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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他们刚到村口,已经被周围路人团团簇拥。
      离得远还不明显,这村子竟然相当热闹。男女老幼的脸上都带着探索的好奇,没有普通逼仄村庄见到陌生来者的防备。
      山精在围拥的村民脚下躲来躲去,生怕一不注意就要被踩成萝卜泥。路雀顺手将它捞起来,扔给瑜岁。
      瑜岁那边已经有点自顾不暇,他被七八张嘴围着问东问西,而且往这赶的人还越来越多,想必“村里来了外人”这样的信息已经被奔赴相告了。
      路雀垂手在一旁看着,他很感兴趣这热闹要怎么收场。
      这场热闹是以瑜岁的肚子再一次发出“咕咕”的求救声告一暂停。
      虽然饥饿是正当的,可饶是瑜岁,也有点不好意思。
      村民里一个小姑娘舌压群雄,获得了为他们带路吃东西的特权。
      小姑娘自称碎玉,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跟瑜岁站在一起十分般配。不过,碎玉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她的手始终牵着一个男人,她介绍那男人是自己的丈夫。
      路雀又不瞎,毕竟碎玉的那个丈夫看上去当她爹都有余,并且大概神思有点问题,始终像条沉默的老狗被碎玉牵着,不发一语,视线也接触不上。
      想必瑜岁也觉得奇怪,只是无法问出口。
      碎玉连她丈夫的名字都没有说,转而将兴奋点转到带他们吃什么上。她边带他们在村子里逛,边介绍各家店铺的营生。
      这村子不大,商铺倒很齐全,他们路经一片敞开的院子,见院子里成片的布料被挂在高高的木杆上,于阳光中晾晒,很是漂亮,不免就多看了眼。
      这一眼,说是意外好像有点矫情,但见在晒布的也是身形高挑的山精,美丽的画面顿时诡异起来。
      “山精很少见吗?明明你们自己也带着只。”碎玉读懂他们,笑着问。
      “这么方便的确实没见过。”路雀说。
      碎玉笑得更欢了,“我们这里都是这样啦,慢慢就习惯了。”
      他们在路边的馄饨摊吃馄饨,碎玉带着她的老丈夫坐在旁笑咪咪地看,馄饨摊老板冷漠而机械地将满满两碗馄饨压在桌上,竟然纹丝不洒。
      碎玉是很热情活泼没错,但这里的一切都不太对劲,两人埋头吃着,偶尔对个眼神,都没有多说话。
      馄饨也是好馄饨,十分的美味。
      他们又经过肉铺菜摊、茶楼酒馆。碎玉在前面带路,做着尽职的向导。
      瑜岁凑到路雀耳旁,“这里跟山下村庄一模一样。”
      “嗯?”路雀沐浴在暖阳下,声音就有些懒洋洋,“你确定?”
      “我在同样位置吃过馄饨。”
      ……那还真是令人信服。
      “但也有不同。”瑜岁说,“这里没有投宿的地方。”
      路雀这才转头正眼看他,“那在这里,客栈的位置上是什么呢?”
      瑜岁的目光始终温润,就算他现在,在炎热的天气穿着厚重外袍也是一样,他用那好似与世无争的平静目光看着路雀身后。
      那是街道拐角的一间三层木楼,家家户户都敞着窗的时候,唯独这楼门窗紧闭,也没有招牌。
      “你们在看什么?不是说要去我家吗?”碎玉见他们停下,又折返回来。
      路雀脸上一瞬的凝重转眼不见,他扬嘴角,指向那楼,“这里是做什么的?”
      “这里啊?荒废很久了!”碎玉也跟着望向那楼,语气也不很确定,“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倒真忘了,不过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大家都商量着要把这楼推了重盖呢。比如,可以再建个澡堂,毕竟村里人越来越多了。”
      “或者客栈?”路雀看她,笑了笑,“毕竟村里人越来越多了。”
      “那个不需要啦!”碎玉笑着,手揽上路雀小臂,拉着他走,“村子里都还没有住满,要客栈做什么?”
      “那我们要住在……”
      “这不就带你们去选房子吗!要选我家附近才行!”
