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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红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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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红毛、嘻哈、纹身,往那一坐比蒲一永还流氓,却是通过化学竞赛直接保送大陆985大学的超级学霸。
方天涯,今年十八,在成年的那天,也是他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方天涯干了三件事:一是染头发纹身,二是偷走了阿公的骨灰盒,三是离家出走。
论叛逆,还得是他。
蒲一永家,四方的小桌子上放着海葬未遂的骨灰,蒲一永和他面对面坐着,两个人的气场,一个比一个拽,一个比一个不良。
方天涯对蒲一永印象不好,从进屋开始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这年头混混流氓都能当神棍了?
这年头流氓混混都能被保送了?
你瞪我,我瞪你,甚至幼稚。
“这小子,真能被保送?”蒲一永侧身问陈楮英,这小子保送街边的流氓大学才差不多吧?
“就你那样,还以貌取人?”方天涯讽刺地说道。
“你——”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曹光砚和陈楮英连忙拉架,曹光砚拉着蒲一永道:“我们到这不是讨论正经事的吗?”
把方天涯从警局拉到这里来,是真的不容易。能被保送的人,真没那么容易迷信。
“对哇,蒲一永,你赶紧画呀!”陈楮英也说道。
方天涯刚开始根本不信蒲一永的话,觉得蒲一永就是一个坑钱的神棍,就算见了到队友曹光砚和陈楮英,也只是讽刺他们——如今神棍的配置还挺高的。
是蒲一永说出了一个名字,方天涯才半信半疑跟他们来到了这里,这个名字,是少女告诉蒲一永的。
方建国,这是方天涯阿公以前的名字。
蒲一永看着方天涯旁边的少女,她侧身站着,虽然看不到脸,但蒲一永猜,她应该是用一种极其慈爱的目光看着方天涯的。
沾墨下笔,方天涯的目光灼灼。
“怎么不画脸?”方天涯问。
少女脸上还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自己看,哪来的脸?”蒲一永指了指方天涯后面,方天涯望了过去,一下怔住了。
对一个唯物主义者来说,大白天看到自己身后跟着一个半透明的,没有脸的白衣少女时,是有亿亿点冲击的。
“你们给我磕药了?”方天涯抱着骨灰盒,狼狈起身,他不敢置信质问道。
果然,学霸的脑子是不一样的,遇到这种古怪离奇的事情,第一时间想的是用科学的可能来解释这一切。
“天涯。”少女往方天涯这边靠了靠,想亲近些,但见方天涯畏惧的表情,便停在原地,没敢靠近。
这语气,可以说是十分温柔了,之前威胁他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话的,蒲一永不客气的给了个白眼。
“你认识她吗?”曹光砚在认真的走剧情。
方天涯茫然摇头,他对曹光砚说:“下药是犯法的。”他这是以为曹光砚这个医生给他下药呢。
曹光砚一笑,心想,这人呆起来怎么跟蒲一永这么像。
“我用我这身皮保证,绝对不可能给你下药。”陈楮英拍着胸脯保证。
“没有下药,这是人心中那些放不下割舍不掉的东西,比如思念、悲伤、遗憾、爱恨等等,所映照出来的具像化的生命。她可能就是你某个亲人的执念,所以才一直跟着你。”曹光砚拉着方天涯坐了下来。
“她的执念是回家。”蒲一永补充道。
方天涯一手捂着起伏不平的胸口,一手试探性去触碰少女的手,是温暖的,是真实存在的。
学霸的世界观,正在崩塌重建。
“天涯。”少女又喊了一声。
“你是谁?我不记得你。”方天涯还是很茫然,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一个人。
“我是你阿嬷。”少女揉了揉方天涯的头,慈爱的说道。
方天涯:“?”
“我没有阿嬷啊?”方天涯震惊。
蒲一永、曹光砚、陈楮英:“?”
往事徐徐道来。
那盒海葬未睡的骨灰,是方天涯阿公的骨灰。方天涯阿公是大陆人,原名方建国,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才十九岁的方建国,跟随同乡辗转多次,从内陆到沿海,再从沿海到香/港,最后由香/港转台/湾。
到台/湾以后,因为某些不好言说的特殊原因,方建国一直没有机会回大陆去,时间转眼而过,两岸都在发生着巨变。方建国和大陆那边的家人失去了联系,又无法回家,后只能定居台北,改名方志强。
方志强和同乡方军一起在南街开了一家面馆,日子磕磕绊绊,也算过得下去。后来方军意外去世,留下幼年的孩子无人照顾,方志强便把孩子给收养了,这个孩子就是方天涯的父亲——方天佑。
来台/湾之前这段往事,在方天涯的记忆里,他阿公是鲜少对家人提及的,因为他爸方天佑都不知道多少。他之所以知道的比他爸多些,是因为他小时候好奇心颇盛,又十分爱刨根问底,偶然翻到阿公写的信,看到署名是方建国,便缠着阿公问东问西。
阿公性格沉默内敛,和其他家人都不太亲近,但对方天涯是极好的。方天涯这个名字,是他阿公翻了半年的书,给他取的,阿公没读过书,识字也不多。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取自这首诗。
阿公拗不过方天涯的死缠烂打,便把往事和他讲了些,但方天涯知道,这其中一定是忽略了很多细节的。
小时候没有在意,长大以后又觉得,既然阿公不想讲,他就没必要去刨根问底。后来,那些隐去的,不愿被讲起的细节,在阿公去世以后,就一齐消散了。
阿公是今年年初过世的,新年刚过,热闹未消,阿公在这么喜庆热闹的日子里,过世了,一声不吭就走了,没给他们留下半点嘱托。
走时,依旧如同他那沉默内敛的一生,寡言无言。
阿公一身未婚,所以方天涯才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鬼阿嬷是感到震惊的。
难不成,这是阿公在大陆娶的妻子,只是未曾提起?阿公已走,他去问谁啊?
