想让旁人指摘我们李氏门风。所以请您配合一些,莫要让我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迫行什么悖逆之举!”

      这番话只有他二人能够听见,李厚佺当即通红了双眼,死死瞪住李嶷的面孔:“你这个逆子!”

      李嶷的五官与他极为相似,却少了李厚佺身上那份宦海沉浮多年的精明气质,因此看起来并不圆融,也更加威严。他虎着脸,掐住了李厚佺的手臂将他推了出去。

      门外已经有一辆朴素马车等候,到底给李厚佺留了体面。

      几个尚留在诏狱的北寺黄门太监见了此等情状具是面面相觑,更有甚者,已经两股战战。他们显然意识到局势突变,又将迎来新一波的反转。

      送走李厚佺之后,剩下的几个金吾卫将诏狱团团围住,旋即来到狱中将锁囚在此的众官员一一释放。

      很多官员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具是一脸的茫然。

      倒是徐宣嗅出了两分不一般的味道来,抓住一个金吾卫问道:“你可知道太初宫中发生了何事?”

      那个金吾卫只是按军令行事,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魏肃倒是松了一口气:“天道昭昭,李狗总算遭到了报应!”

      徐宣的心里却依然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沉闷,他看了看忙着弹冠相庆的魏肃等人,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好,我得赶快回趟大理寺!”

      魏肃不知道大理狱中还有国子监生,被他一说,一头的雾水,问道:“怎么了?”

      徐宣道:“我在诏狱期间,大理寺被黄门北寺接管,只怕要出大乱子!”

      魏肃道:“李狗谨慎,当时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他应该不敢将手深得那么长吧?”

      徐宣摇了摇头,也来不及和好友多加解释,匆匆嘱咐了两句“照顾好杨老”,便随意理了理衣服便冲了出去。

      *

      大理狱中,一巡查狱卒正昏昏欲睡。

      半日里,大理狱比菜市口都要忙碌,先是来了拨黄门把山头占了,之后宫中的贵人们接踵而入。

      狱中关押着的那个国子监生,看来是个前途无量的大人物——如果她能成功出去的话。

      眼看着到了交班的时间,他看了看天色,拿起钥匙来,晃晃悠悠地往地牢中走。

      如今大理狱还在黄门北寺的手里,他一个大理寺的小吏,在那群目中无人的阉人中间待着,一点儿也不自在。此番作态不过是点个卯,瞧上一眼过后,便可交接了钥匙回家休息去了。

      大理狱此刻却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不禁纳罕,不是交给了黄门北寺了么?他才在庑房躲懒打了个盹,怎么一眨眼人都不见了?

      那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上头怪罪下来,这口锅是他背还是黄门北寺背?

      他吓得一个激灵,三步并作两步窜下楼梯,直奔关押裴襄的牢房而去。

      到了牢房,隔着阴暗的木栅栏,他往里头一瞧,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只看稀疏的稻草之上,横卧着一个人——或许那形状还能称得上人的话。

      那人面目肿胀,已经看不出五官来,露在外头的手血肉模糊不说,更是如同泡发的猪蹄一般有普通人两个那么大,皮肤一片青紫。

      狱卒吓得钥匙都拿不出了,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好容易才颤抖着捡起来,却怼着锁眼怼了半天才捅进去,开了锁。

      走近前去,情况更是可怖。

      此前那个长得颇为光风霁月的国子监生,此刻仿若在洛河泡了三天捞上来的浮尸一般,原来还算合身的衣服如今也紧紧地绷在水肿的身躯之上,饶是那狱卒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了,都被面前的场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往后蹭了两步,半天才合上了长大的嘴,扶着栏杆站起来后,屁滚尿流地往外跑去:“死人啦——北寺黄门打死人啦——”

      大理寺中,本被黄门北寺的太监们驱逐去后堂的几个书吏们闻声,立刻赶了过来,见到已经人去楼空的大理狱,各个吓得面如土色。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这帮阉人,来时气势汹汹,走得时候竟然如此悄无声息!”

      “这一堆烂摊子,还得让我们给他们擦屁股?”

      “我呸!”

      其中一位青衫书吏拨开众人站了出来,望向黑洞洞的大理狱门:“诸位,此刻在此咒骂那群没根的东西又有何益?还是快些跟下官过去看看情况吧!”

      若真是将一个未曾定罪的国子监生虐杀在了大理狱中,他们这些人,虽不曾动手却也始终难辞其咎。

      几个人闻言纷纷点头,那青衫书吏率先迈步朝着大理狱中走去。

      及至见到裴襄的情状,众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怎会如此?”

      他们这群书吏,精于案牍,也算得上是博览群书,竟然从未听说过有哪样刑罚,能将人折磨至此。

      大理狱中原本的仵作见状,走上前去,切了一下裴襄颈部的动脉,脸色微变,旋即回过身来对着几个同僚摇了摇头。

      众人纷纷露出了可惜的神情。

      到底都是读书人,自然惺惺相惜,而裴襄又如此年轻。一位书吏愤怒道:“这可是徐大理的师弟!这帮阉人的手也忒黑了些!”

      又一位书吏骂道:“杀千刀的,行此丧尽天良之事,当心天打雷劈!”

      青衫书吏凝眸看向空荡荡的牢房,沉吟了片刻:“他们为何要如此折磨这位小友?”

      大理寺原本的官吏在黄门北寺的太监们来了之后,便被软禁在了大理寺的后堂之中,自然是对大理狱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一位书吏咬牙切齿:“那群阉货,想要作恶难道还需要理由?可惜这位小友了……我见徐大理此前对她颇为推崇……”

      青衫书吏便说:“她好好的一个读书人,我们怎能忍心叫她曝尸于此?不若早些收敛起来。”

      一人附和道:“是啊,我看黄门北寺走得静悄悄的,显然是溃逃之相,想必是不会再回来了。”

      一人却有些忧虑:“此人是国子监生,身份尊荣,若是我们擅自处置,万一上头问罪起来,该如何是好?不然还是等徐大理回来……”

      几个人大抵也是被今日的一波三折给弄怕了,谁知道他们那位圣人一拍脑袋,又会叫个什么北寺南寺的乌合之众来接管大理寺,他们如今在自己的地盘上都不得安生,又谈何分神去顾忌裴襄一个死人?

      青衫书吏眸色沉沉:“人既然死在大理寺里,我们自然难辞其咎。黄门北寺那群人颠倒黑白的工夫尔等难道不曾见识过?难道一味躲避就能躲得过?”

      说罢,他走上前去,扶起了裴襄的尸体。

      她的皮肤已经肿胀得不像样子,一按一个手指印。

      见他率先动了手,几个书吏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纷纷上前搭了把手。

      一人在触到裴襄浮囊的皮肤的时候,叹息了一声:“死状如此可怖,难道是中毒?可需要剖验?”

      这本就是大理寺办案寻常流程,何况如果能拿到死者是被黄门北寺虐杀的证据链,大理寺的众人也能少吃些责罚。青衫书吏闻言,眼神微微闪了闪,说道:“他毕竟是国子监生,不若先送到停尸房去,等徐大理回来了再做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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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天权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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