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天权之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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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德阳殿外，静候在此的宫人们具是鹌鹑似的低着头不敢妄动。
隆昌公主中气十足的斥责之声偶尔落了一字半句入他们的耳朵，他们却是半个字都不敢往心里去记，只想着寻个法子好离这个是非之殿远一些，再远一些。
唯有陆君孟将耳朵尖尖竖起。
他不明白，为何隆昌公主能知道如此多的内幕？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从西侧一溜烟沿着廊下跑来，见到殿外乌压压站了一群的宫人，微微一愣，但旋即在庭柱后头锁定了陆君孟的身形，便压低了身子猫着腰走了过去：“陆大监！”
陆君孟将他往柱下一拉，低声询问：“问来了？”
小太监点了点头：“您所料果真不错，隆昌公主那老虔婆，趁着宫中为她准备凤辇的工夫，派了暗桩子去了十六卫！”
陆君孟狠狠咬牙：“小瞧她了，离宫二十余年，宫中竟然还有她的暗桩！”
小太监往殿内偷偷瞟了一眼，有些着急地询问：“娘娘如今在殿中？咱们该如何是好？”
陆君孟脑门上都沁出了汗水：“棋差一着！本想着让那老虔婆来对付李厚佺，谁曾想竟然先把火烧到了娘娘的身上！”
小太监安慰道：“奴婢打探到，那老虔婆照样派了人去诏狱，只是李厚佺那个狗贼，以她是内眷，又久离尘世为由，拖着不肯回宫，她才先拿娘娘开刀！”
陆君孟“嘶”了一声：“李狗好大的胆子，连隆昌公主的旨意都敢不尊？”
小太监说：“他连杨侍中都不放在心上，哪还会怕隆昌公主这个女流之辈？”
陆君孟皱了皱眉，旋即，他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意：“胆敢小瞧隆昌公主，我看李狗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想要祸水东引？呵呵，等着瞧吧，等娘娘遭了难，那隆昌公主还能放过他？”
小太监舔了舔唇。
如今情状，大不了，徐淑妃和李厚佺鱼死网破！那李狗想要独善其身，没门！
两人正盘算间，却见又一名小宫女跌跌撞撞跑了过来，陆君孟才想呵斥她言行无状，她却如狸猫一般灵活闪开了，直接冲到了德阳殿紧闭的殿门之前，高声大呼起来：“齐王遇险！求圣人娘娘救命啊！”
殿内的圣人本埋着头准备听隆昌公主训斥，闻听到殿外喧哗，虽未曾听清楚她具体说了什么，却还是如蒙大赦般立刻抬起头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竟亲自去给人开了门，丝毫不曾留意到站在殿中的隆昌公主眼底露出的，毫不掩饰的嘲讽笑意。
小宫女见到殿门被拉开，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从怀里落出一样东西来。
圣人看都来不及看，急匆匆问道：“你方才因何事喧哗？”
小宫女颤抖地抬起头来：“齐王遇险，求圣人救命！”
圣人后退了一步，满腹狐疑看向她：“好端端地怎会遇险？”
小宫女哭诉道：“国子监生见杨侍中被抓，群情激奋，逼迫李相释放人犯不成，只得挟持了齐王！”
说着，她双手胡乱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那样东西，高高举过了头顶。
圣人这才发现，这是一件血淋淋的外袍。
袍服华贵，以金线绣有蟒纹，袖口处暗纹织成了杨樗的齐王纹章，的确是今日杨樗出宫时所穿的亲王衣袍。
圣人吓了一跳，颤抖着双手接过了衣服，上头的血迹还是新鲜的，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腥臭。
他只觉得腿肚子打软，高声疾呼：“来人呐——”
“慢！”隆昌公主扬声打断了他。
圣人不敢置信，回过身来，却看见隆昌公主扬起了眉毛，缓缓走了近前。
“姑母！”
手中湿哒哒的外袍上，鲜血还在不停滴落。
隆昌公主垂眸看了一眼那件外袍，表情上看不出来多少急迫。
圣人见她半晌不语，等不及了，朝着殿外大喊：“威卫呢？速速去将国子监围起来！把那群乱臣贼子统统抓住！”
“哈……”只听得隆昌公主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圣人何必如此着急？”
“樗儿是朕的亲生子！”圣人怒吼道，此刻也顾不得长幼尊卑了，“姑母缘何不关心他的性命？”
隆昌公主冷眼瞧着他怒发冲冠的模样，眼底嘲讽丝毫不加掩饰：“是啊，圣人你关心则乱。可没瞧见，齐王的亲娘就在殿上，她似乎，并未有什么慌乱之举啊？”
她说着，以拂尘挑起了圣人手中血衣，甩到了徐淑妃的面前。
徐淑妃一双手的蔻丹紧紧握入拳中，在血衣落地的一瞬，她的身体忽然如同一座挖空的山体一般，朝着一侧坍塌了下去。
圣人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古怪。
“等等，国子监不是早就让禁卫给围起来了么？”
隆昌公主说道：“是啊，如此明显的破绽，圣人现在才发现？”