讲到这,方天涯突然站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蒲一永问:“你能让我看阿公吗?”
蒲一永一怔,他想到了他自己。
死人对人世仍有执念,活人又何尝不是呢?
“她,或许就是你阿公的执念。”蒲一永严肃了起来,认真道。
方天涯看向那莫名感觉熟悉的少女,他试探性地唤道:“阿公?”
少女头一歪,“什么阿公啊,都说了我是你阿嬷。”
执念所映照出来的样子,很少是本人,就算是样子是本人,他们也只是本人的某种情绪映照,是部分,是不完整的。
陈楮英打断道:“事情到这,不是很好解决了吗?方天涯,你知道你阿公在大陆的老家在哪里吗?”
不管这个执念是阿公还是阿嬷,他们的目的应该是相同的,回到大陆老家去。
方天涯摇头,“阿公跟我讲的只有这么多,大陆的老家在哪,他并未说起。”
说来也是奇怪,这么多年,两/岸关系已有改善,阿公想回去,不是什么难题,可阿公却一直都没有回去过找大陆那边的亲人。
这其中,一定还有很多他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你不是说你小时候看过你阿公写的信吗?要寄信,总要有地址的话吧?”蒲一永难得机智了一次。
“阿公的遗物都被收起来了,那信,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说到这,蒲一永注意到方天涯的表情有些难看。
“遗物在哪?”曹光砚问。
“在面馆里,我带你们去吧。”方天涯轻抚着骨灰盒。
“上次,是你在保护我吧?”方天涯问道。
“不系安全带,小心撞毁容哦。”少女敲了敲方天涯的头。
那天,方天涯正抱着骨灰盒坐在后座打瞌睡。怕司机觉得骨灰晦气不吉利,方天涯便把骨灰盒用纸板箱装起了来。
他们前方的一辆车,突然失控,撞到路边的栏杆上,事发突然,司机来不及转向,也撞了上去。
方天涯没系安全带,准确来说,是没系好,松掉了,突然刹车,强大的惯性差点直接将他甩出去。
还好,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出现,团团将他包住,让他只是摔掉了骨灰盒,其他半点伤都没有。
“谢谢……”方天涯眼眸低垂,情绪暗涌。
少女又摸了摸方天涯的头,“天涯还真是可爱。”方天涯像只红毛小狗,看起来张牙舞爪,其实骨子里还是乖得很呢。
察觉到这一点的曹光砚看向蒲一永,黑毛小狗也很可爱。
……
“天涯?”面馆不大,里外都坐着人,生意很好。
四人面前的这位,是方天涯他妈,正忙着上面,招呼间才瞧见他们。方天涯造型变化实在太大,导致连他亲妈都有点认不出来人。
“妈。”方天涯硬生生得喊道,他离家出走已经快有一个月了。
“方天涯,你还知道回来!”
一声怒吼,吸引小店里全部人的目光,方天涯他爸方天佑。
方爸挺瘦的,看起来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但那音量,属实惊人。见到方爸,方天涯别过了脸,没有吱声。
火烧在头上,开口就是呛,不开口就是装死,不管怎么样,都得炸起来。
眼看一场家庭大战即将爆发,陈楮英急忙站了出来,挡在了方天涯的面前,“我们过来是有事的。”
“这臭小子在外面犯事了?”方爸看着他们三人,十分震惊地问道。
“没有,没有,我们是送他回家的,您先别生气,有事我们坐下来说。”曹光砚安抚道。
而蒲一永,则四处打量着这间面馆,是以前那种老式装修风格,打扫得很干净,给人的感觉很舒适。
听到有叽叽喳喳的鸟叫,蒲一永抬头望去,房檐下,有一窝燕子。
一窝五只,小鸟们大概饿急了,讨食的声音格外的大。
蒲一永:“你是燕子?”
白衣少女仰着头,“应该是。”
“有白色的燕子吗?”蒲一永疑惑道,他应该没看错颜色呀。
在旁人眼里,蒲一永是在自言自语,方天涯妈妈听到蒲一永的话,便问:“你们是来找白色燕子的吗?”
蒲一永点了点头。
“有白色的燕子吗?”这次是曹光砚在问,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有白色的燕子。
方天涯答:“有。”