      碎玉带他们回家,路过某家后墙时,瑜岁被墙上那扇敞开的窗内古怪的□□吸引,定住脚步,因那声音听上去很痛苦。
      女子的尖细吟啼,男子的粗喘,以及时不时蹦出的低咆,显示屋内此时一定混乱一团。
      瑜岁的表情迷惑又犹豫,那种大大方方的纠结反而叫人说不出什么龌龊话,他似乎是真的在烦恼要不要进去查看。
      比起那些荒淫的声响,他的表情更令路雀觉得趣味。
      同瑜岁的懵懂不同,碎玉由衷地叹息了声,“好好哦,巧姐还是那么有活力。啊,这是住在我隔壁的巧姐,过会你们就能见到她了。”
      路雀对碎玉笑了下,闪身由她身边走过。
      此时瑜岁正要再靠近那扇窗,一只手由后捂住他的眼,带着他头转了个方向又按着他的肩将他推了出去,他踉跄两步,莫名其妙地回头看。
      “看什么看,吃了你。”路雀瞪他。
      *
      是夜,路雀被一阵剧烈头疼扰得无法入眠。虽然他本来也没打算要睡,这种强制清醒的滋味也不好受。
      他支着刀坐在床边,指尖掐太阳穴赶不走那像在他脑中刮蹭的痛感。
      有什么声音在往他脑袋里挤。
      他听不清楚——那声音像湖底幽蓝鬼火,明明灭灭。似人语,似兽言,似咆哮,又带着悲鸣的凄厉。
      这强加于己的疼痛终于激怒了他。无光的室内,路雀神色一凛,漆黑瞳仁兀然收聚成条竖线,眼中泛出青蓝狠厉的光,由内而外的厉气瞬间爆发。
      什么东西被击退了。他的头不再疼痛,那股冲着自己来的力道卸了。
      取而代之,变得更加清晰的视野内,矮胖的山精正对着床,呆呆地站在那里。
      路雀十足愣了下,又了然地叹道,“是你啊。”
      山精原地小跳了下,很有些得意。
      “你不是总围着那个新人吗?”
      山精又原地转了圈,指了指门的方向。
      “算了,无所谓。”路雀起身。
      夜晚的村子被星月照亮,说实话路雀很多年没见过这样清朗的天,干净得像假的一样,他不由多看了几眼。
      金灿灿的屋顶,草土的香气顺风而来,静谧中透着岁月静好。
      他经过瑜岁房前,稍减缓步伐。房子里安安静静,只有个安然入睡的好青年。
      山精在前面蹦蹦跳跳,路雀跟得不紧不慢。其实,夜晚的村子也不是那么安静,他走到碎玉屋外时听到隐隐哭声,还有些屋子里有吵架的声音,交合的声音,碗罐摔打的声音。
      那些屋子都没有亮光,门窗紧闭,但大家都没有遵循自然的规律入眠。
      想到这,他觉得有点好笑,原来乖孩子就只有一个嘛。
      灯笼,泛着白光的灯笼。
      不对,是山精的队伍。
      瘦长的山精面无表情,排着整齐队伍由街尾而来。它们的脚步无声无息,远远看去像是在飘,惨白的肤色在深夜中反射着月光,好像它们自己也发起光来。柔和脆弱,带着风一吹便将散去的飘忽。
      山精本就是大山精气所化,本身的气息不说诡异,反而带着清风泥土的温和,只要忽略掉那一副副呆滞的面具,其实感觉并不差。
      路雀跟上了山精的队伍,长长的队伍迎合着一阵风,吹入街角那座封闭的三层木楼中。
      那木楼在夜里不再是门窗紧闭,穿堂的风拍得门扉吱呀乱响,整座楼都在发出木制挤压的杂响,像于夜中醒来的巨兽。
      山精们依次进入了那扇黑洞洞的门,路雀也跟着进去,非常之顺畅,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
      就如碎玉所说,这楼里是空的,但没想到这么空。从外面看上去是三层,进去发现只有一层,墙壁高高的两排窗直达屋顶,屋顶隐在一团漆黑中看不真切。
      山精们围成一个圈,它们身上仍泛着隐隐的白光,聚集起来就照亮了被它们围在中央的东西。路雀的瞳孔疏忽放大,他的脚必须死死扎在地板上,硬是让自己身体巍然不动。
      大门依然敞着,欢迎所有夜间来客,那蜷缩在这空旷建筑中央的奇兽动了动,像个好客的主人抬起了头。
      山神?灵兽?还是,猎物?