圣人只觉得一阵目眩，一个箭步冲到了隆昌公主的面前：“姑母您——”
隆昌公主并未理会他，而是转向了徐淑妃，凝眸问道：“徐氏，这件衣服，你可认识？”
徐淑妃浑身战栗，她用力摇了摇头：“臣妾不认识。”
“不认识？”隆昌公主笑道，看向圣人，“你是父亲，她亦是生身母亲，既有为母之慈，可为何方才听说杨樗遇险，她竟然不为所动？”
徐淑妃紧闭双眼，小声喃喃：“臣妾是被吓着了……”
“真是伶俐的口吃，如此大才，竟然还会吓到？”隆昌公主嗤笑道，随后，她拍了拍手。
圣人不明就里，但很快，他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缓缓从殿外走了出来。
正是杨樗。
他头戴亲王玉冠，身上披着一件常服，浑身上下很是干净，并无一丝狼狈。
圣人意识过来，这原来是杨樗联合隆昌公主做的一场戏，他松了一口气，旋即便又斥责道：“逆子！为何诓骗你的君父？”
“此番作为并非儿臣所愿。”杨樗走到殿中，掀开袍服下摆直挺挺跪了下来，不远处，他的母亲瘫坐在地，死死咬牙看向他，而他只是淡淡地瞥向了她，旋即目光落到了地上的那件血衣之上。
“衣服确实是儿臣的衣服，上头的血迹，却只是鸡血而已。”他缓缓而沉重地开口，“母亲，若非是当夜我临时起意进宫来，或许您还想不到这么周全的方法吧？”
徐淑妃目眦欲裂：“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杨樗摇了摇头，眼底流露出深深的失望：“母亲忘了？那日我进宫，陪着老八老九住在望仙台的后殿，夜里，您说，见我的外袍脏污了，要替我清洗，便着人拿了出去……”
徐淑妃支起身来，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你住嘴！”
杨樗却已经是泪流满面：“后来，皇长兄忽然披甲执锐闯入宫中，一夜混乱之后，那件衣服再无踪迹……”
徐淑妃一把扯开面前的血衣，冲上前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杨樗吼道：“我当然知道！母亲，您说说看，当日那件外衣究竟去了哪里？”
他一把推开了徐淑妃，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若非是我！若非是我当日突然回宫留宿，或许皇长兄还不至于轻信你的谎言！他至少可以去国子监询问一番我的情状——都是我的过错！”
圣人望着眼前的场景，终于明白了过来。
他僵硬地看向徐淑妃，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原来……”
杨樗噗通一声，抓着圣人的衣摆又一次跪倒在地：“若非皇长兄担心儿子的安危，又岂会如此莽撞？他闯入大内并非是为了谋逆，只是因为——只是因为——有人拿了儿子的血衣诓骗了他！”
他说着说着已然是泣不成声。
见他如此，就连一旁向来淡定的隆昌公主也终于是面露不忍来，她示意宫人将杨樗扶起来。
圣人颤抖的手指指向徐淑妃：“你竟然如此歹毒！”
隆昌公主摇了摇头：“歹毒的，岂止这一件！”
“如此拙劣的谎言，圣人又不是三岁的幼童，又怎能轻易被她所蒙蔽呢？不过是因为，这件事情，早在一年多前便已经开始谋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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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之中，李厚佺才刚结束完对杨重承的又一轮审讯，回到堂屋喝了口茶。
杨重承嘴硬骨头更硬，他又投鼠忌器，因此举步维艰。
身旁黄门北寺的太监催促道：“隆昌公主等着您入宫回话呢。”
李厚佺将茶杯重重一放：“徐淑妃搬来的救兵可真是好大的排场！”
太监的眼神闪了闪。
李厚佺抱怨道：“诏狱的人手本就不够 ，她为了辆十二凤辇，把你们的人都召回去一半了，如今竟然还要本官亲自前去回话？”
太监道：“她可是圣人姑母，就算是圣人在她的面前也不敢造次的。”
李厚佺深吸一口气：“本官知道了，你去同宫里头的回话，这里人犯太过狡猾，本官实在是脱不开身。”
太监明白，如今杨重承的口供还没拿到，李厚佺这样空手进了宫只怕是有去无回。可是，杨重承和那些官员的伪供，又岂是他靠着重典加身就能逼出来的？
李厚佺也清楚这一点，故而拼命拖延时间。他并非是小瞧隆昌公主，反而是出于极大的恐惧，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但很快他熬不下去了。
一队金吾赶到了诏狱，领头的正是李嶷。
见到儿子，李厚佺先是松了一口气，可在看到他身上整齐的铠甲和手中庄严明旨的时候变了脸色：“什么意思？”
李嶷面无表情，声音冷酷毫无情面，直呼了李厚佺的姓名：“奉圣人诏，诏狱将由金吾卫接手，请罪臣李厚佺入宫。”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天权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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