      路雀毫不意外自己能新眼见到那传说中“头生六角,尾似蛟龙”的守护灵神,他设想过各种可能,但眼下这场见面来得突兀又不合理。
      灵兽就在村子里,一间普通的木楼中,不知被什么东西射穿了身体,只能蜷缩着四肢被贴钉在地上。
      视线对上了,路雀错愕于那双纯净如鹿的眼。
      那双眼定定地盯了他几秒,又垂下头去,头上的六只巨角也一并倾斜过来。它好像随时承受不住头颅的重量,要栽倒下去了。
      毛色灰暗的灵兽背脊处冒出截不属于它身体部分的黑色棍状物,那只是那不明物的小小一部分,更多的其他部分刺穿了灵兽的身体,扎进地板之下无根的土地。
      因为那东西,灵兽无法直立。它舔了舔舌头能够到地方的毛皮,那地方的毛已经见了血,那里已经没有毛了,只是个小且深的血洞,但里面也没有血流出来,灵兽只是重复地以干涩的舌舔着那里。
      仔细看的话,它的身上还有许多这样的洞,黑幽幽如同这建筑的穹顶。
      路雀攥紧了他的刀,他扫到一直站在脚边的矮胖山精,那山精还在摇头晃脑,和其他山精比像个多动症。“你可不要碍我的事。”他说。
      山精仰起脑袋,虽然它似乎没脖子,面具还是抬高朝向这边,不再摇头晃脑。
      似乎是在审视着他。
      路雀只觉皮肉一阵发麻,进而嗤笑,“原来是这样。”
      是想让他杀了灵兽啊。
      但是,从哪下手呢?那边围成圈的山精一齐向着灵兽所在收缩,它们的惨白身体由头开始逐渐化成光点,向着灵兽所在飘去。
      那灵兽无精打采,似乎这一切与它无关,但它的确是在吸收山精的精气。
      它受了那么重的伤能一直维持形态,应该就是靠着每晚吸食大山的精气吧,毕竟山的力量与它算是同宗同源。
      等它吸收完了不就更不好对付?路雀是个行动派,刀柄一转,他朝着那不能动弹的灵兽砍去。
      那东西在这时忽地抬起头,路雀一怔,挥出的刀还是砍了出去,但并没有接触到灵兽的身体就被道气墙弹了回来。
      路雀整个人向后飞去,摔在地上。同时,那些山精消失的速度更快了,灵兽直起脖子,湿润的眼一瞬不瞬凝望着他。
      路雀发狠,兽目再次显现,同时他的刀身缠上一股黑气,整间木楼变得更加晦暗。他舞个了剑花,再次朝灵兽砍去。
      这次,他没有再被弹回来,他的刀确实地与另种力量相撞,灵兽的眼近在咫尺,他甚至能从那双湿亮忧伤的眼中看到自己狰狞面孔。
      但他突破不了那道空气墙壁,咬着牙向前顶,也只有刀尖划破一个小孔探进去。
      灵兽凑去,嗅了嗅刀尖,竟伸出舌头舔了上去。
      它的舌头顿时鲜血淋淋。
      鹿看了过来。
      路雀兽瞳紧缩,再想抽刀已来不及,从气墙的内部骤然膨胀的黑暗之气具化成一技铁拳,朝他腹处狠狠一击。
      路雀只觉喉头一涩,心想真是糟透了,他太大意,被那双眼骗了。
      更糟的是,他的刀断成两截,甩出老远,刀尖插进墙壁,像个耻辱的勋章。
      路雀不怒反笑,他一点不惧怕灵兽可能的追击,仰躺在地捂着小腹笑得张狂。
      没错,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他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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